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顶山》猫塔维拉

6、山泉煮肥鸡

　　轻灵洞中的墙灯在云绎领尧衔琢进洞时便陆续亮起，尧衔琢经过玲珑灯时仔细的瞄了一眼，灯座里明明没有灯芯，却飘着一团柔和的橘色火球。
　　尧衔琢献奏一曲之后十分羞涩，迟迟没有询问云绎听后感。云绎自听了尧衔琢仙笛妙曲的开头之后也一脸怔忡，一言不发，让人看不清楚是陶醉还是惊愕。尧衔琢凭借顽强的领悟能力，拾起包袱厚着脸皮跟进了洞里。
　　云绎正扫视着洞内情况思考如何分配卧榻。洞内光线昏暗时只觉水潭占了大半，如今明亮起来方显出暖玉台后还有一大片空间，如果将暖玉台看成圆心的话，那水潭便是绕暖玉台画成的半圆。而剩下的那一半，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层层叠叠书架。
　　云绎在心中大概规划了一下，抬手伸出两指向上念了句口诀，又以两指向地面画出了金色的圆圈，然后圆圈变八卦，八卦一半部分又一分为二，再后来的演变尧衔琢便看不懂了，也再没余暇看了，因为暖玉台后乱序横陈的书架正自发而动的变化着位置。待尧衔琢看明白那些书架如积木般组建成两个隔间时，云绎已收手背在身后。看着尧衔琢目瞪口呆的神情，云绎心里还挺受用的，这轻灵洞设下了阵法，格局可随洞主随意布置，云绎在心中暗暗有些得意。
　　尧衔琢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云绎！你是狐狸精吧！”尧衔琢恍然大悟道：“黎晓跟我说你是一只狐狸，我还不信呢…”
　　“……”
　　“黎宪说山中精怪都会些法术，还能化人形，你…怪不得人家常说狐狸精好看…”
　　“……其实我习惯自称狐妖。”云绎突然有点想念一知秋。
　　想起被打岔的话，云绎又开口道：“这两间房间，衔琢挑一间吧。”
　　“这…”两间貌似没什么区别吧。
　　“右边那间便归你了。”呵呵，确实、真的、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
　　云绎又从隔间通道尽头的储物间移出些床榻物事等布置了一下。
　　尧衔琢一脸感激，暂时这里便是他的家了。

