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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男子兵败女阵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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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桃溪闪烁夹杂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尹醉若无其事状伸出一根手指推开眼前被银鸢扫荡的相当狼狈的菜碟,“桃溪姑娘,可否赏光拼桌?这馆子里已无空位了。”
桃溪不明所以左右观望,但见零零星星仅有几客散坐,根本不似尹醉所言甚么馆子无空位,刚待转头斥他一派胡言,尹醉已自说自的拉开凳子坐下了。
眼见桃溪气的眉头拧做一处,齐君明憋笑憋得难受,轻咳一声好言劝道,“尹向来不拘礼数,多有冒犯,不妨在下请客,向姑娘赔罪。”
话已至此桃溪也不是不识抬举之辈,冷哼一声,身姿轻盈落回座上,尹醉见她落座,抬手招呼探头探脑许久的店小二上菜。
桃溪闷不做声,只顾给银鸢添菜。
尹醉偷摸拿眼瞅她,踌躇半晌愣是没张开口,齐君明见他犯愁,似是无意闲聊,挑起话端来,“说来也巧,竟在此遇见桃溪姑娘,可见姑娘颇有品味。”
见桃溪略带疑惑,他微微一笑接续道,“这福燕来是一位辞官归乡的老御厨开的,此后老御厨的儿孙过继了这小馆,自然饭菜味道都与宫廷无异……”
尹醉的眸子隐在垂首的阴影中,看的不甚清晰,桃溪不自觉地侧目,余光盯住他随呼吸微颤的眼睫,蝉翼般忽闪而均匀,愣是叫人离不开视线。
“……而此处鲜为人知,一是因太过不引人瞩目,若不是有心人断不会瞧见,二来也正合了馆子的意义。”原本就静廖的馆内随着齐君明温润的讲述显得愈加神秘,桃溪的好奇被勾了出来,“哦?寻常店家不都希望客源越多越好么?为何这福燕来却是不同?”
店小二轻手轻脚地端上菜来,动作干净利索腿脚麻利,如此看来与别处酒楼的伙计有些不同。桃溪多看他一眼,店小二也毫无尴尬难堪之色,大大方方点头一笑转身退回帐子后去。
尹醉持箸,夹起一枚蛋饺,翻转欣赏,沉声接过话来,“桃溪姑娘不妨设想,一般何人须吃宫廷菜,但不方便随身携带御厨呢?”
桃溪霍然睁大的眼瞳里闪过一抹厉色,“皇室的人……”
齐君明赞赏的笑笑,“姑娘聪慧,既已明白福燕来的用处,那在下相信姑娘不会不明白,皇室中人用餐是不会与平民同处吧。更何况,这价格便已摆在眼前了。”
倒也是,每回来此都花上数十两银子甚至金子,普通百姓当真消费不起,不过桃溪是土豪,钱都不是事儿。
桃溪正暗自忖度,尹醉已经将口中的蛋饺咽了下去,“桃溪姑娘是如何知道此处的,莫不是有哪家达官贵人引路。”这话丝毫没有询问的意味,倒不如说是质问,还有些许挑衅她莫不是攀上了哪家大官。桃溪一怔随即了然,这二人的身份早该猜出不一般了,自己一介舞女也着实格格不入。
齐君明略略蹙眉,轻呵一声,“尹!”
桃溪面色微动,但也极好地收在眼底,“我的乳娘李氏曾在宫内任过宫女,后受过重伤便被允出宫,来此也是乳娘所携。”说罢淡淡笑了,只是紧握的手指深深掐在掌心,显然不快到了极点。
尹醉这才抬起眼睫认真看她,见她笑的云淡风轻,心头突的一跳,瞳中水墨般的沉黑大片晕染开来,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
齐君明感受到他气息的微动,桌底不着痕迹扯住他的袖口,和煦笑着,“原是如此,在下二人无意探究姑娘的私事,是尹失言了。”站起身来作了一揖,“在下翰林学士齐远鹤的次子,尹是尹双成大将军的独子,也是当朝的威武将军,如此可算扯平?”
哦?原来还真是大人物。桃溪兀自皮笑肉不笑,夹起一块早已凉透的青椒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并不接话,“说来奇怪,我并不是皇室内人,为何头次吃这馆子的菜时却异常熟悉呢。”
眼角瞥见二人讶异的神情,唇角勾起的弧度加深,“看来我一个小小的舞女,口味与尔等大人也没什么区别。”
站起身抱起趴在桌上打瞌睡的银鸢,转身向门口走去。尹醉想要唤她,却见她立住步子,头也不曾回,音色清冷如深井的寒水,“我们吃的都是同样的,只是做法不同罢了,毫无贵贱之分。地位再高,吃的也同样是粮食,何须自居高人一等。”
顺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掷在柜上,盈柔的身姿消失在门外。
尹醉呆在原处,半晌无话。
齐君明扶额,“尹,你真该学学礼数了。平日你甚烦礼节拘束,但如今把人家姑娘得罪了不是。”
尹醉眼色懊恼,把头埋在臂间,声音闷闷的,“我也不知为何,君明,你最知我,我从不曾那般说话的。”
齐君明拍拍他的肩,“尹,我仍不太明朗,你为何执意要娶桃溪姑娘为妻?”
