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19、辞旧迎新

　　一度懒懒躲着寒冬的人们，又热热闹闹地张罗起来，红灯笼高高挂起，林府里进进出出忙着过新年了。大厅里，林沐之正和顷禾商量采办年货的事情，正好崇如来了，林沐之忙叫了坐下来，“雪仁啊，本是团圆的日子，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和我们过年了。”崇如忙说：“恩师，雪仁此来，只怕是打扰的太久，父亲来信也说，如今时局不稳，再说这严冬时节，带着孩子南下也十分艰难。青梅那边，老岳父也是身边离不开人，也让她尽尽心免得日后遗憾，我这次，只是给恩师府上添了麻烦。”

　　林沐之听完，拍拍崇如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你们一家来府里，添了多少乐趣！再说今年顷禾新婚又是喜事一桩，今年这个年，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林夫人和几位姨太太忙着为家人张罗新衣缝制，顷禾主办年货，崇如帮着林老爷写新春对联字画。疏影穿梭在忙碌的人中，有些茫然。她瞧着一个个大红灯笼，自言自语道：过了年，又长了一岁了，疏影，你该怎么办呢。

　　崇如午饭后就急急回了屋，他要给江南家人和青梅写书信，想着往年一家团圆的日子，崇如不禁有些怅然。他静下心来，给青梅写了一封长信。

　　远在京北傅府的青梅，忙着家里的新年。如今的傅府，倒是比往日平和了许多，一家人和和气气，青梅也同几位姨娘忙着家里家外。她欣然陪着老父亲，她知道为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最后一点安慰。

　　接到崇如的信，想着从前的只言片语，青梅默默关门取出信笺，细细读来。

　　“青梅吾妻：见信如唔。新春佳节在即，念及往日团圆景象，心中凄然。父亲安好，你可安好？采薇小宛，时时感念主母，惜若元甫日渐长大，眼观惜若眉眼，一如其母容貌，气质超然。元甫虽在生母之侧，心系嫡母，每每问及嫡母，思念落泪，如此这般，不枉贤妻一番辛苦养育。
　　时局错乱，家国不宁，天寒地冻，眼前不做南下打算。直隶小城宁静安逸，暂避最佳。只为幼女小儿，免受颠沛流离，安心度日。贤妻远在城北，每日操劳家事，为夫未能分担，心下愧疚。只愿府中一切平安，父亲身体安康，若有为难，定要来信告之为夫，必竭尽全力，以解贤妻之苦。
　　两地分散，相聚茫茫，为夫心中，甚为挂念。寒冬时节，切记加衣。”

　　青梅放下信，一人在房中，落下泪来。信虽不长，却也真情流露。字里行间虽无甜蜜相思，却也是浓情深意，此时的青梅，已经知足。

　　林府里，疏影从前厅走到后院，又从后院走到大厅，佳玉正在和丫头们吩咐事情，看见疏影叫道：“我的大小姐，这大过年的，怎么一副忧郁的样子呢。”疏影看着佳玉拿的东西，问：“玉姐姐，你也跟着忙活什么呢？”佳玉一摊手说：“忙着孩子们的衣服啊，当然了，还有你的啊，其他的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的花色样式你自己挑了，让她们尽心些。”

　　“玉姐姐，你不用管我的，还是粉底的，你看着就是了。小时候，最盼着过年，热热闹闹的，虽然平时有新衣，有好吃的，但是都不及过年来的高兴。”

　　佳玉看了疏影，也叹口气道：“疏影，家里人多疼你，我在娘家时，父母兄弟也是极疼我，但是如今还是羡慕你。不说别的，单说家人那份小心翼翼，你不想听的，你不想做的，就是话语间也顾忌着，这份心意，你要好好珍惜，切莫让家人伤心才好呢。”疏影看了佳玉，忽然红了眼睛，“玉姐姐，我知道的，我有时候也是不愿这样的。”

　　佳玉心疼的地拉了疏影，“走，一块儿看看衣料去。”孩子们这几天也都放松了念书，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差不多的年纪，倒也玩的热闹。佳玉吩咐了丫头奶娘：“你们都好生看着他们，高兴生气都在一时的，可别大意了，大过年的，千万看好了。”
　　疏影看着佳玉的样子，笑着说：“如今越发像大少奶奶的样子了。”佳玉回到：“如今不是待嫁少女的时候了，也要时时为这家里的事情费心嘛。”

