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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都道锦衣轻国色,焉知乌纱罩婵娟 ...

  •   寅时初刻,皇城中的钟鼓楼里那口重有千斤的龙钟被敲响,嗡鸣声传过偌大的长安城。
      早已恭候在建阳门外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和长安令、京兆尹、成年皇子以及各位特许参政的皇亲大人们按部就班排成四列,在内侍打开建阳门之后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入。
      此时天才朦朦亮,大早晨的风吹地殿前的无数面黑色龙旗猎猎作响,盘旋其上的黑龙狰狞霸气。震慑地所有臣民不由低下头,收敛自己的不敬之心。
      进了正殿,各人照着文武尊卑排列整齐,等待着空空的龙椅上还未到来的天子帝王。
      很快,随着内侍总管成总管尖锐的一声:“陛下驾到!”众臣跪下,山呼万岁。
      楚渝偷偷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身上穿着帝王龙袍,头上戴着象征皇权的十二鎏冕。
      天子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成总管的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本来站着楚燕的位置如今站着楚照,这位与众不同的定安侯。而楚燕一改之前上朝都会打瞌睡的恶习,精神抖擞地正立在楚照身后,时不时将游离的目光落在面前恭恭敬敬聆听国事的定安侯身上。
      楚渝不解到底楚照是怎么想的。明明刚来的时候,这位定安侯爷安分规矩地让人称赞不已,不结党营私,不走动游玩,每天呆在福临殿里读书写字的。怎么才过了几天,楚照就向父皇提出要求参政?
      他听说定安侯爷之前因为一个内侍不小心撞了他,把内侍给踢伤了,按理来说这不太像楚照会做的事情,可是那内侍一口咬定是他。那定是楚照无疑了,内侍哪里会平白无故地去诬赖一个侯爷?
      最奇怪的是,前几天早上明明还对他呼来喝去的楚照一转眼竟然跟他拱手行礼,老老实实称他一声“太子殿下”。楚渝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比父皇会答应楚照听政还不可思议。
      还以为楚照会这样安静地听完朝政,然后随着楚渝这些皇子公子们退朝,可是楚渝实在琢磨不透他的意图。
      当门外冲进一个身着朱红色铠甲,气喘吁吁,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的将士时,楚渝明显看到楚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反常即为妖。
      将士可以不经阻拦纵马皇宫,直通正殿,一定是有关边境的八百里加急。
      “陛下!匈奴单于呼灼泉率军五万、乌孙王子元常率军七万,合并十二万自泾州宛郡、并州连郡攻来,已下宛郡六县,连郡七县,我军退守周县!”将士将身上的包裹解下,取出竹简递给成总管。
      众臣哗然。
      嘈杂的大殿内,列位臣工形态各异,惊慌者有之,茫然者有之,愤恨者有之,胆怯者有之,镇定者有之生钱包透露出第一次听闻此事的反应,唯独楚照静静站着,如若未闻。
      宛若湍急河流中,坚定不移的石头,任凭洪水潮流的冲击,我自岿然不动。
      楚渝突然明白了什么。
      泾州宛郡,这不是定安侯的封地么?难怪他被父皇准许上朝听政。
      这就是,帝王的权谋。
      “肃静!”天子低沉的声音稳如泰山,震得百官鸦雀无声,恢复理智和官威臣仪。
      楚照老神在在地开始闭目养神。
      “众爱卿,你们说,如今之际,为之奈何?”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敌军势大而我军匆忙间无法聚集起足够的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了击溃,一旦战事拖延,其害不浅。况秋收将至,不宜开战,故微臣认为,当暂时与其谈和。”
      楚渝好奇地望向侃侃而谈的臣子,原来是白城白守正。感觉有些好笑,这白守正是鹏源二年的进士及第,因先帝孝成皇帝不喜他年纪轻轻就满口规矩道理,故将他的第一名判作第三名太守擢升为三品太子冼马,后来的太子就是现在的父皇登基,而后一路升迁,成为如今的丞相。皇姐说此人虽然迂腐却胜在忠诚,虽然呆板却胜在正直,可大用。
      不过听到这番话,楚渝有点失望,堂堂大陈国竟然连区区十二万外蛮人都扫不平,拿什么来给百姓千秋万世的盛世?
