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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门不幸 ...

  •   故事起源于我被赶出师门的第十五个年头,在一个油菜花烂漫的午后,我抱着药钵子蹲在老槐树底下一边捣药,一边给邻村慕名而来的广大少女妇女老阿婆传授基本妇科常识。

      “大夫,我与郎君成亲多年,至今未有孩儿。你说可如何是好?”
      “咳,这种事嘛。来来来,我有一剂妙方,保你一年得男,三年得两。”
      “敢问大夫,这是啥药?”
      “金枪不倒丸!”
      “……”

      “大夫,你说我至今找不到婆家,到底是为何!明明人家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的说!”
      我仔细看看她的腰围,委婉道:“这位大姐,您可曾考虑过减肥啊……”

      “大夫……”

      “师姐!!!!!师姐我可找到你了!!!!!”一声暴和,凭空钻出个紫衣金边的少年,甚为熟练地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嘤嘤哭泣:“师弟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您哪位啊,小哥。我只看妇科病,不给人看前列腺的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脚下少年。

      “嘤嘤嘤,师姐您别闹了,您再不回去,师父他可就,可就没救了!!!”

      本想轻轻地、轻轻地踹开他的我捕捉到“师父”二字,又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抬起的脚,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怎么,难道尊师有孕了?”

      “……”少年的表情惊恐万分。

      ==============

      “二师姐不知,自打二师姐离开宫中,师父就一直寝食难安,日日念着二师姐。”

      紫阳宫离远在东荒的桃谷村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个万把里的路,打那日启程后,断断续续腾云御剑也走了两日了。这两日间,只要一逮到空,名叫清元的少年就在我耳边嗡嗡嗡地念念叨叨,十分的……让人想把他打晕了丢下剑去。

      “等等。”我抱着胳膊斜睨着他:“我离开紫阳宫时好像你……还没拜入师门吧,你怎么知道师父寝食难安,日日念着我的?”

      少年搔搔后脑勺,嘿嘿嘿不说话。

      我面无表情瞧他,倏地降下云头,不再向前去。

      少年登时脸色大变,追了下来:“二师姐莫生气,莫生气。是师伯教我如是说的……师伯说如果我不这么说,是万万请不回来师姐的,请不回来师姐师父就没得救了……”

      “不是那个老不死的教你这么说的?”我顿了顿足。

      “老、老不死?!!师姐怎么能这样称呼师父!”少年涨红了脸:“我来寻二师姐时师父已失去了神智,浑浑噩噩不知终日。”

      我凝视了他一会,考量着他所说的真假,哼了身转身继续往酒肆里走去。

      “师、师姐,事态紧急,我们不继续赶路吗?”少年连忙寸步不离地跟上。

      我淡淡道:“他们让你来找我,难道就没有告诉过你,我被赶出去时被那老不死废了灵穴,不能持久地动用灵力吗?”

      “……”他一时语塞,只得默默随我进了门。

      酒肆不大,左右顶多容纳四五张方桌,其中三桌已聚满了人,唯有临窗和靠近杂物堆的那两张桌子空着。我往窗子那走了几步,感受到有几道视线刷地集中了过来,脚步一转,最终落座在了那堆杂物旁的桌边。跟在我后面的少年嘟嘟哝哝道:“师姐为何不去那张桌子,那处视野开阔,空气也好,桌面也洁净。”

      我翻开倒扣在桌上的杯子,唤来小二上了壶水,一边倒水一边长叹道:“年轻人,你终归还是太年轻了。”握着杯子的小指松开,指了指其余桌子的人:“如你所说整个酒肆里那张桌子的位置确然是最好的,可为何他们偏偏都不坐那呢?你发现没,我们进来时他们的表情很是古怪,像是一瞬间绷紧又一瞬间松弛了下来。可见他们在等什么人,但肯定不是我们。据我十五年的江湖经验,最重要的一点是……”

      我拖长了语调,清元伸长了脖子眼睛睁着大大地看我,我沉稳有力道:“坐在窗口会很冷。”

      “……”

      沉默地喝了两口茶,我从包袱里摸出了个干巴巴的馒头沾了沾水,慢吞吞地啃着。

      对面的清元瞧了眼别桌丰盛的菜肴,摸了摸肚子:“二师姐,我可以叫些饭食来吗?”