　　这个除夕夜，林府里果然比往年热闹，虽然各人装了心事，但是这一天，大家还是围坐在一起，忘记了所有的烦闷，只是开心的吃喝玩笑。疏影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敬了父母兄嫂，对他们说：“疏影今后听从父母兄嫂安排，绝不任性。”说完一饮而尽。

　　崇如看着她的样子，虽然说着笑着，却又有着一丝决绝的悲壮，似乎要告别从前，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他有些心疼。除夕的夜晚，大家随意玩笑，孩子们在屋子里嬉戏追逐。疏影走到大厅后面的长廊里，看着外面，没有悲伤，没有眼泪。

　　崇如从后面跟来，慢慢走近了，轻声说：“疏影，外面太凉，到屋里去吧。”疏影回头说：“师兄，我是爱慕你，并想着时时能陪在你身边。曾经一度，我想着只要在你身边，无所谓别的了。现在看来，都不太现实，我明白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不能让他们伤心失望，以后不管什么情形，师兄不要怪我，不要怨我。”

　　崇如听着疏影如此说，无奈的说：“小妹，该愧疚的，是我。”疏影突然笑了一声，慢慢向屋里走去，回头说一句：“这件事，本就没有对错。”

　　屋里一片喧闹，林老爷林夫人围着孩子们做小灯笼，姨太太们一旁说笑，顷禾夫妇一旁悄悄说话，“我看疏影是想开了，咱们张罗吧。”顷禾说。佳玉听了点点头说：“说的是，我看疏影今天比往常可豁达多了，如今这事难办，也好办。”

　　顷禾问道：“如何难办，如何好办，佳玉你说。”佳玉笑答：“之前那件事，我也只是听我大哥讲过，也没放在放在心上。如今和疏影相处了一阵子，也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姑娘。父母亲与你对她的疼爱，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如今看来，确实难办，师兄先前说过在京城显贵里择一个，如今京城乱了，短时间也没法说了。我们家现在虽不在朝中，可也是世代显赫，这小城里的，莫不是乡绅商户，也不尽如人意。”

　　顷禾说：“这就是难办的了，那好办又怎么讲？”“不是我自私，所谓举贤不避亲，我真的觉得我二哥和疏影十分相配，上次你也见了，长相容貌不必说，也是才学满腹，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的脾性，必能对疏影体贴疼爱，不比找了别家安心吗？”

　　佳玉说完，顷禾想了想，喝一口茶，说：“是，知根知底，而且以后如何，咱们也能知道。只是上次一事，怕你家父兄有些介意的吧。”佳玉摆摆手说：“这个你放心，上次只是大哥随口说了说，不算的。你怕有个万一，过几天给我爹拜年的时候，你跟我二哥好好聊聊，你也再斟酌斟酌，然后再说下一步，好不好？”

　　顷禾看到佳玉如此周到筹谋，也十分满意，对着佳玉感激一笑。过了一会儿，找了合适时机，把佳玉的想法也对林沐之说了，林沐之也觉得很好。

　　大厅里安静了一些，孩子们都累了，大人们还在守夜。佳玉让奶娘和丫头们安置了几个孩子睡觉，看到疏影，佳玉过来，让丫头给上了一杯茶给疏影，给她紧了紧披风。疏影说：“玉姐姐也累了一天了，坐着歇会儿吧。”

　　佳玉坐了，“过会儿放了烟花你就去睡吧，今年格外冷些，下半夜熬着再冻了。”疏影说：“玉姐姐也趁着这会儿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你忙的，往年你在家中，可没这么累过。”佳玉笑道：“我们疏影果然是心疼我，不能睡，陪会儿爹娘他们，下半夜还要去看看明天早上点心的安排，还有大拜年的一些东西，我都要去亲自安排。”

　　疏影叹气道：“玉姐姐觉得现在可好啊？”佳玉说：“只不过多操点心罢了，爹娘疼我，你哥哥又是那样地待我，我觉得很好。”

　　等到一起放了礼花，疏影给爹娘拜了，也给顷禾佳玉拜了年，她便自己回屋了。疏影并不想睡觉，只是觉得嘈杂，她很想清静清静。叶儿打了灯笼，疏影走着，一看，崇如也跟了过来，她也没说话，三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快到绣楼的时候，疏影转过头：“师兄新年大吉！”说完转身上楼。

　　崇如看着疏影上了楼，他默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也转身回了“暗香”，缓缓上楼，正欲进屋关门的一刻，他看见，对面倚在廊柱边看着他的，是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