尹醉稍稍抬头,只在臂上露出双眼睛,满是无奈,“君明,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尹大将军?可……”齐君明欲言又止。
明了好友的想法,尹醉墨玉似的瞳子沉了沉,原本高挺的鼻梁线条如今绷得更紧,无形中散发出属于一个军人的威严,“不错,桃溪只是个舞女,论门户断是不配成为将军府的夫人的。我虽不明父亲的意思,但父亲言明只认桃溪一个儿媳。父命不可不从,我定要完成父亲的意愿。”
只怕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齐君明心思清明,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这么说,尹其实只是为了尹大将军的命令才来接近桃溪姑娘的吗?”
尹醉闻言一愣,随即好笑地瞥了齐君明一眼,仿佛他十年来第一次说出这么幼稚的话,“那不然呢?难道我还喜欢她不成。”
齐君明不语,只是面色愈发严肃起来,尹醉被他盯的浑身发毛,莫名心虚起来,赶忙转开视线,“怎了,我说错了?”
“你这样很差劲啊,尹,欺骗女子的感情吗?”方才店小二眼力劲极好地奉上了两盏热茶,倚在唇边吹开浮沫,确实是好茶。
尹醉惊异了。先不说他欺骗女子的感情如何,他从小到大就被各种提亲,都被父亲一一回绝,长大后在朝廷任官,更是掀起了一股各家小姐争先涌上门来的热潮,以至于他对女人有种厌烦感。好吧,其实尹醉将军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小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说他欺骗女孩子的感情纯粹冤枉。
他只得转过头去,努力想从好友的表情中再看出点什么,怎奈齐君明的神色隐在袅袅雾气内模糊的很,心底不知怎地,涌出点点难过来。
“我不知道。”半晌,尹醉极轻极轻地开口,“若是冲锋打仗,对阵兵法,无一能难倒我,只是感情之事,我实在摸不清……”
透过虚渺的白雾看他,尹醉的脸上刻满了茫然,还有难过?放下茶盏眨眨眼,没错,是难过。那个素来清傲自高,所向披靡的少年,能面不改色地斩下敌将头颅的少年,居然难过了吗。
齐君明低叹一声,款语温言,“尹,你知道我是有未婚妻的吧。”
尹醉点点头,“刘参知家的三小姐。”
“原本几年前定亲只是父母的意愿,我本是不肯的。但门当户对,刘家再合适不过,不得已,提亲那天我随着父母拜访了刘参知的府上。”
“然后呢?”
“然后……我一人自后院闲逛时,遇到了赏花的三小姐。她见我来到只是一笑,并不质问我任何,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已惊叫逃跑了吧。”齐君明支起下巴讲叙着,嘴角不自觉浮出宠溺的笑容。
尹醉瞧见他的神情,心中好奇更甚,盼他快些说下去。
陷入回忆的齐君明,眼神飘忽起来。
刘小姐回过身,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满树梨花,纤细的手指摸索着用力掐下一枝开的最好的,放在鼻下轻嗅,低声道,“我知公子是来提亲的,男婚女嫁之事向来由不得自己,想来公子也是极不愿意的。”
齐君明不曾想她会直接道明,被点破心思有些尴尬,一时竟无话可说。
刘小姐淡淡一笑,将手中的梨花递到齐君明手里,仰起头认真地对正他的双眼,一字一句,“今日见君,一见如故,我赠梨花与公子,便是把一生都交予公子,定当以真心守候。”
大概用言词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吧,震惊,感动,翻腾着闯入齐君明的心里,他沉下眼眸,小心地接过了那枝梨花,抬眼时,眼前温婉的女子早已红了眼睛,泪水蜿蜒时却满含幸福的笑意。
“自那之后,我时常会去拜访,与她闲谈朝中的逸事,当今的字画诗词,她虽算不上美貌,但看到她的笑容,却是美过世间任何的珍宝。”齐君明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无比温柔。
尹醉听的入神,对他来说齐君明的故事又新奇又美好,他忍不住问,“君明,你是当真喜爱刘小姐?”
齐君明闻言一怔,随即轻笑,语气毫不犹豫,坚定无比,“是的,我爱她。”
爱……这个字眼,太过陌生,又太过诱惑。爱,到底是什么?
那日桃溪如鹤般优美的舞姿,如玉般清剔的面容,温诺却不软濡的声音,都深深映在脑海里,每当闲下时总会浮现她的模样,就是遇到她时,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惊喜和忍不住招惹她的冲动。
“看来,尹,你喜欢上桃溪姑娘了。”听到好友的困惑,齐君明抚掌大笑。
尹醉傻傻的红了脸,是吗,原来这酸中带甜的滋味儿就是喜欢啊。
“君明,爱和喜欢不一样?”尹醉从不曾和他人探讨过这种问题,此时显得笨拙而可爱,齐君明忍笑,又无比耐心,“若有一日,你再离不开她,不会欺她负她,愿意用命护她,那你便是爱她了。现在怕是你还做不到吧?”
尹醉嗯了一声,手覆上心口,到最后,会爱她到用命护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