      “你还没辟五谷?”我奇道。

      他不好意思地习惯性摸了摸后脑勺:“我才拜入师门十年,还没有修习辟谷之术。”

      我了然道:“怪不得让你在来这乱世中找我,估摸也就你这辈分最小的单纯好骗使唤的动。”

      “……”三番两次被我揶揄的少年显然有些忿忿:“师姐也知现在是乱世,师父遭此大劫,其他师兄姐肩上担子更重,整个紫阳……”

      “我们还是来谈些更富有建设性意义的事情吧”瞥到其他人在听到紫阳宫时骤然抖擞起来的精神,我不得不打断他:“你不是饿了嘛?”

      少年果真单纯好骗的很啊,立刻兴致勃勃道:“师姐的意思是让我叫些饭食来?”

      我摇摇头:“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继续饿着……”

      “……”他的忿忿登时化作满腔的愤怒,捏紧了拳头:“为什么?”

      我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因为这里的饭菜酒水都被人下了药。”

      话音未落,原先还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酒肆陡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刚才还吆五喝六的大汉们一个个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这怎么可能?”清元怔怔地扫射了一圈四周,然后望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我们也……”

      “噗咚”他一头栽在了桌子上,搭了搭他的脉,很好,确实是中了迷药……

      当然了,还中了毒。

      全场只有我和一个人是清醒的,我是没有给自己下毒的情趣爱好,那只能是……

      匆匆忙忙奔走在酒桌间的小二无声地看了我眼,然后低头迅速地扫地、移动那些宛若死了般的人们,愣是在不大的酒肆里腾出了条宽阔道路来。腾出路后,他又非常麻利地将窗口那张桌子擦了四五遍,摆上精致的青瓷酒盏,甚至还很有品位地摆上了束风干了的白樱花。

      待他做完这一切,一行人影也出现在了酒肆门口,一条洁净华贵的丝绒毯从门口一路铺来,到唯一空着的那张桌子前刚好铺完,不长不短。

      白鲸皮面的软靴底缓缓地踏上了鲜红的薄毯,一步一步走来,来人慵懒道:“今日煮的茶用的是什么水?”

      “回主子话,是云顶峰无涯泉子夜时分涌出的第一缕泉水。”我险些以为是哑巴的小二此时开口,恭恭敬敬道:“用的茶具是越窑今年唯一出的一套初荷白口青瓷。”

      那人几步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以示满意。路过我这桌时,足下一顿,莞尔一笑道:“二师姐?”

      “我已不是紫阳宫中人,又非魔教中人,担不起教主这声二师姐。”我淡淡道。

      他笑得更欢了,竟转身就在我对面那张油汪汪的凳子上随性坐了下来,而可怜的清元早在他拂袖间被丢到了窗下桌边伴着白樱青瓷默默地吹着冷风。

      “我差点忘了,二师姐已和我一般被赶出了紫阳宫。”他朱红的薄唇一起一合,瞥了眼人事不知的清元,一手撑腮:“怎么,师父果真是放不下你,又派人接你回去了?”

      我放下杯子,望着他道:“老不死的毒是你下的?”

      “当然是我下的。”他供认不讳,似乎还挺得意。

      “奇了怪了,你竟然能逮到机会给他那样的人下毒。”我喃喃道:“看来传闻不假,莫非你真抢了鸿钧老祖留下的《坐忘经》?”

      这些日子里,修仙界里人人自危,各个门派皆遭到了面前这个男子为首的魔教中人的偷袭,一一受了或轻或重的创伤。在我行医之时,曾听人道,魔教之所以能在一夜之间卷土重来,就是因为魔教教主盗走了老君宫中藏着的《坐忘经》。由此修成了传说中的无上仙法,遂来报复众仙门。

      曾是我小师弟的魔教教主优雅从容地取过我手中的杯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口道:“只是下毒而已,以现在的我还要不了他的命。”

      说的倒是轻描淡写,重创天下第一大派紫阳宫的掌教,这是何等雄伟的一项壮举,难说让他流芳百世,但让他遗臭万年却是绰绰有余的。

      “师姐难道不想报复吗?”他的声音饱含着诱惑,仿若深山老林里勾人魂魄的妖魅:“他剔你仙骨、断你仙缘、废你灵穴,再将你弃如敝履赶出山门。师姐你敢说你不恨他吗?”

      我甚是坦诚道:“不敢。”

      我若是不恨他,怎会在初时离开紫阳宫的那日日夜夜里做着做不完的噩梦?夜夜惊醒,都是一脸泪水,身上的伤痕无一不痛彻入骨。

      “当然只因他说了句,我是天生魔相,就将我同样赶了出去。”他笑得越发妖娆,可说出的话却越发的寒冷刺骨:“师姐,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你要帮我。”

      我一扬眉:“帮你?”

