《鱼说》天虐之E

15、14

　　清晨，窗外的天阴阴的，没有跟往日般洒下丝丝缕缕的明媚阳光。风雨欲来的阴晦不知不觉冷却人的心情，平白多了几分忧思。
　　阿娇没来，每早必喝的苦药自然也免去了。墨枫睁着眼躺在床上，盯着上方乌黑简朴的横梁，神思清明。他不是傻瓜，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听闻自己有了妻室之后哭哭啼啼地跑开，任是脑子再不灵光，稍稍花点时间便可猜出几分缘由来。莫非还在生气么？他无声地笑，心中却并不在意。他觉着，像阿娇那般单纯而热情的姑娘，是不会为一件事情伤心太久的，更何况他们相识也不过区区几天时间而已。
　　话虽如此，他还是要做点什么的。昨夜一番动作，连贯流畅，说明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不必再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等着发霉。阿娇早已把他留在村西破房中的包裹取了来。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屋里没水，只得用手巾将就地擦了脸，又随意理了理头发，纵然如此，也难掩一代秋叶山庄庄主的风流气度。
　　开门踱出，清冽的空气令他登时胸怀大畅，怎奈阴沉的天气下，眼前的屋舍都静悄悄地立着，明明是初春时节，却是一副倍显清冷萧条的景象。
　　发生什么事了么？他拧起眉，侧耳凝听，轻轻拂过的风中夹杂着绵绵不绝的海潮声，还有细碎的人声。闭眸，内息环行通畅无阻，睁眼，施展轻功快速向海边掠去。
　　几乎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海边。大部分人的目光投向海中，几条渔船飘摇在明显躁动不安的海浪间，渐渐隐没了踪影。而近处的海滩上，断断续续的喝骂声和闷哼声传来。有些村民眼带不忍之色看向那处，却始终无动于衷。孩子们瑟缩地躲在父母身后，村妇渔女们低声啜泣着，只有三两个心软的村民上前规劝施暴之人，但毫无效果。
　　旁边，一个年轻渔女跌坐在地上，看着拳头一下一下狠落在那个枯瘦的身躯上，眼泪泉涌不止，眼神却是木然。
　　“阿娇？”墨枫掠至渔女身边，皱眉拉她站起，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打谁？”
　　阿娇茫然地看着他，不说话。
　　墨枫等不及，转身向那群人冲去，拨开阻挡视线的两个村民，闪电般探手架住了再次落下的拳头。
　　“住手！”他沉声一喝，手上加劲，捏得施暴人的手腕一阵剧痛。
　　施暴人是一个面目凶悍的青年，双眼充血，一副盛怒的神情。虽被扣住了脉门，却没有丝毫胆怯，反而低吼道：“你是谁？”
　　墨枫不答——他怔住了：被打的竟然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怒火登时涌上心头，扣着脉门的手指发力，青年顿时浑身酸麻，下跪在地。
　　“连老人都打，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放过你理由！”他的声音冷若寒冰。
　　巨大的痛楚让青年脸色发青。他瞪视墨枫：“这老婆子浑身邪气！”
　　这话让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不敢上前拉扯墨枫，只得在一边言语磕绊地解释着。墨枫一手制住青年，一边听着语无伦次的解释，冷笑慢慢爬上他的面庞。
　　“阿枫哥，你放开阿松哥吧。”一只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嗬，因为老人家的诅咒而使出海的人找不到归途？阿娇，你也相信这种鬼话么？”墨枫扭头直视向她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
　　“我……”阿娇咬着唇，怯怯地低眼。蜷曲在沙滩上的疯婆子额头和嘴角都淌着血，一些流进了有着大块白翳的左眼，将原本就吓人的枯眼染成更为可怖的血红色。那左眼似乎是死了，任鲜血流进，却眨也不眨，仿佛没有任何不适感。而在阿娇看来，那血眼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里面深重的戾气和怨气纠缠着向她扑来，令人心头止不住地颤栗。
　　见她慌忙退开一步别过头，墨枫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激流突然在胸中激荡起来，一句冷嘲脱口而出：“你不是冯湾村最最善良的阿娇么，莫非你所谓的善良就是信奉怪力乱神和见死不救？”说完，浑身畅快的感觉瞬间沐浴着他。
　　“不，不是的！”阿娇慌忙回头辩解，清亮的大眼早已泪水盈溢，“不是这样的……阿枫哥，阿爹没有回来啊，他们都没有回来……我好害怕，我怕阿爹永远困在海里，回不来了呀！还有阿胜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啊，他们都没回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大声的辩解变成了无助和恐惧的哭喊，阿娇难受得抱着身子蹲下来，泪雨磅礴。
　　墨枫怔愣地站着，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开朗热情的阿娇也会有这种痛苦的情状。懊悔的情绪瞬间冲散了胸中的怒火，他赧然地暗暗自责：怎能未了解情况便胡乱责难呢？况且阿娇于自己还有救命之恩，所谓的“见死不救”又该从何说起？
　　“阿娇……”他松开钳制住阿松的手，转而向去扶蹲在地上嚎哭的女孩儿。刚触到那纤弱的身子，便感到了她剧烈的颤抖。他叹了口气，托着阿娇的手臂扶她起来，柔声道：“阿娇，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