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29、疏影崇如

　　回到林府，佳玉已经上床歇息，看着顷禾满面红光，佳玉问道：“领着疏影吃酒了？我也疼疏影的，不过也该注意些，眼看是要出阁的人了。”顷禾坐到床边，握着佳玉说：“是，夫人，不过是今日高兴，多和师兄喝了几杯，我知道你也是偏疼疏影的。”

　　顷禾并没有说实话，他想起疏影的话，他不能让佳玉有半分疑虑。他看着日益劳累的佳玉，也很是心疼，摸摸佳玉的头发说：“玉儿，一天多注意，为了照顾你生产，我近期会忙一些，等这阵子过了，到时候专心陪着你，好不好？”

　　佳玉满足地笑了，也抓了顷禾的手说：“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我没事的，如今人人围着我转悠，爹娘一天也要问个三遍，疏影也是尽量陪着，你不要担心。”

　　疏影回到房里，梳洗过后，仍旧在廊上坐着，她习惯了每日这样看着“暗香”，那个人在那里，她十分安心，想着晚上质疑哥哥，她心里也七上八下起来。

　　一大早，疏影便差了叶儿叫崇如出来，崇如以为有什么事情，简单梳洗，看见楼下的疏影，连忙下楼来，问道：“怎么了，小妹，什么事情？”疏影一把拉了崇如，就向园子里走去，两人急急地离开，远远地，小宛从西屋披衣出来，看着他们。

　　疏影拉了崇如到亭子里，问道：“我不同意哥哥喜欢咏嘉，因为他有玉姐姐，你告诉我，你心里喜欢我，那夫人呢，她是什么，我知道我不该这时候提起她来，可是，我忍不住要问，我现在居然跟咏嘉是同样的人，我要问你，给我个答案！”

　　崇如看着疏影眼里含着泪，连额上也冒了汗，连忙掏绢子为她擦，疏影一把打掉。崇如说：“没错，我和夫人并无不合，我娶她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也敬她，可是我遇见你，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我像个懵懂少年一般，牵挂你，思念你！疏影，你还要我说什么？”疏影听完，一行泪落下来，“师兄，我不该这样的，我们应该好好地珍惜！”

　　崇如叹口气，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为她拭泪，眼里满满的是心疼，疏影只是流着泪默默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这一幕，终于被远处的佳玉看见。

　　佳玉近日总是早早醒来，夏日的早晨屋里总是有一点闷热，她习惯了来到园子里看看花草，虽然她也知道崇如疏影素来亲密，但是这一幕，还是让她震惊了，她默默退后了。

　　疏影平息了一会儿，他让崇如回去，她要陪佳玉散步了。她来到佳玉楼下，看见佳玉站在那里，似乎早就在等她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疏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倒不自然起来，看着佳玉说：“玉姐姐，我们去走走吧。”佳玉仍旧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任疏影扶着，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疏影是在忍不住问：“玉姐姐，今天怎么了，哥哥惹你生气了吗？”佳玉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早上我已经去过园子了!”疏影一惊，想起刚才和崇如在亭子里的一幕，不禁心里咚咚跳起来，只得低头扶着佳玉，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到了亭子里，丫头替佳玉铺好了垫子，上了茶点，佳玉吩咐她们下去，亭子里只留她们两个人。“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师兄妹亲近，所有人都被骗了，疏影，你快要和我哥哥成亲了，你这样，怎么跟我哥哥交代，你让我以后怎么对你！”

　　疏影慌了，她抓住佳玉的手，连连说：“不，玉姐姐，不是的，我跟师兄两个人，我们是清白的，我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玉姐姐，你不要怪我！”佳玉挣开手，“疏影，你们天天在一起，吟诗作赋，赏花饮酒，好，这是师兄妹情谊；你为他落泪，他为你拭泪，深情对望，这又算什么？疏影，我终于明白了先前你为什么惆怅，为什么终日落寞。”

　　“玉姐姐，你原谅我，我是诚心诚意要嫁给你哥哥的，去年年初我们去郑府，那时候我就喜欢师兄，我们一见倾心，可是，我们两家这样的关系，他也有妻有妾，我和他，再无可能。我同意和你哥哥的婚事，也是真心的，以后我会好好待他。”疏影哭着说。