      =============

      “师门不幸啊师门不幸。”我站在紫阳宫数十张高的牌坊前长叹了一句,老不死的总共就收了这么四个亲传弟子,大师兄除魔卫道至今下落不明,我和清洛因为出身不好被嫌弃出师门,至于眼前的清元……

      我看着他因余毒未尽而苍白的脸色,修道十年了连巴豆这类泻药都抗不住,紫阳宫这是要绝后了吗?

      清元看我一瞬不移地注视着他,尚有些虚弱道:“师姐,你不是说饭菜被人下了药吗?为什么我没有死,而你一点事都没有……”

      我拾步往上走,头也没回问道:“你很想死吗?”

      “……不想。”
      “那你很想我有事吗?”

      “……不想。”

      “那如今你我各自安好事,皆大欢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侧首看了眼迷糊得转不过来脑筋的他,我摸了摸下巴:“清元呐……”

      “师姐我在……”他有气无力道,背上重剑将他挺拔的身姿压低了几分。

      “回头我给你开两剂方子……补补肾吧,我觉着你貌似有些肾亏……”

      “……”

      走的越近,峰顶折射出的金色光芒便越显得有些灼目,我抬起手搭在眉骨上,又忍不住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紫阳宫仍旧保持自身品味不动摇真是实属难得。这浑身上下……啧,满满都是一股人傻钱多的暴发户气质。话说,你们是不是还把金子往墙上贴啊?”

      清元少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此刻不想搭理我的心情。

      “这张嘴仍旧那么不饶人,看起来清宓你在外过得不错。”金灿灿的紫阳宫前蓦地出现了个莲冠高束、腰悬长剑的颀长人影,山顶徜徉的风将他的淡金色长袍广袖吹得猎猎飞扬,远观全然一派倚剑观花、飘然出尘的剑仙之姿。

      我的双足似被钉在了原地,死死盯着那个站得不远不近可就是似乎永远都遥不可及的身影,一字一顿咬牙道:“老不死的,不是听说你中了剧毒,神志不清,活不久了吗?”边说我边斜觑着身侧的清元。

      清元的模样似是想在地上找出一条缝来钻进去。

      隔了十五年再回到紫阳宫中,一切仿佛尚在昨日,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没有任何变化。前庭有握剑的剑宗弟子跟着领阵的师兄一板一眼地练着剑招,中庭里三三五五持着经卷的气宗弟子相对着论道,见了我们一行人立刻放下书来行礼道:“师祖。”

      不乏有好奇者盯着我看,我回过头来对清元怪哉道:“这紫阳宫中怎的一个女弟子都不见?”问毕,脑中灵光一现,顿感自身目光短浅,不禁道:“贵门派真是深不可测啊。”回视给那些男弟子们的目光无形地暧昧了好几分……

      前方领路的银发男子闻言身形一滞,我又对清元无辜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师叔~”满庭绿叶里蓦地插入了个黄鹂鸟儿似的女声,清水似的嗓音尚有些稚气。

      我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就见着一个身着与前方人差不多衣饰的少女欢快地一路小跑而来,扑到他怀中撒娇道:“师叔闭关好久了,桐儿好想师叔。”

      我微微有些失神,又有些自嘲地笑了下,这脸打得未免太快了些。

      “清元师兄也回来了吗?”少女抓着他的袖子挪出半边脸来,满面的笑容瞧见我时愣了一愣:“这是?”

      他抚了抚少女的双髻,目光温和,道:“这是你……师兄的一个朋友。”

      朋友……我嘴角一抽,笑眯眯道:“我是医仙谷弟子。”

      “医仙谷……怎么好像没有听过这个门派?不过这个名字倒真是非常气派,”少女嘀嘀咕咕,好奇地问道:“你们门派的弟子众多吗?”

      我背着手老神在在的晃了晃脑袋:“这个嘛……”咳了下道:“这是我大医仙谷内部机密,数不外泄。”

      那人哼了声,声音中的满满不屑直叫我咬牙切齿。

      “宓儿回来了。”大殿中从阴影缓步走出个熟悉身影:“这么久未见,长成个大姑娘了。”

      “师父,你认识她吗?”少女仍赖在银发人怀中,疑惑道。

      在这个人面前,我总难竖起满身是刺的防备,磨蹭了下双脚,我腼腆道:“那我长漂亮了没?”

