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逆水寒（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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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第二日早早地等在了鬼先生的门口，他倒也不介意那么露骨的话让别人看见了会说什么，又或许他认为见多了鬼神的鬼先生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辗转反侧一夜，他急于知道岱七的回复，就当做自欺欺人也好，他想要把生前没勇气说出口的话告诉那个人，天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地狱，会不会有奈何桥，一碗孟婆汤是否真的能忘却前尘。
摸不清眼前人的脾气，顾惜朝有求于他自然语气上也客气些。“不知鬼先生是否见到岱七了？”
鬼先生点点头，清晨的阳光照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上，他有节奏地叩击两下桌面后。无情地开口道，“他不爱你。”
四个字，让顾惜朝血色尽失，呼吸一滞。
少年几乎要踉跄地摔倒，就算他心里就有了准备岱七当他是家人，是朋友，是不可能会接受他的情感，可真的听到和心中所想根本不一样！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心脏被人深深地捅了一刀，划开血肉，鲜血淋漓，无药可医。
“是他……告诉你的……那他……还有说什么吗？”仿佛用尽浑身的力气，顾惜朝硬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他猜到岱七或许还在这个屋内，或许他可以看到如今的自己，看到自己为了前程不择手段，知道自己当初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抛弃了他，又知道自己利用和霸占着傅晚晴，他另眼相看的女子。
鬼先生咯咯一笑，奇怪的眼神在顾惜朝的眼里有一种嘲笑的意味。
“他说……他到死都没有等到你去见他。”
脸色灰白离开的顾惜朝狠狠地甩上鬼先生的房门，呯的一声巨响让路过的小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鬼先生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丝毫也没有任何着急和悔意，他似乎很喜欢惹怒顾惜朝，诡异的表情让进门询问的小二吓得差点尿裤子，立马找个借口溜走。
来到江南已经浪费了两天的时间，顾惜朝并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在鬼先生的身上，他已经让探子去查最近谁人在暗中集会密见，这里和傅宗书有过来往的所有人都一一排查，接近他们的人也不能放过，还有鬼先生。顾惜朝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是必须怀疑，因为他一旦相信了就证明岱七真的死了，他真的不爱自己，证明那个人到死都怨恨自己，你让他如何轻易释怀！
他怕。
鬼先生在别人眼里行踪诡秘其实也不外乎那人很少走正门，不是从厨房的后门离开到后院去打坐，要不是就是大厅里热闹非凡，他的脚步速度很快，快到旁人只觉刮起一阵怪风而后看不到任何东西。来见他的人大多也都是慕名而来，除了寻常百姓就是可以查到身份的，其中就属青柯特殊。那人平均两三日就来找鬼先生喝酒聊天，武功路数诡异了得，点穴手段更是防不慎防，江湖上并有对他的传闻也几乎很少，也正是这两年才展露头角的新人。
鬼先生是两个月前突然出在江南这里的，有人说他是觉得这里的风水养人才留下，之前一直到处修行。有人说青柯是鬼先生的徒弟，只是他太好玩所以鬼先生才放任他到处游走，等他收心之后再好生教导。还有人说，鬼先生因为经常和鬼讲话，所以自己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性情古怪，说不定他已经疯了。
得到消息说江南有人意图推翻傅宗书，时间出入上只有鬼先生符合，顾惜朝和他的接触不单是测试那个人是否真能同鬼神，还要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青柯。
桃花眼的男子似乎也注意到顾惜朝的目光，跟在他身后一片喊打喊杀的人都泛红了眼，各种武器都对准青柯，后者一点也不着急。这是顾惜朝第一次看清青柯的剑，剑身漆黑，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它很重，重到青柯故意将将它扔向最靠近自己的男子后对方竟然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这不是令顾惜朝最为惊讶的事情，青柯的剑法是他的熟悉的，是他曾经每天早上都会看到的，那个人曾一把手地教他的，告诉他很多很多战斗的技巧而非武功秘籍上所写的那些东西。