      “陛下!臣以为当与之一战!”穿着飞虎一品大将军朝服,头戴乌纱插翎帽,身高五尺有余,眼神坚毅,举手投足间带着杀人无数的威势,此人正是大将军吴忠吴严让。
      吴忠也是鹏源二年武举进士,因为兵法韬略出彩被先帝看中,封了个六品荡寇将军,后来几次出征,凭借着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到鹏源六年的时候已经是骠骑将军,后来新皇登基,升迁为定国大将军。他把女儿嫁给楚燕为世子妃,让儿子去军队守边境,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将军。
      吴忠持着板笏对着皇帝一拜,随即朗声道:“我大陈高祖有训:犯我大陈者,虽远必诛!而今北蛮人来势汹汹,正是欲犯我大陈!十二万的蛮兵已经过了边境,踏上了我大陈的国土,他们杀我百姓,夺我财物,以我子民为奴隶,以我儿女为膏脂,大丈夫焉能忍下这奇耻大辱?!如不给这些狗蛮子一些教训,如何跟高祖皇帝交代?如何跟我四万万百姓交代?臣请陛下下旨,微臣宁愿光荣战死沙场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胡奴乱我大陈!”
      一撩起朝服,猛然跪下,高声道:“请陛下下旨,臣愿死战!”说罢,头磕在地上不起。
      朝臣们又乱了起来,各说各的,议论纷纷,有请战的,有谈和的,乱成一片。
      白城一看要坏事,忙大声疾呼:“陛下!千万不要开战啊!一旦秋收开战,我军就会陷入无粮的境地,到时候就来不及了啊!”也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太子。”皇帝转头望向楚渝,“你以为当战当和?”
      楚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已经进入忘我境界的定安侯。
      皇帝问话的余音未消,楚照的眼里猛然张开,眼里爆出精光,见楚渝求助的眼神,她微微一笑,细不可察地点点头。
      楚渝松了口气,站出列,朝臣们也安静下来。
      “儿臣最近跟莫太傅学了一首诗。”楚渝躬身行礼后,却说出一句和朝政无关的话。
      皇帝似乎来了兴趣,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依着龙椅道:“哦?太子甚是用功。好,你就说来父皇听听。”
      楚渝板直身子,环视百官,忽然一甩袖子,冷然笑道:“儿臣记性不大好,只记得最后这么一两句。”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铿锵有力,回荡在大殿之中,余音不绝,声声震聋发聩——
      “‘四十万人弃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皇帝和大臣们都震惊了,连跪下地上的大将军和丞相都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看向楚渝。
      楚照看着大陈朝的臣子和帝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白城白守正、吴忠吴严让不死这大陈永远都会保持平衡,可是一旦其中一个死了,这盘棋也就成了死局。现在太子楚渝已经能够不受别人影响,自己判断是非,如果太子上位,自然能够延续大陈运祚,可是万一……
      楚照一点也不担心楚渝的死活,她关心的是,如果楚渝死了,那楚浔更会被这皇位束缚,皇帝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楚浔绑死在这个龙椅上。
      那所有事情,都会偏离自己的计算。趁现在,必须留条后路。
      那天早晨趁内侍还没有来,楚照就偷偷离开了。之后,她也没有再去清风殿,甚至北宫所有的消息她一概不听。
      直到楚风送信来,知道了十月十一元常和呼灼泉将领兵进犯泾州和并州,这才去找皇帝,准备应付皇帝的调遣。
      她想了很多事情,按照楚风定下的计谋,决定自己以后最好是隐藏在人后,不可闹出大事来引人注目,如此可以让皇帝放松警惕,也能迷惑白城和吴忠的人。
      既然要让皇帝以为她被困得翻不起浪花来,那她应该依着一个纨绔侯爷的形象来做。所谓隐藏,正是用放浪不羁的外表,掩饰背后的图谋和血腥。