      “……”

      ==================

      “我没想到清元真能把你给叫回来?”用过晚膳,在师叔的暗示下我不情不愿地随着那人往他的寝居而去,路上他淡淡道:“我以为以你的性子,比较乐意看着我死。”

      “是啊,你说的不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上方祥云莲花的木雕:“我不回来怎么亲眼看着你死呢?”

      “你恨我?”他伫足微微诧异问道,甚是不解。

      我气得差点笑了出来:“你是哪里会得出我不该恨你的结论的?”

      他不再说话,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过身继续御剑向前。

      过了这么多年他仍住在离宫中大殿甚是偏远的青鸾峰,峰顶那株千年银合欢十年如一日地开着满枝花朵,风一吹,一地银光摇曳。

      “它还没有被雷劈死啊?”我记得十五年前走时正逢它历百年雷劫,整日哆嗦害怕得紧了。

      “你不是对它说,如果过不了雷劫,就劈了它的树枝当柴烧,还要削了它的树心做根木剑吗?”他在树下略一顿,声音里隐约含笑:“有你在,它敢死吗?”

      合欢树许是发觉了我回来了,整棵树剧烈地颤抖起来,缩啊缩的恨不得缩到地底去。我讪讪摸了下鼻子,收回想抱抱它的爪子,不以为意道:“我这也是为它好啊,你当初不也威胁我说背不会剑谱就丢我去谷里喂阿水呢?”

      “那时候我看阿水好像挺喜欢你的。”他轻飘飘道。

      我咬着牙道:“因为整个紫阳宫只有我愿意给它扫大便……”

      他轻笑出声,踏进殿中。

      我傻乎乎地站在殿外,忽然发现我和他这样平和愉悦的交流似乎不太符合现如今的关系。被晾了一会,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别别扭扭地跟进了屋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若是说紫阳宫没有多大变化,他的屋子才是真正的一丝未动。连十五年前我匆忙丢在针线笸里那对未编好的合欢结仍以我离去时的姿态,静静地躺在那里。时光流逝,鲜红的丝线颜色如初,没有任何淡褪,甚至散着一缕淡淡光泽。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应是有人用了仙术保存着它。

      手指小心地抚过它,眼底有些热乎乎的液体。我掩去那份心底那份不知名的酸楚,一抬头却发现四下无人,那人不见踪影。茫然地站了会,我突然想起,这屋中有个他偶尔会选择用来闭关的小密室。

      循着记忆,打开了密室的封印,一进门果真见他在里面盘腿打坐,浅金袍上斑斑紫黑血迹。憔悴苍白的容颜与方才在大殿上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门边踟蹰了会,我还是禁不住凑近到他身边,仔细瞧了瞧他,确定人已元神入定,方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撇去他唇角一点血迹。他的肌肤凉得吓人,不是那缕若有若无的呼吸,我几乎要以为面前这是个死人了。

      食指沾着那点污血在鼻下嗅了嗅,除却血腥味外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媚香。清元没有骗我,他中的这毒确实个异常霸道、且转为修仙之人炼制的蛊毒。寻常人中了此蛊,七日疯癫、半月丧命。若自身动用灵力压制毒性,人倒不会死却只会激得体内蛊虫亢奋,从而疯得更加厉害。魔教小师弟好毒的心思,他根本不想要他的命,而是想……羞辱这个曾贵为他师尊的人。

      “医仙谷中到底有多少弟子?”本悄然入定打坐的人忽然睁开眼,幽沉沉地望着我。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愣愣道:“就我一个。”

      待回过神,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我又惊又怒道:“你套我的话?!”

      羞恼之下,我欲甩袖而去,甩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一回头袖子那端正牢牢被他扯在五指间。而他从来黑沉幽冷的眸子此时却是一派清澈无间,两两对视了会,我狠狠心道:“你休想再骗我!纵是这毒性子再烈,但想来以你紫阳宫宫主的修为,压制一区区蛊毒不在话下。”

      “阿宓……”他忽而怯怯地开了口,神情如同被抛弃的稚童般可怜兮兮:“阿宓,你可是又不要我了?”

      我犹如遭了当头一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我哪敢骗你,阿宓……”他顺着衣袖一寸寸蹭了上来,揽住我的腰,将头埋进怀中委委屈屈道:“我当初赶你走的原因你不也知道吗?为什么你还如此恨我?”

