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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林知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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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老管家撑船带他离开小筑,又与郭莘一同回到府衙。门口就看到一溜小伙计提着食盒出出入入,想必是酒楼里订的席面,正要将食材装车送至行辕。
郭莘长舒口气,他昨晚彻夜未归,幸而郭淼正忙着,没空与他计较。
姚班头匆匆忙忙的出来,险些撞上他们两人,拖拽着徐湛急吼吼道:“小相公,老爷正找你呢,快去二堂。”
徐湛窘迫道:“容我换身衣服。”
姚班头不容分说,拉着他就走。郭莘则得以脱身从垂花门溜进内院,更衣洗漱后再去侍奉。
徐湛匆匆赶到二堂,被二堂的景象吓了一跳。郭淼的一众下属,左贰官,一州四县的知州知县已全部到齐,正聚在二堂议事。见徐湛进来,郭淼笑骂道:“怎么搞的,掉进江里了?”
众人纷纷附和了笑,想必刚刚的话题还算轻松。徐湛看看身上,昨天被雨淋、被水泡的湿衣服已经完全烘干,满是褶皱,相当难看。
徐湛负歉的一笑,告罪道:“学生去后面更衣。”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众人同去行辕,身穿各色官服,胸前补飞禽,头戴双翅乌纱,官轿旗牌均按照规制,只是为避免扰民免了吹鼓手吹吹打打,太过惹眼也是不好的。
钦差行辕选在城内一座精致的园子,换名盈园,曾经的主人是江南道布政使,致仕后长居南京,将盈园捐做韫州府公用。
徐湛挑帘一望,心中暗惊,韫州城竟还有这样美的景致——盈园外山石嶙峋,绿水环绕,将整座园子嵌入其中。搀扶郭淼下轿,入园便见廊腰缦回,古木葱郁,湖石假山栩栩如生,古拙大气,令人惊艳。
说话间,他们已被引进正堂,林知望早已等候在此,接受一众官员们的参拜,紧接着一一入座,开始商议治水之策。到了正午,众人开始饥肠辘辘,头眼发花,除了郭淼,其他人早上是不敢进食进水的,如果被钦差大人、府尊大人接见途中缺席如厕,就太窘迫了,搞不好还要被误会是消极规避。
总算熬到入席,席面设在花厅,众人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见林知望神色不好,也不敢妄动,一个赛一个的拘束。徐湛和郭莘则只能站在郭淼一旁伺候,添茶倒酒上菜,丝毫不敢怠慢。
林知望仿佛也不适应这样的气氛,缓和了脸色道:“诸位大可不必拘束,时候不早也都饿了,下午要谈正事,酒不可过量,饭还是要多吃的。”
“甚好。”众人附和着。
吃了几口,更有人大胆提议:“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如何?”
“也好也好。”郭淼接茬笑道:“还请部堂先出令。”
在座的从知州知县到左贰官,最次也是同进士出身,另有郭淼这样的大文豪坐镇,林知望还真敷衍不得,连道客气,沉吟一番道:“有了,我出一上联抛砖引玉,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刘知县对曰搁下筷子:“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众人称赞几句,由郭淼出下一联:“竹寺等僧归双手拜四维罗汉”,竹寺为等,双手为拜,思维为罗,众人倒吸口气陷入沉思,郭淼真不愧是大家。
林知望略一思量,对出下联:“木门闲可至,两山出大小尖峰。”
赞叹之声四起,林知望自谦几句,见徐湛从侍女手中接过一道鲈鱼上了席,韫江入海口盛产鲈鱼,且有弥足珍贵的四腮鲈鱼,鲜嫩松酥,遂又出一联:“鲈鱼四鳃,独占韫江一府。”
人们听得出这是玩笑独占韫州一府的郭淼,但席上除了郭淼谁都不敢接茬调笑知府大人,一时冷了场,没人敢接。
正当席上陷入僵局,就听一旁侍立的徐湛轻声道:“螃蟹八足,横行天下九州。”言罢,忙作揖告罪。
众人万分惊讶,待看钦差大人如何收场,郭淼沉下脸来,正欲呵斥。
“有趣。”林知望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是点点头,对垂首立在身边的徐湛又出一联:“寸土为寺,寺旁言寺,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徐湛不慌不忙的应道。开玩笑,这类文字游戏是他八岁起就玩腻了的。
“坊间传你是神童,果然名不虚传。”林知望温和了脸色竟对他和郭莘二人道:“你们两位辛苦了,一并入席吧。”
众人更加吃惊,这冷面钦差竟对两个后生和颜悦色。
郭淼搁下筷子轻驳道:“年轻人本就浮躁,部堂不用纵着他们。”
林知望却坚持。
徐湛和郭莘躬身道谢,陪在末座。
林知望笑了笑,却一时忘了徐湛的名字:“你叫……”
“学生徐湛,双人徐,湛露的湛。”徐湛搁下酒壶躬身施礼,面色平静,目不斜视。
“可有台甫?”
徐湛回答:“还不曾有。”
林知望点点头,思量一阵,面色和悦道:“本官赐你表字‘澄言’可好?”
众人笑着唏嘘,赐表字,林知望是在隐晦的告诉徐湛,他想要收学生了,他是靖德元年的状元,圣眷正隆,清贵无比,见到徐湛竟起了收徒之念,这可来是莫大的殊荣,只要徐湛不傻,就该立刻跪下拜师才对。
徐湛却面无表情,怔怔望向郭淼。郭淼不满的催促道:“还不谢过部堂!”
徐湛不敢迟疑,忙恭敬的施礼道:“谢部堂。”
众人见他并没有其他表示,纷纷替他遗憾,觉得他犯了糊涂。
刘知县忙转个话锋炫耀道:“澄言是我们吴新县人,跟部堂还是老乡呢。”
“是么。”林知望呵呵笑道,仿佛并不在意徐湛的两次冒犯。
有了这么个插曲,席间气氛俨然轻松许多。到了下午,一众官员便要告辞散去,各回本衙。
送走众人,林知望坐去榻上,静静看着侍从们收拾满桌杯盘狼藉,随身的侍从名叫何朗,送上茶水给他漱口。
林知望喝水的功夫,余光撇到桌底有个不起眼的油纸包,以为是哪个官员以这样的方式送上贿礼,蹙眉上前捡起,愤然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大吃一惊,双手都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