      现在自己该做的,就是喜怒无常的定安侯,也是迷恋女色的,把上朝当游戏的定安侯。
      冷眼旁观吴忠和白城,其他的大臣迅速分成三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还有几个人不参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楚照惊讶地发现,魏王世子楚燕也跟她一样,对朝政置若罔闻。
      她想起了那头猛虎,魏王楚慎。
      魏王自那天酒宴结束,竟然三番两次让人请她过府一叙,不过她为了防止皇帝对她误会,也就全部推辞了。
      这魏皇叔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次都让人带些诗集雅玩,对她宽容得像一个好叔叔般。
      走神了半天,楚照才回过神来,动了下身子,让自己舒缓一下跪坐地酸痛的腰。
      皇庭不比王庭,开国的诸侯王们没有像皇帝一样,上朝是用跪坐的,而是让大臣们站在庭下,王上君侯都高高端坐上位。
      并不是所有的诸侯王都可以开国,而是万户侯、有封地的王才可以,如果只是挂个名号的王、万户侯以下的君侯而且待在京城,也是不能开国的。
      当然也有例外,像她这样的千户侯,又是宗亲,又是有战功,又是世子,皇帝赐给她锦衣玉带,就可以开国称诸侯。君侯称孤,王爷道寡,这都是有规矩的,楚照乐意破坏规矩,还没有回封地建国就自个称起孤来,皇帝没说什么,大臣们也不会无聊到因为她越制就去得罪她。
      楚照有些得意,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哪个女子能像她一样称孤封侯的?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黯然。再如何的出众特别,依旧始终不得讨她欢心。
      终究不过是假凤虚凰一场。
      散了朝会,楚照刚想走,两边袖子便被人一把扯住。
      楚渝和楚燕惊异地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松开。楚燕和楚照拱手道:“太子殿下。”
      楚渝扬起脸,笑着对楚照说:“两位兄长免礼。怎的燕兄长也要来找照兄长么?”
      “回太子殿下,臣只是有些小事情,想要请教定安侯爷,既然侯爷不得空闲,那微臣先行告退。”楚燕又是一礼后准备离开。
      “慢着。”楚渝阻止他,说,“燕兄长有事找照兄长不如和孤还有照兄长一起去东宫。”
      楚燕踌躇了一会,见楚照没有反对,便点点头道:“就依殿下所言罢。”
      三人并行慢走向东宫,内侍远远赘在后面。
      “殿下今日不用去上书房听莫太傅的教导了么?”楚燕似乎对此不解。
      “莫太傅和皇姐去找太后了,太后拉着莫太傅谈些事,谈到兴起就不肯放人回来,因此皇姐让人传话,今天不必早课。”
      楚照闻言,神色恍惚。
      “啊,皇姐让孤给照兄长带了本《高祖正史》来,说是照兄长对这本书甚是有兴趣,就去藏书楼要了一本,送给兄长。”楚渝忽然叫起来,而后又歉意地笑笑,“瞧孤这记性。”
      楚照意外地愣了愣。她素来最讨厌这些史书典籍,从小如此,历来已久,楚浔也曾和她同窗,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不过她又哑然失笑,估计是楚浔想要自己多读点史书典籍,以史为鉴。虽然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只要是楚浔送的,她任何的不喜欢,都会变成视若珍宝。
      “子锦原来喜欢这类书籍。”楚燕恍然大悟似的,“我那里也有些传记世书,还有尤太史的《孝文皇帝史》,若是不弃,我回头让奴才们给子锦送来几部。”
      楚照尴尬地推辞:“不必不必,最近孤在研究兵法,不得空闲拜读尤太史的墨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都道锦衣轻国色,焉知乌纱罩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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