      若说他神智不清,可似乎他仍保留着以前的记忆;若说他神智清晰,可这样亲昵的举动、无辜的神情,就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会出现在紫阳宫宫主身上。

      于是我就这样被他抱着坐在石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沉思了没多久,就被他捅了捅:“阿宓,我饿了……”

      “……”我古怪地望着这个不晓得多少年岁的大龄巨婴,忽然学着戏文里的男角邪魅多情一笑:“饿了你就求我呀,不求我就不给……”

      话没说完,脸上“吧唧”一声响,就见他慢慢地舔了舔略显苍白的唇,下了个结论:“阿宓,果然是甜的。”

      “……”我捂着火烧火撩的脸,盯了一会泰然自若的他,默不作声把他按到在床上,狠狠地……揍了他的屁股。

      =============
      打从离开紫阳宫后,因为不愿再与过去有太多牵连,所以选择了弃道从医。蹲在桃谷村背后的一个山谷潜心研究医术十五年,或许天赋使然,这十五年来也算小有所长。可萧臻所中的蛊毒太过复杂,探查过病情后暂时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他浑浑噩噩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样也好,现在的我暂时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你这几日都睡在哪里?”难得这一日清晨,他醒来时眼神清明,神智清晰。

      “屋外的老槐树下。”我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虽然没有抬头,我也知道他一直灼灼注视着我,那目光就要钻进我骨子里是的,嘴里嚼着的馒头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今晚你进屋来睡吧。”他忽然道。

      惊悚之下,我很自然地被馒头给噎住了:“咳咳,你你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走下蒲团,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数百年我头一回看见他沉如静水的眸子里露出丝似是不怀好意的笑意:“你觉得呢……”

      “师叔~”随着一声娇俏的呼声,一道明黄的声音欢腾地扑进屋来,牢牢抱住了他:“师叔师叔你可好些了?师父都不让我来看你,我可想你了。”

      我的身子一震,不易察觉地离他远了一点。

      “桐儿乖。”他宽容地任由少女黏糊在他身上:“这几日功课做的怎么样?”

      这几日功课做得怎么样?瞧着这一幕,我恍惚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和他,那时的他哪有如此温柔神色,对恨铁不成钢的我每每罚得十分苛刻。心中无端地酸楚起来,少女与他在一起的模样也莫名扎眼的很。

      我从来都有这样一个毛病,过于自以为是。我与他分别已有十五年,十五年时如逝水,该变得,不该变的,都一一变了。他不再是我师父,我也不再是他徒儿,自己与这里,与他,都已是个局外人。

      格格不入的我悄悄地离开了屋子,屋外阴雨密布,看样子有场恶雨要来了。忽然想起在这峰底压着的阿水,十五年了,也不知道它有没有被迫改吃素了。想当初萧臻为了调教它弃恶从善,叫我不要逐日减少喂给它的肉,而多给予些素食。我真心觉得那时候的萧臻十分具有想象力与创造力,让一头蛟龙吃素,就和开天辟地一样,是个多么艰难的工程啊。最关键的是,工程的实施人还是我……

      阿水自然很嫌弃那些萝卜青菜,我又想这种猛兽的口味大多比较重,便将萝卜青菜换成了大瓣蒜臭豆腐。起先他还挺着一方大妖怪的骨气,尾巴一扫将它们甩到一边,后来被饿得不行,就日日朝着上空叫唤。

      萧臻被烦的很,拎出我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摸摸下巴:“春天到了,大概是发情了吧。”

      “……”那瞬间我觉得萧臻的神色很古怪,看着我的眼睛也比以前亮了许多,有些骇人。

      被骇住的我心想,这不好,萧臻不高兴,那可是整个紫阳宫都要跟着受累的。于是我偷偷摸摸潜到峰底,对着还在嚎叫的阿水威逼利诱:“再叫,再叫就把你阉了!”

      结果,阿水成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估计也是唯一一只靠吃大瓣蒜臭豆腐过活的蛟龙……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想着那时萧臻与我,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好歹日日相伴,也算相依为命。我一边不稳当地御剑往下飞,一边回忆过去,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气息,我听见峰底深潭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想来多年不见,阿水很是兴奋。

      它这一兴奋,我就遭了殃。本来御剑之法使得就踉踉跄跄,潭底搅起的腥风冲天而来,脚下一空,整个人栽了下去。风卷着水,刮得脸生疼,我张大了口拼命想尖叫,可怎么也叫不出声来。被风刺得睁不开的眼,隐约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并着个硕大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冲我来了。

      “孽畜,退下!”骤然一道强劲的剑气滑过我耳侧,狠狠击在阿水头上。

      腰上一勾,直线坠落的身子被他揽入怀中,银色的发丝从眼角垂落。心有余悸地趴在他胸前,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却突然发现这个人的心跳似乎比我还激烈。

      受了这迎头痛击的阿水很委屈地卷着尾巴呜咽了声,落回了潭底。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他箍着我的手不觉加重了力道,带着几分恨色道:“你要是想死,就与我直说,早知当年我就成全了你!”

