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49、美人去矣

　　二月十二，天还未亮，前院大厅已经开始忙碌，宾客们尚在熟睡。青梅早早起来，崇如也起身，青梅道：“你再歇息会儿吧，我要去帮疏影梳妆了，恐怕这会子佳玉已经去了。”青梅匆匆出了房门，崇如直觉一阵冷风扫过，他闭上眼睛，动弹不得。

　　疏影屋里早已灯火通明，佳玉果然早早到了，青梅进屋来，看着已经梳好头发的疏影，忍不住叹道：“疏影，真美！”疏影凄然一笑，握住青梅的手说：“我有些怕，说不出来的感觉，连手脚都是冰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疏影如此，青梅看了看佳玉，两人都笑了，佳玉道：“做新娘都是如此，我上花轿前，也是心里直打鼓，还好有块红布遮着。你倒好，偏偏上轿之前偏要扇子遮面，这下好了，你更怕了，如今悔是不悔，要不早早蒙了红布，倒也省心。”

　　“不，我就要扇子遮面，我走之前，一定还要好好地看看你们，一蒙红布，谁也看不见了，不要，害怕我也要如此。”疏影坚持地说。“好，我的大小姐，都依你，也怪得爹偏宠你，前日我说了，众人都是惊讶，只有爹说此法行得，当真是他的女儿。”佳玉无奈回道。

　　青梅听见姑嫂二人一番话，也笑道：“所谓千金小姐，如今我算是见识了，也难怪你事事率性。”疏影慢慢从叶儿手中接过项链，一边朝镜子比对着，一边说：“是，爹娘兄嫂宠爱，我总不忍心违了他们，才能欣然接受命运安排，从此居家度日，做个贤惠人。”

　　待得疏影一套行头穿戴完毕，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佳玉道：“一会儿吃些东西，一天忙碌下来，最容易饥饿，从这里到府中，也要大半日行程，所以一定要早早起程。”叶儿正好端了点心汤水，疏影直说吃不下，拗不过佳玉和青梅，只得咽了几口。

　　一时间鼓乐齐鸣，疏影的心又咚咚跳了起来，这时候咏嘉才匆匆赶到，刚进门就说道：“快了，快了，听说陈公子就要来了呢。”刚说完，仔细端详了疏影，上下打量，连声道：“果然是仙女一般，真好，太美了，疏影！”疏影笑笑，看着咏嘉道：“这以后也不能常常见面了，我倒宁愿你之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咏嘉，咱们都好好的吧。”

　　佳玉觉出今日疏影又和前几日不同，说话竟有些没头没脑，想着她要上花轿，难免心慌意乱，倒也没什么，几个人又给疏影好好整理了一番。闻得礼炮响起，楼下一下热闹起来，佳玉道：“要走了，顷禾快要上来了。”疏影紧闭了双唇。

　　随着一阵脚步声，然后都在疏影门前停住了，顷禾轻轻地叫道：“我进来了！”今日的顷禾，一身深红色服饰，神采奕奕。他问了众人，都答收拾妥当，顷禾说：“我抱疏影下楼吧，你们在后面跟着就是，妹妹，来，哥哥抱你下楼。”

　　此时大家都没有察觉，咏嘉一双眼眸，都落在顷禾身上，对于这个人，她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却的。疏影慢慢回望了自己的屋子，从一件家具到一个花瓶，都细细看了，她叹口气，朝着顷禾说：“哥哥，这就走吧，劳烦哥哥送我上轿。”

　　轻轻环住顷禾的脖子，顷禾便横抱了疏影，还未走到房门口，佳玉递过一面梅花团扇，疏影握了扇子挡住玉面。推门出来，众人见得疏影扇子遮面，忍不住都仔细看了，隐约可见绝美的侧脸，都惊叹不已，从后院到前厅，一路红毯，不过一段距离，顷禾却走得很是缓慢。

　　两人都没有说话，兄妹俩自来亲厚，从无嫌隙，如今这般，心情倒格外沉重。疏影来不及憧憬将来，眼前，已让她万般不舍，心头剧痛。想到立马还要拜别父母亲人，心里更是一阵难过，不由得仰了仰头，忍住泪水不掉落下来。

　　所来宾客也都是有头有脸，身份贵重之人，见得这样的送亲场面，也都屏住了呼吸，那冰清玉洁的人儿，一袭惊艳的红衣，素手纤纤。那一柄梅花团扇后面，若隐若现的美人脸，由不得让人倒吸一口冷气，人群里的崇如，刹那间也如木雕一般。

　　到了前厅，几十台的精美嫁妆阵列，顷禾抱得疏影到了父母跟前，疏影跪了下去，林沐之已是如鲠在喉，只是微微哆嗦着嘴唇。“疏影多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今日去矣，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林沐之摇头摆了摆手，林夫人拿了绢子擦着泪水。

