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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原来是个不懂规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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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画一双黛眉,女子淡然望向铜镜中的妙容,面色如水。
“桃溪,你好了没?时辰快到了,各位官家大人都入座了!”另一女子慌慌张张推开门,对着仍静坐描眉的女子焦急道。
被唤作桃溪的女子不疾不徐,捻起些许口脂轻巧地晕开,抿了抿唇瓣,对着那女子绽放出一抹安抚的浅笑。
那女子有些呆,面色潮红,“好桃溪,你真的太美了……”
桃溪站起身,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腕上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嬉笑,“少来,清竹你也不差,你可是去年的头牌。”
清竹感叹一声,眉眼里都是喜悦,“真了不起,桃溪,小小年纪已经成了我们梨花坊的头牌舞姬,姐姐们可都羡慕的紧哪!不少官家公子都想来提亲呢,白姐姐都拒绝了,说你年纪尚小,听说还有那位尹大将军哪……”
没注意到桃溪指尖的动作停了,说的正欢的清竹眉飞色舞,“今儿这场面可不一样,听说尹将军的儿子也来了,哎哎,桃溪,你听说过没?年少十六已经站到当年尹大将军的位置了,威武将军哎……据说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般用来描述女人。”毫不客气打断清竹的口水乱飞,向来清冷的声音不知觉夹杂些笑意,“清竹,若是让白姐姐知道,又要罚你抄书。”
“诶……怎么这样……”清竹耷拉下好看的嘴角,转而又跳将起来,“呀!你看我这记性,差点误了时辰,快走吧!”说罢伸手拉住桃溪的手,惶惶向外赶去。
桃溪一怔,便也由着她拉住,随她去了。
梨花坊,当今天朝最大的乐坊,位于杭州西湖畔,云集着天朝无数身负盛名的歌姬舞姬,每年选拔招收通晓乐理的女童入坊修习,凡梨花坊出身的女子无一不貌美如花,妙手清音。
坊主姓白,名号却无人得知,旁人只道一声白姐姐。坊内弟子数千,有专人教习歌舞,每年都会选出一名头牌,在坊中盛舞一场以昭告天下,这时梨花坊的座位则是挤破头都抢不到的,权贵世家纷纷花重金才能购得。
如今梨花坊已有数十年之久,每年的头牌都名声大噪,若是看中哪家的提亲便可嫁入豪门,更有甚者能入宫伴圣,当年那位孟妃便是梨花坊出身,巧遇微服来此的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宣入宫中赐为孟妃,也倒让众女子着实眼红了一阵,但听闻孟妃的死讯,坊内上下无一人不流泪心痛,包括白坊主。
时辰未到,台下却已坐的满满当当,议论纷纭,热闹的紧。众人无一不期待今年的头牌舞姬是何风采,传闻年仅十四深得坊主真传,更自创独门舞式,千金难买一舞,此次成为头牌倒也众望所归。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满是疼爱又紧张不已,拉着桃溪左看右看,生怕哪里还有疏漏。桃溪无奈一笑,眼底的疏离早已化为满满温暖,“李姨,莫要看了,都准备妥当了。”
李姨蹙起眉点了下她的额头,“这丫头,倒一点不怯场儿,这可对着的都是大人物,莫要出了纰漏,啊?兴许能说得一门好亲事……”
一提亲事桃溪就撇嘴,烦不胜烦,上门提亲的每日都打得你死我活,送来的礼物堆了好几个库房,可一面对那些公子少爷擦着白粉脂面,惺惺作态的假脸,桃溪就作呕,“好了,李姨,以后再提罢。”
旁门跑来侍童,轻声道,“桃溪姑娘,请上台罢。”
桃溪点点头,回握李姨的手紧了紧,安抚地拍了拍,随即向场中央那座雕琢华丽,代表着名誉与风采的舞台款步而去。
各怀心事的众人正翘首以待时,自四周缓缓响起清脆婉转的琴声,和着各式乐器的低鸣,无比舒心悦耳,令原本交头接耳的嘈杂声顿时平寂下来。
伴着琴声的流转,偌大的舞场只听得余音袅袅,围在四周的帐幕被撤掉,中央的舞台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皆止了呼吸,瞪大双眼,生怕惊了台上的娇人。
桃溪美目微阖,面色沉静,粉嫩的衣衫映衬秀脸一派暖融,她就那么静立着,纹丝不动,好似玉琢的雕塑。
一声鼓点,原本低如呢喃的琴声忽而高昂起来,似是破冰的溪水与渐融的浮冰交相碰撞,又如珠落玉盘,众人恍神间,桃溪动了。
抬手举足间,衣裳垂下的薄纱随着舞动缠绵在旁,因舞场是露天的,阳光肆意铺洒在桃溪的脸畔,泛起晶莹的柔光,婀娜旋转间,已然化为如锦的落英,描出无比动人的色彩。
所有人都痴了,目不接暇,生怕错过佳人一颦一笑。
桃溪薄唇轻启,却不以为然。他人虽觉我舞好,又有何人懂我情?根本不懂品味的人,怎会是伴我终生的如意郎君。
