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不可抗拒的Destiny》东天池礼

2、Chapter 02

　　直到回家的路上，沢田纲吉都在强迫自己尽可能不要去回想山本武挫败的表情。
　　“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黑发少年半抬着手干巴巴地说。
　　“我不需要。”他干脆地拒绝道。
　　“我不管你是好奇，怜悯还是怎样。”沢田纲吉看着他的眼睛，“别多管闲事，山本武。”
　　……
　　“我吃好了。”
　　潦潦草草吃过晚餐，勉强对奈奈挤出笑容说了“有点累”这种借口，沢田纲吉几乎是狼狈地回到卧室把自己扔到床上。
　　真是荒谬。他将胳膊横过眼睛。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让那些家伙受到伤害的人是他自己，现在不得不严厉地伤害他们的人也是他自己。可是没人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恐惧。他们不知道沢田纲吉的人生走下去会陷入什么样的黑暗的泥淖，如果命运是不可抗拒的，沢田纲吉宁愿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地面对吞噬他的怪兽……而不是看着所有人陪他重蹈覆辙。
　　他想要避开曾经被他牵累的人，可冥冥之中总有东西似乎在唆使他们再一次侵入他的生活，成为他悲惨生命的一部分。
　　就比如山本武，他在他过去的那个世界里放弃了棒球，失去了父亲，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挚友们走在他的前面。那不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好男孩应当经历的噩梦，说到底，他凭什么要进入黑色的世界，放着好好的金色灿烂的人生不过，孤单地作为那些晦暗灵魂的镇魂歌？
　　轻生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他的脑海。
　　不是出于冲动，也无关绝望，沢田纲吉只是十分冷静地思索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他洗了澡，从浴室里面出来，随意地套上椅背上的蓝色T恤。
　　他安静地走到卧室的窗前，天色已经暗沉，街上的路灯开始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偶尔有几个下了班或者购完物的人经过，眼前的世界温馨得让人没有力气。他爬到窗台上站着，凝视窗外温存到虚妄的景象。
　　或许不该存在的只是沢田纲吉本人而已。
　　只要他本身不存在于这世上，那个令人痛恨的，围绕着他存在的悲剧，是否也就不会存在了呢？
　　跳下去——
　　他跃跃欲试地看着楼下的景致，在一脚踏空前余光瞟到门口信箱下小小的一团黑影。沢田纲吉眨了眨眼，扶着窗框把伸出去的腿收回来。那个是……Reborn吗？他有些不确定，直到那个黑影跳起来把手里类似纸张的东西塞进信箱里。
　　大概归功于杀手的敏锐直感，沢田纲吉窥视的目光马上就被察觉。黑衣婴儿跳上栅栏，黢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与他对视。沢田纲吉愣了一下，忽然抬起手朝他轻轻挥了挥。这个滑稽的行为让双方都产生了瞬间的呆滞，而就在这个瞬间，少年一脚不稳滑出了窗口。
　　他坠落的仪态居然还保持得不错。
　　当那熟悉的被枪弹击中的轻轻震感袭来，在下一秒丧失所有意识之前，沢田纲吉望着浩瀚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唔……”
　　站在床头，注视着昏迷中发出轻声呓语的少年，Reborn擦拭着手中CZ-75的枪管，眼神沉郁。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心情不佳。实际上，他讨厌任务中的意外——而沢田纲吉让他意外。
　　有迪诺的例子在前，对于教导一个“十项全不能”的胆小鬼，他自认颇有心得。脆弱的体质也好，纤细的精神也罢，鉴于当代各大黑手党家族的力量多由血脉传承，那些细枝末节的缺憾只要用残酷的训练总是可以慢慢消磨掉的。他研究过眼前这个“沢田纲吉”的资料，就表面来看糟糕得过分。但这个糟糕的家伙是Vongola初代的血裔，仅仅这一点就足以掩盖其他了。
　　培养出一位合格的家族首领。这算不上一个太难的任务。
　　可今天，到现在，关于这位沢田纲吉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错愕和棘手。
　　首先是这家伙奇异的敏感神经，能在那样的距离发现自己的存在。其次是他怪诞的行为，包括招手打招呼和从楼上掉下去。最后。出于延缓跌势的目的Reborn理所当然给了他一枪，结果结结实实中了一发死气弹的废柴少年居然没有任何心有不甘所以涅槃的症状。死气之火只在他额前闪烁了短暂的一刹那，尔后迅速熄灭。如果不是他内心还保留着Reborn不知道具体内容的一丝希望，现在这里躺着的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究竟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Reborn回忆着他得到的资料上沢田纲吉的详细内容。一塌糊涂的成绩，一塌糊涂的体育，老师、同学嘲讽欺凌的对象，忍耐着这些也窝窝囊囊活到14岁，要不是追逐着女神笹川京子的光芒可能早就放弃学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不甘心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处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安于现状，连死气弹也无法激发出他心底的欲望？
