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39、往事如烟

　　小萤儿扶着咏嘉进了林府，咏嘉抬眼望去，一片宁静，不禁感叹：真是一处好所在！她虽在京城见过繁华景象，却不知这小城里藏着如此一个世外桃源，林家果然是世代书香，隐居在此，不用拘束朝廷规矩，按着喜好建一所这样的宅子，真是惬意。

　　下人迎了她们在花厅等候，小萤儿说：“小姐不用担心，林小姐带了话了，不让府里人知道，这会儿过来，直接去她绣楼就是。”咏嘉仍然有些不安，她原是永远也不会踏进林府一步的，可想着疏影往日的情意，她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来看看总觉得不合适。

　　叶儿来接了咏嘉主仆，引着她们穿过园子，咏嘉仔细瞧着园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她羡慕疏影兄妹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到了后院，又是一片天地，清水荷塘后面，是两栋精美的小楼，叶儿指着东面的楼说：“这是我们小姐的绣楼了。”

　　三人慢慢上了楼，到了疏影屋里，叶儿先示意她们在外面小厅坐了，叶儿进去看了一下，疏影正醒着，便过来叫了咏嘉：“小姐醒着呢，纳兰小姐请吧。”

　　咏嘉过了珠帘，近到疏影床前，叶儿掖好了枕头，疏影慢慢起身，笑着说：“你来了，近来还好么？”咏嘉看着消瘦的疏影，脸色有些发白，连忙说：“你受苦了，可清减了不少，你那么自在的一个人，如今也要躺上好几个月呢。”

　　疏影道：“劳你挂心，外伤已经大好了，就是腿上筋骨有些损伤，恐怕还需要时日修养，以后慢慢走动可以，想要去外面，不是短时间的事情了。”咏嘉叹口气，看着疏影的腿，说：“慢慢调养就是，我也是挂着你，如今来看看，也就安心了，我也送不起什么大礼，天冷了，给你做个手套。”小萤儿把毛茸茸的手套拿过来，叶儿接了。
　　“你来府中，本来应该盛情款待，怕你不便，只能在这里喝杯清茶了。”咏嘉感激地点点头，疏影接着说：“我不能不顾忌家人，我问了玉姐姐，是她让你来的，她并不怪罪你，玉姐姐是个最明事理的人，我想着你今天可以见见她。”

　　咏嘉有些局促，眼睛里闪烁不定，连连说：“疏影，这，这不好吧，上次的事情，我，”疏影握住她的手说，“有我呢，不打紧。”疏影叫了叶儿说：“请大少奶奶过来。”咏嘉直了直身子，理了理衣衫下摆，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房门。

　　不大一会儿，佳玉进来了，让丫头放了披风，到了疏影跟前，她脸色红扑扑地，笑着看了看咏嘉，微微一颔首说：“纳兰小姐，你来了。”咏嘉站起来，打量了佳玉，她的笑意，不是一种敷衍，很真诚。咏嘉想到上次的事情，不禁红了脸道：“大少奶奶，你生了孩子，我想着来看看你，可是，大少奶奶，我，哎，你从前待我也是很好的。”

　　佳玉示意她坐下，她也在疏影身边的凳子上坐了，疏影说：“玉姐姐，咏嘉很感激你的，听得你要来，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咏嘉笑了笑，佳玉说：“再别这么说了，如今也都过去了，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提及了，我们都是女人，何苦来。”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子，咏嘉看着佳玉，生产过后的她，更多了一份风韵，这样的女子，值得顷禾一生倾心。闲聊了一阵子，咏嘉放松了许多，她看了看疏影，又看了看佳玉，猛猛呼一口气，对佳玉说：“少奶奶，我可不可以请求一件事情。”

　　话一出来，旁边站着的小萤儿十分意外，疏影和佳玉都能看着她，有些纳闷。咏嘉定定地说：“我纳兰永嘉，如今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先前承蒙你们不弃，让我体面地在这里活着。世事沧桑，我纵有一身傲骨，也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弱女子，再怎么要强，也争不过命运。我在店里，也只能是落了别人的口实，伤了少爷和少奶奶，如今你们如此待我，我也只能再次烦劳你们，把我当做店里的人，替我做主，找一个能过日子的人家。”

　　一席话过后，短暂的沉默，小萤儿低下头擦了眼泪，疏影看着她，佳玉也万分怜惜地看着她，即使说了这样一番话，她仍然是那样眼光镇定。佳玉道：“咏嘉，你能如此，我们都心疼，其实我们之前有过这样的想过，不过后来也不知怎么和你开口，怕你误会。你放心，我们给你择一户好人家，妹妹似地嫁出去，定不委屈了你。”