　　转而又对着顷禾和佳玉拜到：“多谢兄长嫂嫂为我筹谋，疏影谢过，愿兄长嫂嫂幸福和乐，多子多福！”佳玉忙搀了疏影道：“好了好了，玉姐姐难受呢。”本想着一切就绪，不想疏影看着旁边几位姨娘，满眼都是怜惜，也顷直跪了下去。

　　“多谢几位姨娘，惟愿几位姨娘身体安好，陪伴父亲母亲安享天年！”三位姨太太也是惊诧不已，连忙扶了疏影，连声说道：“疏影快起来啊！”疏影看了两个妹妹和弟弟，摸了摸他们，看着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疏影忍了泪，嘱咐了几句。

　　少卿早已到来，和疏影一道拜了林沐之夫妇，起身。佳玉递过去红头巾，疏影看了每一位亲人，当一句“珍重”出口的时候，最后定定地看了一眼崇如，然后低头让少卿蒙上了红头巾，自此再不回头，身后的崇如，已经被那一个眼神定住，回不过神来。

　　少卿抱了疏影上花轿，动作十分轻柔，唯恐手重弄疼了疏影，安置好了，还轻声对疏影说：“一路颠簸，辛苦了，轿子内备好了吃食和水果，勿要饿了自己。”说罢才吩咐车马启程，一行人离了林府，浩浩荡荡而去。

　　疏影还未从刚才的悲伤中回过来，不想少卿几句话已让她心头微暖。如此婚姻大事，他必然也是忙了好久，这小小事情，他也记在心间。疏影想着此时再也没人打扰了，索性掀起了头巾一角，看着晃动的轿子。

　　晃晃悠悠大半日才到了陈府，疏影听得动静，一路上也有小憩半刻，这时候方才盖好了头巾，一时马车停住，外面炮仗烟火都响起来。少卿依旧轻轻抱了疏影，一路听得嘈杂，旁边叶儿扶了疏影，在大厅完成了仪式。

　　一应礼法下来，疏影已经筋疲力尽，好容易叶儿搀了往后院走，疏影觉得左手也被一双手搀住了，听得一女子声音：“少奶奶留神脚下，你是叶儿吧，早听二少爷说过了，我是悦儿，喜悦的悦，二少爷吩咐以后和你一同伺候少奶奶，定要叫少奶奶天天高兴。”

　　听得这个丫头脆脆的声音，疏影心下道：“好伶俐的丫头，少卿也是有心了。”只觉得走了好一阵子才往东面拐了，疏影想着知府宅子也很讲究啊，按照刚才走过的路来说，也是偌大一个宅子。正思量间，觉得后面的器乐声也小了，慢慢四周都安静了。

　　待得悦儿扶了她过了小厅，走了一段这才到了内室。悦儿轻声说：“少奶奶累坏了吧，这一天下来，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这里没人，二少爷吩咐了，只管掀了头巾歇息会儿。”疏影方才掀开头巾，看见一个长相俊俏，十分机灵的小丫头，正望着她笑呢。

　　“少奶奶生的果真标致啊，真是少见的美人，怪得我们少爷每日茶饭不思的，如今我也才算明白了。”悦儿一边感叹道。“真是个巧嘴，倒显得我拙嘴笨舌了。”一旁的叶儿也忍不住说话了，倒是悦儿不好意思起来：“看你说的，怎么比的了姐姐。”

　　疏影环顾四周，屋里陈设布局，倒有些像自己的闺房，不过略微小一些，她问悦儿：“悦儿，这里怎么如此安静，少爷的房间离前厅很远吗，我怎么好似走了好久，而且这会儿连一点儿声响也听不到呢，倒也十分奇怪。”

　　悦儿连忙回道：“少奶奶有所不知，少爷几个月前就跟老爷夫人说了，少奶奶是个爱清静的人儿，林府里金枝玉叶一般养着，我们这里官府宅院，都是朝廷规矩定的，不似府里那样亭台楼阁玉立，大片花园池塘。正好隔壁的一所宅子空着，索性买了来，打通了月洞门，以后便是少爷和少奶奶的居所了，虽说小了些，但也是个清幽的所在。”

　　叶儿听得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么说来，等于另买了个宅子啦，二少爷果真是个有心的，往后对待小姐自然也是没的说了，小姐，你听听。”疏影点点头，看着房子格局，果然是有心设计，想必是几次到府里看望，样样都记在了心底。

　　烛光跳跃，疏影的心也有些微微跳动，旁边桌上的洁白瓷瓶里，插了一束红梅，悦儿忙说：“少爷总说少奶奶最爱房中插着梅花，寻了好久，才得了这么好看的一束。”疏影叹口气，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少奶奶快盖了头巾吧，少爷怕是来了。”疏影听得，连忙蒙了头巾，坐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