或是笑的些许不屑,桃溪忽的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与旁人灼热的目光不同,那目光如千山般宁静悠远,竟让桃溪心头一颤。
轻巧地转身,借着舞步迎向那目光,可惜雅间都有竹帘相隔,帘后的那张面容看得不甚清晰。
难不成富贵官家中,还有这般清远的人物么?桃溪有些失神,手指抹过薄纱扬向空中,不知怎地,非常想为这目光的主人,跳一场最美的舞蹈。
桃溪的动作愈加用心起来,发髻饰物上的垂坠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轻声碰撞,广袖盈盈宛若涛浪,低眉垂目间不经意的笑容素雅而华贵,仿佛桃花深处飘逸起舞的仙子。
恍若万世间,琴声低吟,桃溪随即脚尖轻点稳住身形,示意此舞已结。
一曲完毕,众人仍怔在远处,尚未回过神来,反观桃溪,脸不红气不喘,半点汗迹也无,让人啧啧称奇。直至侍女高声提醒白坊主来到,全场才蓦然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所有人都沸腾了,狂欢了,摩拳擦掌定要这女子为自家所得。
桃溪不卑不吭,对轰动恍若未闻,她始终看向方才的竹帘,暗自揣着心事。
历代白坊主不以真容露面,所以当白坊主以面具遮容上前来时无人表示惊讶,“诸位大人,此女名为桃溪,年方十四,为我梨花坊今年的头牌,不知哪位大人能博得桃溪芳心,若桃溪有意,吾当即就应下亲事。”
话音未落,有人便喊道,“我家公子是刘宰相的独子,荣华富贵定不会亏待姑娘!”
不甘示弱者也紧跟其后,“我家是江南第一商贾之家苏家!论荣华富贵不输于任何官家,更有上好的首饰绫罗,姑娘三思!”
眼见场面愈加混乱起来,白坊主挥手,侍女出声叫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还请挨个儿面见我家姑娘,现在请要提亲的各位大人到后坊等候!”
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还伴随着互骂的吵嚷,桃溪终是自那竹帘垂下眼,转身离去。
是错觉吧。
自嘲一笑,桃溪定住心神,向后坊走去。毕竟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眼前要解决的麻烦才是现实。
就在这时,有人大踏步走上台来,不顾身后侍女们惊慌的拦阻和呼喊,原本渐渐离去的众人也好奇地回头。
“姑娘留步。”
少年好听的声音蓦然响起,雪山般清澈,寒冰般淡然,桃溪禁不住回头,打量着闯入的来者,正对上那对清若远山的双眸。
是他,是竹帘后的那个人。桃溪笃定,见他不同他人,不施脂粉,面色淡然,心下有些动容,但恼他不服规矩硬是闯进来,又有些不快,“公子何事?”
少年听出她的不悦,修长的双眉挑了挑,“在下尹醉,愿娶姑娘为妻,望姑娘成全。”
硬闯上来就为了说这个?桃溪顿觉怒火中烧,看来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与那些凡夫俗子也没有不同。失望之余硬压住眼中的鄙夷,咬牙道,
“我,拒,绝。”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一脸黑线的尹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什么玩笑,自己可是人见人爱的,那些女人倒贴自己都不稀罕,如今第一次开口求亲,被拒绝了?!
很不幸的,尹醉小将军在几个月内京城成为了茶余饭后的笑谈,意气风发的美男子难得竟然在头牌舞姬处吃了瘪,让人不笑都难啊。
很不幸,刘宰相的儿子长得太挫,苏家的少爷太粗俗,什么王大人李大人的公子全都看不上,油嘴滑舌装腔作势。桃溪心底暗自烦躁,秀眉不自觉揪成一团,面色愈加不耐起来。
“李姨,白姐姐,我不想嫁给这些人。”双手绞拧着裙衫,桃溪满是无奈,“我只想遇到一个知我懂我的,不求富贵,但求同心。若遇不上,桃溪终身不嫁。”
李姨深深叹了一口气,满是难色望向坊主,“坊主,今儿所见,却都是些凡夫俗子,倒没一个配得上桃溪的,唯独那闯来的尹醉小将军还颇得我意……”
白坊主的神情隐没在面具之下,叫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半晌她笑道,“罢了,桃溪儿不愿就不愿吧,只怕这头牌,桃溪儿要做一阵子了。”暗指以桃溪的天资明年的头牌也非她莫属,着实让李姨高兴了一阵子。
尹醉与同伴带着侍卫离开梨花坊的时候,丝毫不在意他人嘲讽或讶异的目光,悠远的目光无波无澜,侧目梨花坊如星的灯火,唇角笑意更甚。
“这下,你会记住我了。”
同行的名为齐君明,也是深受大家小姐们的欢心,此时明朗的双目满满流转着无奈,“尹,为了这女子你可丢尽了脸。”
尹醉轻笑,“若她把我和那些纨绔子弟一并忘却了,我可就头疼了。”
“只怕桃溪姑娘早已把你也划为纨绔子弟了。”齐君明抬手揉了揉抽痛的额角。
尹醉望见好友的表情,甚是好笑,随即满不在意地一甩缰绳,二人的身影策腾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