　　咏嘉道：“谢少奶奶大恩，无所谓体面，我只要一户平常人家，不再招人闲话，不再让你和大少爷被人议论，就心满意足。”三人又寒暄了一番，咏嘉就说要告辞，疏影和佳玉再三挽留，咏嘉也直说在这里不太好，无奈，只得送了她去。

　　佳玉送了咏嘉出门，待得咏嘉上了马车，佳玉说：“你且宽心，既如此说了，我们定会替你操心。”咏嘉点头，再次谢过，便走了。佳玉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不禁叹道，真是一个奇女子，她如今如此委曲求全，只是为了大家安宁。

　　咏嘉已经走了好久，疏影还未回过神来，只是定定地看着晃动的帘子。叶儿过来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说话累了吧，我把枕头撤了，你再躺一会儿。”疏影回道：“我再坐一会儿，躺的太久了。”叶儿点点头，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疏影。

　　“叶儿，你说，咏嘉那么爱慕哥哥，她怎么就能这么有勇气呢，还是当着玉姐姐的面。”叶儿见她一副恍惚的样子，只得说：“纳兰小姐这样的处境，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外头本来就议论纷纷了，她自己受不了，大少爷也难做人。再说了，她若是守着不嫁，少奶奶再怎么宽宏大量，见她如此，少不了心里疑虑，长此下去，伤人伤己。”

　　疏影看了看叶儿，说道：“好个丫头，你倒是个有见识的。”叶儿笑笑说：“跟了小姐，耳濡目染。”两人相视一笑，疏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原以为咏嘉是个执拗的，不想她倒主动对玉姐姐说了这些，那骨子里透出的洒脱真是我们比不了的。”

　　叶儿见她仍然是絮絮叨叨，不禁打断道：“好了，我的大小姐，您如今都这样了，就少操些心吧，一会儿多吃饭多喝汤是正经，别再发感慨了。”疏影叹息一声，仍旧歪着，看着桌上瓶里的红梅，若有所思。

　　这晚，疏影睡得不很踏实，微微一侧身，压到腿，疼得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没有惊动丫头，闭了眼睛，试着再睡。迷迷蒙蒙中，她到了园子里，腿有些吃力，不过已经可以走动了。前面出现一人，是崇如，她喊道，师兄，你来了，崇如一脸冷漠，说道，小妹，你我不会有结果的，然后消失了。

　　疏影接着往前走，看到青梅，青梅一改往日的温柔笑脸，厉声道：你以为我真的不介意吗，雪仁是我的，一生一世只能是我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疏影刚想说什么，青梅又消失了，只见采薇小宛走过来，小宛一脸坏笑地说，大小姐，我们什么都比不上你，可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他身边，你永远都是妄想！

　　疏影大喊一声：不要！一下子就惊醒了，她感到腿一阵疼，嘴里也十分干燥，连忙喊道：“水，我要喝水！”听到她的声音，旁边的丫头连忙起身为她倒了水，问道：“大小姐还好吧，要不要叫少奶奶来？”疏影摆摆手说：“不了，如今我也好多了，不要再吵她们了。”

　　翌日一早，疏影揉着眼睛，又是一夜不能安睡，想着夜里那一个梦，她看看瓶里的红梅，恐怕是昨日咏嘉的到访，才让她有了这样的一个梦。

　　随着疏影病情的慢慢恢复，家里人也渐渐松了一口气。崇如也不好日日去探望，想来也有两三日没有上去，趁着青梅去看望的时候，崇如也跟着上了楼。

　　疏影见二人来了，连忙问了，青梅示意她好好躺着，疏影看了一眼崇如，他的眼里满是询问，疏影道：“这些日子，真是让你们操心了，我如今好多了。”崇如看她精神尚可，也没有多问，就在桌子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了。

　　青梅坐到疏影旁边，说：“过些日子，就能慢慢下床走几步了，我看你也是躺得太难受了。”疏影点头，说：“是了，我的确睡得都快没有知觉了。”

　　想到昨晚的一夜乱梦，疏影悠悠地说：“这些天真是累了，身上的疼痛，倒让我比从前安静了许多，心也安宁了不少。从前一味执著，现在看来，太不懂事，夫人，本来我都该做新娘了，如今这么一摔，倒搁置了。”

　　青梅看了崇如，她明白疏影的意思，却不知道崇如能不能明了，崇如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那束红梅，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