　　“咝……头痛……”
　　沢田纲吉清醒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脸色阴沉的小婴儿抬起脚要踹他的脸。敏捷的灵魂提醒他做出闪避的动作，迟缓的少年身体却没来得及反应，他不得不吃下这一记下马威，好在或许是前世那么多年习惯了，浮起的疼痛倒没有回忆里那么过分。
　　男孩摸着肿起的脸颊，被踹偏的脑袋转正，神情镇定地望向眼前暴力的施加者。Reborn与那双暖褐色隐约透露着无奈的眸子对视，异样的感觉在胸腔里更加膨胀。废柴难道不该是受了一点点伤就要大惊小怪狂呼乱叫又无能又软弱又喜欢碎碎念的生物吗？这样毫无负担地吐槽着，Reborn内心皱起眉头，只是由于婴儿脸的限制，仅仅呈现出面无表情。“你真的是沢田纲吉？”他举起枪，枪口平稳地对着眼前少年的心脏，诡异的婴儿声线试探地发问道。
　　“我当然是。”沢田纲吉举起双手，似乎没想到他的第一猜想会是这个，“取我的组织，抽我的血去化验也不会得出别的结果的，我是沢田纲吉，货真价实。”
　　他笑了笑，移开目光不看姿态警惕的Reborn，伸手拿下了床头柜上盛着半杯水的杯子。捻了捻鬓角，Reborn后退一步，枪口也垂了下来。
　　“从你的身上我的确感觉不到敌意和谎言。”他审视着他，片刻后矜持地开口：“初次见面，我先声明我来到此地的目的。我目前的身份是你的家庭教师，提升你的学业体能艺修等等方面的能力都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不过，我真正的任务是受人所托，前来将你培养成合格的Vongola十代首领。”
　　“顺带一提，我的名字是Reborn。”停顿，留出绅士的提问时间，“你有什么问题？”
　　意料之外他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少年咕咚咕咚喝完了水，放下杯子，又平静地看向他，面上的神情没有疑惑，没有震惊，连一点好奇都没有。“我没有问题。”沢田纲吉耸耸肩，他的嘴唇扯出一个含义复杂的笑容，“好的，我明白了，我接受，这就是我的态度，你觉得怎么样？”
　　哈，现在白痴都该知道事态不对了。
　　眼前的这个家伙与他到手的资料上所描述的那个形象完全不符。Reborn确认了。但是怀疑沢田纲吉被人掉了包？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简单。先不说这家伙就外貌身形上来说毫无破绽，如果是掉包的话，伪装废柴也应该再敬业一点。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这让惯为支配者角色的Reborn实在不能感到愉快，“你似乎知道些什么。”双臂环胸，小婴儿怪异的声音微微降调，“你知道Vongola，也知道我。”
　　有那么一瞬间沢田纲吉眼前出现了成年的高大男人的幻影，Reborn微微低着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包裹着他。“我当然知道。”这句话轻得像是呢喃。他从幻觉中挣脱出来，指尖下意识探向婴儿的方向又蜷缩。“我知道Vongola是目前意大利黑手党家族之首，现在在第九代首领Timoteo的统治之下。我知道你是里世界的杀手之王，你是一流的，顶级的……”
　　他用了太多赞美的词汇，Reborn看着他，心情难以言喻。“我还知道我有Vongola初代的血。”沢田纲吉停顿了一下，“这种血统跟我那个随便撒谎在天涯海角挖石油的老爹有关。”
　　已经了解到这样的程度了？“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多。”Reborn开始状似无意地抚摩手里的枪。
　　“怎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少年回答，对那充满威胁意味的动作视若无睹。
　　哪里都很奇怪。但听到这样的话，Reborn反而松懈了一些。沢田纲吉不遮掩的态度不像个谨慎的阴谋家。“说说看你还知道什么？”在床头踱步，他慎重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孩，神态却不见紧张，有着浑然天成掌控全局的倨傲。
　　在沢田纲吉的心里Reborn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总是游刃有余从不失态，维持着谨然有礼的绅士风度，信仰着从不动摇的残酷美学，理智，冷血，坚硬如铁。他强大得让人依赖，让人憧憬……沢田纲吉依赖他，同时憧憬他。
　　其实他憧憬过很多人。他的朋友们，他的学长，他亦敌亦友的那些家伙。
　　当然Reborn是不一样的，那个男人解除诅咒之后作为梦想的模板也堪称完美得太过头。沢田纲吉抿着嘴唇，一边梳理叙述顺序一边一心多用地跑神。很多次，很多次精神上的疼痛让他濒临崩溃的节点，他都在想要是能成为Reborn一样的人就好了。那男人是不会动摇也不会感到疼痛的存在，他这样神化着他。
　　沉默时段结束，沢田纲吉开口，与此同时暗暗地观察着Reborn听见他的话时的神色：“和我同代的Vongola预备首领继承人因为各种原因几乎死光了，是吧？”
　　一丝光芒滑过黑沉沉的眼瞳，飞快的，不留痕迹。Reborn抬手压了压帽檐，接上话茬：“说下去。”
　　“所以我是唯一的，最后的选择。”少年轻叹，“赌上杀手之王的声誉，你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任务失败呢……”
　　“我没有别的路可选的，对不对？”
　　沢田纲吉笑着笑着，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第一次在小婴儿面前流露出明显的惆怅：“我从来都没有别的路可以选的……我早就应该接受这样的现实才行啊。”

作者有话说

　　2018.08.18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