　　佳玉看见疏影一脸泪水，说的真切，不免有些恻隐，想起早上的一幕，还是有些烦躁，摆摆手说：“我不懂，就算从前喜欢，如今有了婚约，你们总该收敛些。”
　　疏影擦一下眼泪说：“玉姐姐，我左右不了，当初只是两地思念，如今他却人在眼前，我不能拒绝这份感情，可是我也爱我的家人，父母，哥哥，还有你，玉姐姐，不想你们永远为我操心。我和师兄，也是清白的，我们只是在一起，珍惜每一天的时间，因为知道这份情感不能继续，玉姐姐，年底成婚后，我和他也不再有牵连了，我一定做到的。”

　　佳玉见她如此，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还是不能明白，虽然心里不悦，却也看疏影情真意切，“自我进府，你待我如亲姐姐一般，我心里明白。相对于几个弟妹，我也是偏疼你多一些，可是疏影，这件事情真的让我好失望。我不明白你们的感情，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太阳慢慢出来了，亭子里也渐渐进了阳光，佳玉说：“疏影，我不说什么了，只望你看在父母，还有你哥哥疼你的份上，自己想清楚，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既然今日断绝不了，你怎么知道日后能够做到呢，别最终只是苦了自己，好了，天热了，我回屋了。”

　　疏影默默扶了佳玉，两个人一路一句话也没有说，佳玉进了屋，疏影呆在原地，她的心里突然空落落，佳玉像是原谅了她，可她终还是伤了她的心。她不想伤到任何人，却不知道将来还会伤到谁，疏影看着毒辣辣的日头，眼睛被灼地生疼生疼。

　　丫头出来看着疏影一个人在日头下，连声说：“大小姐，你怎么自己站在日头下晒呢，大少奶奶让你去吃点东西，说你还没吃早饭呢。”疏影回过头，连忙进去，看见桌上的点心，疏影眼里有噙了泪，她眼巴巴看着佳玉说：“玉姐姐，我错了，你还是心疼我的。”佳玉叹口气，看着疏影可怜的样子，说：“快吃吧，一早上就出来了，也没顾上吃饭。”

　　疏影没吃，浅笑了一下看着佳玉，佳玉说：“人人只道你们师兄妹亲密，但是天长日久，保不齐谁就看见早上那一幕了，就算你们行得坦荡，也难免落了口实，到时候父母寒心，下人们也只怕心里不敬你，何况他有家室，你若真心待他，以后就多收敛吧。年底还要与我哥哥成婚，你嘴里说着以后对他好，可是你忘得了现在吗？你以为刚才还亲密无间，转眼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疏影，你不是不明白的人，你心里什么都懂得，你要好好地想一想了。好了，我近日总也睡不好，这时候躺一会儿，你吃点东西就歇着去吧。”

　　疏影从佳玉处出来，一路失落，佳玉虽未厉声责备，句句到了心里，还是难受的很。她抬头看了看“暗香”，她自认磊落，细细回想佳玉的话，心里害怕起来，是啊，就连小宛这个小妾，如今都是对她言语夹沙了。若是日后见了青梅，不晓得是什么光景。

　　她忆起二人初相识，清风明月，大厅里，“罗浮仙子”，她冲他灿然一笑。后来他来到府中，两人相知相携，亲密无间，这一年来的日子，果真是一份大礼了，两人真的在同一屋檐下，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她应该无憾的，疏影笑了，她不该再叹气了。

　　崇如回到楼里也心情颇不平静，想起早上疏影的一阵闹，也不由得摇头。他想起咏嘉，那么炽热的目光，她倾慕顷禾，可惜顷禾早已经心许佳人。疏影也是为了这个恼他，他想去看看疏影，却始终没有见到她回到后院。

　　崇如自己徒步到了绣楼大厅，大厅敞开着，满室的花草，芬芳馥郁，大厅里的巨幅画像，那日和恩师作画，崇如的每一笔都倾注了对疏影的深情，那个他心爱的女子，如花绽放，却最终花落别家，他只能远远嗟叹，每念及此，崇如心中都疼痛不已。

　　疏影悄悄来到崇如后面，他看着师兄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画像，那样的绝望深情，她的眼睛模糊了，看着他的身影，变成一团一团的五光十色。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崇如回过头来，看着眼泪不止的疏影，他此时没有抱她，没有替他拭泪，两人就这么望着，谁也没有抑制泪水的泛滥。

　　疏影泣不成声，崇如暗自垂泪，两个百般无奈的人，就这么久久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此时一句话都是多余，此情此景，唯有无声。

　　这样的一个早晨，花儿依旧开放，阳光依然热烈，两颗心，却经历了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