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顾青姿

6、第六章 最爱的人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精神都不太好，景域是没睡好。家里本就冷清，自爸爸出事后她们两个基本不和其他人交流，彻底没了社交。蓝蕙一直说背疼，景域以为大抵是下雨，受了潮，中午吃饭的时候蓝蕙莫名的开始哭，从无声流泪哭到难以自制。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两边，景域不抬头看蓝蕙，蓝蕙握着筷子，哭的断断续续，“滕平一到下雨天就会说他头疼。”
　　景域不接她的话，握着筷子，盯着菜。
　　她想起从小印象里蓝蕙就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小时候她其实特别怕她。那时候都怀疑蓝蕙是童话故事里的狼外婆，倒不是她凶，而是那种最亲近的人却不亲昵，小孩子总是最敏感的。所以小时候格外粘景滕平，在小孩子刚懂的八卦碎语时她甚至又怀疑蓝蕙是她后妈，再慢慢长大，习惯了蓝蕙的样子，又有了更诗意的体会，爸爸的前世今生果然关系不好处。

　　她从小见的都是蓝蕙对爸爸爱理不理，爸爸自然就是弱势的一方，后来才觉得，她们家挺有意思，各自为营，却很和睦，从没有争吵，主要是一个人吵，其余两个都不搭理。自打爸爸出事后，她情绪就变得起伏不定，从前静的不起波澜的眼睛会时不时的惊慌，呆滞。她以前从没见过蓝蕙惊慌过。

　　她自己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她的，或许是幼儿园里有个胖胖的男生欺负她的时候，她冷着脸凶那个男孩子，“你再欺负她，我就把你扔进垃圾车里。”。又或者是小学开家长会的时候因为景滕平会议延时来不及，而蓝蕙来给她开家长会，同桌的女生一脸羡慕的说：“景域，你妈妈好漂亮！”。她心里偷偷自豪又欣喜。
　　她除了照顾她生活，其余的都不甚在意，尤其是学习。景域记忆里她就从没问过她关于学习，所以她学习一直是景滕平管着。小学毕业升初中的时候，她因为不喜欢语文老师，经常不写作文，用最直接又幼稚的方法抗争，被语文老师告到景滕平那里了，景滕平知道后狠狠教训她，在书房站了一晚上，当时蓝蕙就像什么事没有一样，打开门问他俩，“吃不吃饭？”
　　景腾平还在思考中，她饿惨了，眼巴巴的看着蓝蕙，就是不敢说吃。蓝蕙扫了她一眼，当没看似的，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我不伺候你们第二次，别连累我。”
　　景滕平当即决定先吃饭，饭桌上景滕平看景域吃的欢快，有点来气，“这么小年纪就拿板拿腔的像什么样子！”
　　景域想夹菜来着，被景滕平一说，不敢吃的那么欢快了。蓝蕙不咸不淡的说：“你要不想吃就去书房等着，等她吃完了再训。”，景滕平又不说话了。

　　景域知道自己没干好事，一顿饭吃了平时的两倍，就是不放筷子。景滕平都等不及了，看着她又想说，景域一个人嘟囔：她真的很讨厌，在背后说同学坏话，而且很难听。
　　景滕平盯着她，“所以你就打抱不平？这是你该干的事吗？”
　　景域不敢犟嘴，蓝蕙在拾碗，很无所谓的搭讪，“她是不是还长得很丑，而且专爱挑漂亮女生说？”，她当时表情真的像在说八卦。
　　景域很认真的点头，结果她再没说，景滕平又接着训她，中间她溜出去倒垃圾了，等回来，景滕平是真执着，还在等她。结果蓝蕙洗完碗出来，看见景滕平又开始接着教训，“还等着呢？有什么好说的，看人不顺眼就是不顺眼，你说了也没用。我看见超市卖菜那大妈还不顺眼呢。我还不得天天上那买菜去！”
　　她完全不管景滕平在教育孩子，关于景域不交作业，不写作文，这种景滕平看来恶劣的行为，在她眼里就跟今天买的葱不大满意一样微不足道。
　　景域那是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觉得亲妈就是亲妈。

　　最后景滕平还真的就没再教训她，但是他恐吓她，不好好学就送她去当时被称作社校的八中，顾名思义，社会学校。景域怕景滕平真把她送八中去，再不敢乱来了。
　　景域顺利上了重点三中，景滕平终于脸色好点了，但是蓝蕙当时很无所谓的。她心里高兴又有点小失落，就像小孩子为邀宠，努力表现，但是大人却不甚在意。好在小孩子没那么较真，所有的不愉快，转眼就忘了。女孩子进入青春期后，家长做的最侦探的事就是防止早恋，这是所有家长在孩子高考之前，继学习之外又一重要课题。

　　景域的麻烦不断，初二的她还没意识到早恋为何物的时候，就有小男生开始给她递纸条了，她尤不自知，更糟糕的是被景滕平知道了。
　　最先被叫到办公室很隐晦的提醒，她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在被老师无奈的认为她不知悔改后，不客气的教训，“你别以为现在学习优秀就可以早恋，凡是早恋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那个年纪，听到这些都会躲闪，更别说被老师当面教训，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辩驳。急的眼泪汪汪，班主任到底没再为难她，“你回去好好想想。”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哭的委屈，“我没有，真的没有。”