      眼角更酸痛了,待安全落了地我猛地推开他,抹了把脸上稀疏的水珠子,道:“我想死?我过得舒心自在、活泼健康,为什么想死?!”

      看了眼大门四敞的屋子,也不知那个小姑娘走了没,不走我也没什么顾忌:“倒是你,现在巴不得我死,就没人知道当年……”

      他愣了一愣,唇角忽然轻轻扬起:“你在吃醋。”

      不是反问,不是猜测,而是万分笃定的语气。

      谁说紫阳宫宫主道骨仙风,不食人间烟火,我看他对男女之间这点事比我这个天天食烟火的还要通透明白!

      我恨恨甩袖,不敢去对视他那双眸子,落荒而逃。

      不久,他进屋,自语道:“桐儿是你师伯的关门弟子。你也知道你师伯沉迷于炼丹之术,桐儿年纪尚幼,无人照应,我身为宫主便帮着照看一些。”

      揪着未编好的合欢结,我咬了会唇,闷声闷气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被你照看过来的。”

      屋中无人应答,在我脸色惨白地松开合欢结时,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密室传来:“你是你,我从来都只得一个清宓,一个你。”

      哼!我的眼角却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

      萧臻的病情恶化得越来越快了。

      “阿宓,抱。”

      “阿宓,你要去哪里?”

      “阿宓,不要走。”

      阿宓阿宓阿宓!深吸了口气,摔下手中的合欢结,我恶狠狠地转过身:“你能一天到晚别粘着我吗?”

      他挨在我身上,睁着黑溜溜的眼睛,忽然靠得离我极近:“可我喜欢阿宓啊。”

      “……”那一瞬,我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他捧起我的脸,我忽然意识到就算他的行为意识与孩童一般无二,可人却仍是那个当年以一敌百、震慑群魔的紫阳宫主。他这么挺起身靠过来,无形中就有股看不见的压力笼罩在头顶,他的唇轻轻贴了上来,因毒素日渐深入而冷得如寒冰,摩挲着呢喃:“阿宓,我怎么舍得你,怎能舍得你?”

      浑身不知是因他唇上的冰冷还是他吐出的话语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在他的唇舌试探着挑入时,“哐当”一声脆响,打破诱人沉沦的暧昧气氛。

      门口,清元睁大双眸,仿佛看见了妖魔鬼怪般大退了几步:“师、师姐,你和师父之间……”

      几乎是同时,他的眸里陡然升起了浓浓杀意,凛冽剑气直逼向清元。我心知这是蛊毒发作,让他犯了杀劫的症状,毫不犹豫地拔出针线笸中的长针扎入他后颈之中。

      被剑气逼迫得瘫倒在地上的清元,睁着惊魂未定的双眼看着我轻轻放好那人,转身一步步走向他,指尖利针寒光熠熠,我微微一笑:“怎么办?清元小哥,被你发现不得了的秘密……”我弯下腰阴恻恻道:“你说我是要灭你口呢还是灭你口呢还是灭你口呢?”

      “……”

      合欢树下的石桌上,缓过神来的清元仍是颤巍巍地不敢看我,在我不耐烦时才道:“师姐,当年是不是、是不是师父不能接受你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会被师父赶出宫的?”毕竟是修道之人,说及男女之事,不免脸红耳烧。

      喝着茶的我因他这话呛了好大一口,道:“喂,你哪只眼看出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刚刚明明是他强吻我好么?!”

      听见我的话,他羞得快能冒出腾腾热气来了,好半天道:“我、我以为是、是师姐对师父用强……”顿了顿补充了下原因:“师父要比师姐……好看一点。”

      “……呵呵、呵呵”掌中杯子“嘭”得碎成无数片,清元分外胆战心惊。

      在冷风里吹了一会,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望着青鸾峰上一景一物,我慢慢回忆道:“其实当年,我与萧臻,也就是你师父紫阳宫主,是两情相悦的。”

      我入紫阳宫学艺时,萧臻尚未继任紫阳宫宫主,我本不是他门下弟子,乃是他师兄当时紫阳宫宫主的弟子。可叹我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他就羽化登仙而去了。萧臻见幼时的我可怜,便将我收入门下。再后来,随着年月增长,也不知是何时起,我开始有意无意躲着萧臻。因为我不敢接近他,不敢看见那张清冷如雪的面容,不敢听见他唤我:“阿宓,过来。”

      直到一日,被他在后殿逮着了,他冷淡道:“阿宓,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为师?”