　　晚饭是篮采送来的。篮采十分替篮方愧疚地向云绎表达了篮方因金钱豹突然上门而不能亲自送尧衔琢上门交接的歉意，又向尧衔琢转达了爷爷希望他没事多去坤宅下棋的邀请，一直磨蹭到想起来菜快凉了才离开。
　　吃饭对于狐妖并不是必须的，云绎独居之后更是贪懒，与友对饮也基本都是一知秋自备下酒菜。但是尧衔琢这个脆弱的凡人却不能不吃。
　　云绎置了张石桌，几张石凳。尧衔琢则将饭菜一一端出来。二人在潭边相对而坐。
　　云绎吃了几口便兴味索然，心里念叨着凡人的吃饭大计，吃饭大计。
　　尧衔琢自云绎开始吃饭便在注意云绎下筷习惯，见云绎不再进食，道：“你怎的不吃了？”
　　“我不吃也可。”
　　“不吃也可？我还想着明日开始便做饭以告叨扰之罪。”尧衔琢苦着脸。
　　云绎又想起尧衔琢傍晚吹得笛子，道：“你还会做饭？”
　　尧衔琢点点头，道：“一点点爱好。”
　　“你的笛子？”云绎眯眯眼。
　　“嗯？笛子，也可以算一点爱好。”尧衔琢十分谦虚。
　　“我修习法术需尽可能戒食，否则会影响修炼。”云绎一脸惋惜道。
　　尧衔琢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都说苦修苦修，确实不易。”言毕埋头苦吃。
　　云绎收起惋惜脸，继续对尧衔琢毫无尴尬的视奸，不，是视检。
　　尧衔琢一身靛青色对襟宽袖的丝帛长袍，领口和袖口皆缀着富贵门户讲究的银丝云锦螺纹，内里腰间祥云锦带上斜斜别着黄昏时那大作神曲的青玉笛。云绎静静的睨着那笛子出了会儿神。
　　说仙笛妙曲，仙笛确是仙笛，早在门口云绎第一眼看见尧衔琢手中的笛子，便确信那笛子笛身上笼罩着一丝非常难以察觉的仙气。云绎猜想，若是有内力之人，以某种特定笛音催动笛身仙气，或许这笛子还有其他用处。
　　毋庸置疑，这笛子一定大有来头。尧衔琢说这笛子是捡来的，云绎压根儿不信，因而毫不犹豫地选择鼓励尧衔琢发挥。渡气鸣笛，笛身必与主人的气息共振，只需让尧衔琢奏曲，哪怕在细微的波动云绎也有把握听出来。
　　结果尧衔琢的气息不但确如凡人一般对笛身仙气毫无作用，一种微妙的疑惑还让云绎说不清也道不明，直到这会儿静下心来方才捉到一丝线索：尧衔琢的曲子看似随兴胡吹，曲艺奇差无比，然而完整地听他吹奏出整曲后，竟有一种这首曲子似是将平时听到的曲子随意拼凑组合而来的感觉，细究又确实寻不出原曲。这种似相识又不知的感觉轻易的扰乱了云绎的心境，十分迅速地便让云绎烦躁起来。
　　云绎心中微恼，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笛子上移开。
　　沉默于用膳的尧衔琢吃饭速度并不慢，然提筷姿势不带一丝猥琐急切，择菜由近及远却似自然而然，甚至让云绎回忆了起午间对弈的情景。明显应当是受过良好的家世教育，难道是二到没朋友？
　　“黎宪说你…孑然一身？”云绎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尧衔琢显然没想到会在吃饭时被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很快放下筷子道：“身无分文，确实两袖清风。”
　　云绎好整以暇望着他。
　　尧衔琢自知躲不过，低下头似挣扎般又抬起：“云绎莫气，我，只是有些难以启齿。论父母，尘缘已尽不假。但若论妻友，说来惭愧，是他们大概并不想再见到我。”
　　“……”云绎只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既无从考察尧衔琢答案的真假，也让自己不知道再从何问起。然而尧衔琢的回答还是在他心里起了奇怪的化学反应，心中暗道总归不会真的是二到没朋友？唔，凡人气量太小。
　　尧衔琢还待补充，云绎打断道：“坤老…爷爷既将你交予我照顾，是我追究前事无理，你就当我好奇。”
　　“其实无妨的，”尧衔琢端起碗，拿起筷子摇摇头表示完全没被影响食欲，道：“黎宪说过，坤老总将青顶的事务丢给你，若不是你闭关修炼，当日入山还得过你一关。”
　　“黎宪倒是对你知无不尽。”云绎斟酌一番，“这样也好，既是同住，我想与你约法三章。”
　　尧衔琢点点头，见云绎没有阻止他继续用餐之意，筷子又伸向垂涎已久的蘑菇。
　　眼下看来的的确确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云绎思忖着，觉得自己或许想太多了，便道：“第一，山中并不如你所见那般…总之无论今后发生何事，你一介凡人不必站队，自保为上。”
　　尧衔琢微微皱眉，蘑菇应该是晒干了保存的，煮之前没有好好浸泡，吃着有点磕牙。
　　“第二，今后关于我的疑问，直接问我便可。这两条你可有异议？”
　　“没有。第三条呢？”尧衔琢又尝试起离自己最远一盘莲子排骨。
　　“还没想到，以后再补充。”云绎道。
　　莲心没除尽，排骨都有些苦了。尧衔琢脸色不太好。
　　“…你可有需要与我约定的？”
　　尧衔琢张张嘴又闭上，环视了轻灵洞一周，道：“这里，可以设个灶间么？”
　　“……可以，还有吗？”
　　“还没想到，以后呃…”尧衔琢讪讪笑道：“不是，有个能做饭的地儿我就心满意足了。”尧衔琢心中一凛，刚刚怎么觉得云绎的笑容里好像有杀意。

　　凡人的吃饭大计算是不用操心了，云绎很满意。过了一会儿，云绎低下头，发现尧衔琢的白饭已经扒完，正在挑挑拣拣吃着还未就着饭送进肚里的菜。姿势上保持着公子哥的做派，筷子下却是舍不得浪费一般风卷残云的将篮采送来的菜捡了个干净。
　　尧衔琢吃罢很自觉的收拾起碗筷，云绎决定看在他这么贤惠的份上便不跟他客气了，拍拍手往屋里走，临门一脚站住，回过身来：“惬意谭水深，想长命百岁还是别随便跳的好。内洞有井，你自寻去吧。”说毕搬动屋内机关，一面书架像门一般掩去云绎身影。

　　这半日获得的信息太多，云绎已经感觉有些累乏，暖玉台依然镇在卦阵中央，屋内只剩一张云绎并不熟悉的床，摆满书籍的书架围成的房间外，尧衔琢的一举一动都像发生在云绎耳边一般清晰。云绎坐在床边，心想今夜乔迁新屋的并不止尧衔琢一个，那凡人不知习性如何，自己恐怕是要失眠了。云绎打了几个滚都没找到舒服的角度，索性起来收拾出一身衣裳，决定寻个温泉放松一下。
　　云绎一开门，正见尧衔琢正吭哧吭哧的在空地上架起一口大锅烧水。
　　尧衔琢搓搓手道：“天气冷，想着去去寒也好。”
　　云绎点点头，道：“我出去一趟，你别乱跑。”
　　尧衔琢又嘀咕道：“黎晓说这山上有温泉，云绎你知道那温泉在哪吗？”
　　云绎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眯眯道：“我知道。”
　　尧衔琢的眼睛又亮晶晶的。
　　“可是带你去太危险了，”云绎仍是一张笑脸无比遗憾道：“你这山泉煮肥鸡，就算一知秋也可能兽性大发的。”
　　……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怒更！小伙伴们接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