站在湖水中心的顾惜朝按耐不住飞身上岸，和他一起的人则是呆呆坐在船上，尚未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打总比一个人打来的快，只是顾惜朝在解决完其他人后将自己的剑横在了青柯面前。
“请问阁下的剑法师承何处？”
青柯挑了挑眉，伸出手轻弹那人威胁自己的剑，也难怪他要对顾惜朝心狠。“师承何处和你有关系吗？莫非不回答就要杀我不成？！”
顾惜朝知道自己方寸大乱，可他不想一次次的失望落空，硬是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压制，收回利剑。“阁下的武功和在下好友的招数极为相似……好友失踪多年，所以猜测阁下是不是认识。”
失踪多年！好一个失踪多年！
青柯哼了哼，坏心思就这么上来了。
“在下的武功路数也是好友所倾授，只是也与好友多年未见，几个月前返京……”青柯眼神一暗，悲戚的情绪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变为勉强的笑容，“才知道他识人不清，遭遇不测。”
好友，识人不清，遭遇不测，青柯故意说得极重，一次次击中顾惜朝的心，那眼神已经转化为分明的憎恶。
“呵呵，顾惜朝，你有什么资格称他为好友！”
一句话，比一柄利剑更加伤人。
青柯当晚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好酒和鬼先生谈心，他倒也不怕那人的容貌和声音，一个劲地说着最近自己查到的事情和江湖中的变故。
鬼先生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颇为无奈，“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
这个他尚未指名道姓可青柯却知道是谁，少年当下就怨气横生，将面前的花生当做那人的身子骨给嚼烂，“他是不是来和你告状了！”
鬼先生嘴角微微抽搐，他以为谁都和自己一样小孩子性格吗？不过起初也只是怀疑，顾惜朝回酒楼的样子颇为奇怪，没想到这一试却也歪打正着。“当初的事情我也很意外，要不是你事先调我离开，我也不会相信傅宗书会一把火少了医馆。”
是的，鬼先生正是岱七，死里逃生的岱七。
他和青柯是在他还在山脚下学做大夫的时候认识的，少年那时候的心境比现在高傲更甚，招惹不少仇家，岱七捡到奄奄一息的他的时候还被人挑断了手脚筋，脸上和身上都是一刀刀的剑痕，看得出出手之人的狠毒。少年一开始拒医，不吃药，不肯吃饭，甚至就连旁人靠近一点就想用眼神杀死他。旁人倒是真怕了这位像是少爷的人，万一惹来麻烦该怎么办？那时候也只有岱七受得了他，因为不会说话，连反驳讽刺的机会都没有，干脆一门心思放在如何医好对方的身上。久而久之的相处，岱七也就发现青柯并未表面上的高傲，只是他习惯虚张声势，嘴上硬。
半年之后，少年已然能够下地，脸上的疤痕淡去，仔细一瞧倒是可以看出些许。长久的相处让青柯对岱七刮目相看，他怎么会相信这种地方还住着这样一位清冷，顺带武学不低的男子？莫非是在避世不成？少年又休息了一个月之后返家，却在之后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地来找岱七唠嗑，哪怕前者一个劲地说，替岱七找各种医书，想要报恩，让他能够说话，后者偶尔指点他的武功，再偶尔就拿他来试药，也真亏他和顾惜朝前脚后脚的来去都没遇到过。
青柯受了岱七的点拨便入了六分半，收集天下的情报也不怕谁人敢欺负他！
那年他暗中收到消息，岱七是傅宗书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消化又发现傅宗书的一些棋子被岱七给不小心歼灭，然后恼火的傅宗书狠下心要杀了他。
岱七忽然病了，青柯又怕岱七不相信傅宗书会杀他，加上那人的好友顾惜朝也在丞相府，唯有暂时先将他骗出来为妙。
青柯带着岱七离开京城往北，几个月前他在那里认识一个高人，虽然岱七的声音没有根治，但多少每天靠施针也能说一会话。
再后来岱七说要玩一个盛大的游戏，青柯甘愿奉陪。
“阿七……”青柯不敢想要是自己晚一天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傅宗书在岱七日常生活中下毒的事情他也替岱七遮掩下去，怕别人挖掘出真相破坏他们的大计，可他就是气顾惜朝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帮着伤害岱七的凶手做事！
“好了，你也别生气，这件事说到底和顾惜朝无关。”
“无关……哼哼。”青柯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分明就是当日顾惜朝写下的间接对岱七诉说爱意的话。
“……”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那只是他所想，我不爱他。”
“……”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逆水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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