      我听见他说的那声“为师”,心里一时纠结到了极点。那时我尚处在青春叛逆期中,自觉这么难过他还不知道委实是件很不划算的事情,怨气冲天地瞪了他一会,可又不敢说出自己心意,只得磨磨蹭蹭道:“没有。”

      “真的?”他逼近一步,银霜素雪似的银发刺得我眼睛发痛,在离我只有数寸时停住脚步,忽然换了很诡异的语气,竟隐有丝哀怨道:“是不是阿宓你长大了,心里有了别的意向,所以疏远了师父?”

      我觉着他的话有些怪,可又说不出哪里怪?只是从没听过萧臻这般委屈地说话,顿生惶恐,忙道:“哪有哪有,我亲近师父还来不及,怎会疏远师父?”

      “哦?”他尾音稍稍掉起,低下头,凉凉的呼吸喷得我面红耳赤:“有多亲近?”

      我心想,早死晚死横竖都是死,大不了被他勃然大怒地赶下山去,要不这么成日吊着自己的心实在难受。心一横,眼一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脚抱着他脖子亲了上去。

      ……

      “然后呢?”清元小哥听得脸扑扑的,喝了一大口茶,忍不住问道:“既是如此,二师姐你又为何被师父……赶出去了?”

      我微微一笑:“然后,今天我们的茶水里好像又放了迷药。”

      他眨眨眼,“噗咚”倒了下去。

      一道袅袅青烟从我纹丝未动的茶盏中升起,凝聚成了个模糊人形:“师姐,你在犹豫什么?莫非你又被萧臻的花言巧语引诱了?不忍心动手了?”

      我弹弹指甲,稀奇道:“萧臻还会说甜言蜜语,我怎么从来不知道?难道是对你说的?”见他要动怒,我拂了拂衣上合欢,淡淡余香散入风中无形,深沉道:“该动手时我自然会动手,你放心罢了。”转而关切道:“话说你这么大摇大摆地用元神传话,真的没问题吗?”

      “哼,没有了萧臻的紫阳宫中全是一些无用的废材而已。”

      我由衷地赞道:“教主您果然气度宏伟,全不将他人放在眼中。”

      “还望师姐不要忘了允我之事,事成之后,师姐即便要这天下,我也甘愿与你同享。”青烟暧昧地浮动过来。

      我咳了声,强风一起:“教主还是即刻离去比较好,过一会儿送药的童子快到了。”

      幸而他还是有几分忌惮,又威逼利诱了几句,渐渐消弭无影。

      没过多时,送药的两个小童子从云头落下,看着熟睡的清元不解道:“清元师兄怎么了?”

      “哦,应是昨晚练功太晚,乏了吧。你药材给我便好,你们送他回弟子房去吧。”我随口敷衍了两句,转步往丹房而去。

      煎药这种事我做了十五年来,已是十分熟练。花了小半个时辰煎好药,可我对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汁却发了一个时辰的呆,指下反复摩挲着袖中的药瓶。又发了半个时辰呆后,我定了定决心,拿出了药瓶。

      那针扎的有点狠,我本算着他此时应仍在熟睡中,一进屋却发现灯火通明,他好端端地坐在蒲团之上,徐徐饮着茶。我的心咯噔一声,观着他的举止神态,十有八成是短暂清醒了过来。

      果然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淡淡道:“跑哪去了?”

      我撇撇嘴:“还能去哪,给你煎药去了呗。”

      他的目光落到我手中药碗,顿时我只觉手上仿若有千斤之重,他伸出修长瘦削的手来,唤道:“过来。”

      我磨蹭了下,鼓鼓胆气磨蹭了过去,将药碗递过去,可不料腰上骤然一紧,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落坐在他腿上,依偎在他怀中。比较令我觉得神奇的是,我手中的药还一滴未洒。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又搞不清楚他究竟仍是神志不清呢还是正常着呢?