　　事情还没完，当天回家景滕平严肃的审视她，比不写作业捣乱那次严肃的多。景域根本说不清楚。景滕平话说的分明，“吃完饭到书房来，我有话和你说。”
　　蓝蕙边端菜边问：“又怎么了？你又捣乱了？”
　　景域至今都记得，她不在意的样子，她当时很失望，甚至很难过。现在记不那么清楚了，但是当时一定埋怨过她当妈妈不够称职，不够细心，甚至是不够爱她。什么都不问她，以至于她都没有一个解释的机会。还像没事人一样当她是个玩笑。
　　景滕平沉着脸，“她这点年纪就开始早恋。太不像话了！”
　　蓝蕙在厨房里居然笑起来，“就为这个？”
　　景滕平听她笑的越来气，“这还是小事？”
　　景域心里又升起希望，以为蓝蕙会替她说话的，她看来毫不在意，结果蓝蕙接着说：“那你慢慢解决你的大事吧。”
　　景域心里心惊胆战，因为蓝蕙的话更是大起大落。看没希望了，只好自己说：“我没有。”
　　已经开饭了，景滕平并不理会她，“吃过饭再说！”
　　景域乖乖不敢再说，蓝蕙也不提，吃完饭乖乖跟着景腾平进了书房。

　　景滕平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没有，我都看见了，还不承认！”
　　说着把桌上的纸甩在她面前，景域这下彻底说不清楚了，这时蓝蕙进来拿着苹果边吃边问：“处理的怎么样了？”
　　景滕平看着景域并不开口，她自己蹲下捡起地上的纸，端详半天，开始念：你好，你可能并不认识我，但是……
　　景域真的对蓝蕙又爱又恨，爱她能扰乱景腾平，不再凶她，又恨她纯粹捣乱！
　　她念了半天，还颇失望的说：“原来这孩子是单恋，我以为是恋爱了。”
　　说完又问景域：“你认识他吗？”
　　景域终于抓住机会，“不认识，我都不知道这个是哪来的！”
　　蓝蕙一脸失望的说：“不认识啊，那就怪你，不认识还收了人家情书。”
　　景域和她也说不清楚。但是景滕平大概明白了，再没训她。蓝蕙出书房时还冲景滕平说：“你一天能不能干点正经事？真以为你闺女就人人稀罕？再说了，她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你也挡着她嫁人？”
　　景域当时听她说话心里很开心又很不开心，她能提她轻松解围，但是话又说的不带感情。她当时很受伤。但是之后景滕平对她在男女同学关系上再没说过什么，包括高中紧张的环境，她基本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相熟的全都是男生，例如她同桌叶煦那样的，很要好的异性。
　　比起景滕平对她全方位的扫描，蓝蕙就像是个偶尔看热闹的路人。她是真的不关心她学习是不是拔尖，是不是不听话，是不是会早恋，她总也想不清楚她为什么不拿她当个孩子看。在景滕平不间断的耳提面命的时候她大都会觉得景滕平不可思议，她甚至说过景滕平：你女儿是要嫁人的，你这样管着她以后怎么嫁人？
　　景域想象不到她是怎么想的，在同龄人一起，尤其是女生，她听到最多的就是，妈妈怎么怎么唠叨，怎么怎么禁止和男生来往……每当这时候，景域心里又庆幸，她家蓝蕙从没为这些难为过她，连点到为止的暗示都没有过。这让她从没有在男女关系中有过顾虑。也或许没有家长的阻拦，所以她对那时候的青涩的爱恋没有那么敏感，也不好奇。

　　一直到高中之前，景滕平真的是亲手带她，尤其在学习上看她看的紧，她最初的所有的意识和价值观都是受景滕平影响的，随着景滕平的升迁，他再没那么多时间指导她，比起之前的面面俱到的提点，他只会适时的提议两句。景域倒没有因为景腾平的放松有什么变化，她的社交本就窄，从小过于紧迫的学习环境让她性格没有那么放的开。所以并不热衷热闹。

　　景域一直感觉的到蓝蕙不认同景滕平的教育方法，尤其是景滕平对她耳提面命的指挥。但是她自己又不管她，从不问成绩，从不问她学习。也只在景滕平最严厉的两次教训她时适时的参与了，但是一点不像做妈妈的，神经紧张的担心女儿早恋，担心会被不务正业的男孩子干扰。像个看热闹的人一样，调侃她。直到她再不会看她热闹的时候，景域才明白，她一直都在保护她，像局外人一样，保护她的童真，她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她没让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学会屈服，学会权衡，让她一直耿直的相信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让她没有好奇，因为别人说的禁忌又青涩的初恋，而有任何叛逆的想法，看淡那时候诱惑人的恋爱，至今回想她没有一点遗憾。真的感激那个看热闹的人，感激她不露神色的保护她。可是现在谁来保护她？
　　蓝蕙还在哭，景域低着头，两个人过的真的不能叫日子，像两个临刑的犯人，神形俱灭。没一点生气。

　　心如死灰的时候生出来的恨意，疼的能灼伤自己，她能依稀拼凑起来一点景滕平的事，但是她知道的太少，虽然不清楚王宏斌在这里参与了多少，但是他最后落井下石，必不是只是说说而已的。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恐慌。
　　最后，一顿饭谁也没吃，蓝蕙睡了一天，但是看起来依然面色很差，景域什么也做不了。礼拜天雨终于停了，蓝蕙比前一天看起来脸色好了一些，看她走的时候，像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景域出了门，又转身回去抱她，她很少和她亲昵，拥抱的都很少。景域抱着她才发现她已经和她一样高了，而她比之前更瘦。蓝蕙被她突然而来的拥抱冲击的后退了一步，愣愣的任景域抱着。
　　“妈，你在家如果闷就出去走走，不想和她们说话就别说。我没课的时候就回来了。”
　　景域第一次和她这样说话，可是她的蓝蕙再不会爱理不理她了。再不会眉眼神气的看她的笑话了。她趴在蓝蕙肩上擦了泪才分开。蓝蕙像没看见她哭一样，冲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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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里下小雨，有点冷。天南海北的你们要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