      耳垂压上他冰凉的唇,噫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阿宓……”

      心如鼓跳,我努力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慌张,垂着头低低应了声:“师父。”

      他拥着我的手微微一使劲,将我往怀中拥得更紧了些,不再说话。

      朴素寡淡的屋中一时难得显出几分温馨来,我本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安谧,可掌心的药碗着实烫的我拿不稳:“师父,喝药吧,要不该凉了。”

      他的唇仍贴着我的耳:“这是你亲手煎的?”

      我艰难地点点头。

      “好,我喝。”没有犹豫,没有怀疑,他沉静地从我手中取出药碗,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喝完,心中松了口气。

      “味道不是很好。”他突然道,我的心又拧在了一起,慌神间唇上覆上了冰凉的触感:“还是阿宓甜。”

      “……”我真的混乱了,不晓得他这其实是一直就没疯呢,还是一直就是个疯子……

      一吻毕,他作漫不经心道:“这药要喝多久?”

      “七日。”我撇过头,望着案上摇曳灯火,不敢看他。

      ========

      七日之后,魔教攻上紫阳宫时,我坐在床边用匕首反复在他心口比划。

      他苦笑道:“阿宓,你当真如此恨我?”

      我大大方方嗯了声,决定大发慈悲地将原因解释给他听:“其实我恨的不是你将我赶出山门,而是恨你一直自以为是地做着所谓对我的好的事。剔我仙骨,废我灵穴,你费尽心机隐瞒我身份让我远离修仙界,甚至不惜耗费数百年的修为替我疗疗伤。于理呢,我应该感激你,可是萧臻……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那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你想要什么?”他淡淡道。

      我哧了一声:“大家都是聪明人,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啊?”

      “……”

      竖起耳朵听了听山中动静,事不宜迟,我握起匕首,摸了摸他的脸:“就这么一下,应该不会很痛的。”噌的匕首落下,稳稳当当、一寸不移地扎在了他心口上,鲜血溅上我的脸,滚热得让我的手几近握不住那匕首。

      魔教教主到青鸾峰时,我正坐在合欢树下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血迹,他笑颜妖娆而狠毒:“没想到师姐你当真下的去手。”

      我托起茶盏慢慢吹了吹水面上的浮末:“你没听说过,‘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吗?”碧青的茶烟里裹着银色的合欢婷婷袅袅地盘绕在我们身边。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他俯下身,暧昧地就着我手中杯子饮了口茶,往房屋处挑了挑眉:“他的尸体在那里?”

      我心平气和地嗯了嗯,他猖狂的大笑回荡在峰顶,一步步往那走去,恨之入骨道:“萧臻,你驱逐我时定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的紫阳宫会落入我手,而你也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中。”

      我背对着他,眯起眼望着飞舞的银合欢,拾起刚刚擦手的帕子细细地把握过杯子的手指一一擦净。

      片刻后,他阴森可怖的声音响起在背后:“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毒?”

      我咳了咳,竖起三根手指头:“三次。第一次酒肆你抢我杯子时,第二次你元神来青鸾峰时,第三次就是你刚刚喝茶时。”

      “可杯上和茶水都没有毒。”

      我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给杯子和茶水中下毒了?”手指撩了撩茶壶口处尚冒着着的一缕青烟,笑道:“那种下等的下毒之法,会是我这种聪明伶俐之人做的出来的吗?”

      “……”临死之前他恨声道:“我没想到他那样对你,你竟一点都不记恨于他。”

      我挥袖散去他的尸身魂魄,对着郎朗清风怔了一怔,抬步往屋中而去……

      ===============

      一个月后,青鸾峰上我坐在合欢树上和清元捣着药,顺带给他讲解药材特性,清元蠢蠢欲动地看了看我,最终忍不住道:“师姐,你还没有对我说,师父当年赶你走的原因哪?”

      我将药杵抵在下颚上:“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的血肉和别人不太一样,尤其是修仙之人,饮一滴我的血可去百病,而饮食七日我的心头血,无病之人精进修为,而有病之人则可起死回生。当年你师父萧臻,为了怕别人觊觎我这一身灵丹妙药,便痛下杀手将我隐姓埋名丢在乡野之中。”

      “啊?既然师姐知晓师父这良苦用心,为何还、还对师父不敬……”清元挠挠脑袋。

      我瞥了他一眼:“你果然又蠢又呆,真真是师门不幸啊,紫阳宫真是要绝后了。”

      “……”

      “她若还称我师父,日后我该如何娶她?”身后来人咳了一咳。

      我跳起脚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刚剖心取了蛊虫,不得下床走动吗?”

      他银发如雪,微微一笑:“阿宓,我想见你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师门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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