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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难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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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为了维护面子,还是心里对郑家有了芥蒂,玉哥随便找了个借口,将郑子霆和郑家的仆从们全都拦在外院,只带着新买的几个丫环,由老管家领着进了内院。
这宅邸虽然已经多年没有主人,却看得出来,一直被人精心维护着。
玉哥扶着流着泪的郑氏,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询问着老管家这些年的事。锦哥则背着手,缓缓跟在她们身后。在她的身后,无忧像条小尾巴一样,也学着她的样子倒背着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离她们又隔了几步,才是秋白等几个丫环。
只听玉哥问道:“这宅子就文爷爷一个人看着吗?”
老管家抹着泪笑道:“老奴都这一把年纪了,哪里做得那些事,也只是在这里看看大门罢了。家里都是靠那位大公子定期派人来整修,才不至于破败。”
听着“大公子”三个字,锦哥忍不住一眨眼,无忧也紧跑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姐弟俩对视一眼。
对于周辙所说的那个承诺,锦哥从来就不信。她一向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端去帮助另外一个人,所以她一直都提防着周辙所作所为之后的用意。只是,随着与他的接触越多,她却发现自己变得越看不透他。
当年,大家都以为他们一家遇害了,就连外祖母都收了母亲的嫁妆,那人却因这么一句没人知道的承诺,竟一直守着宋家的那点产业。就算那点产业还入不得他的眼,可定期派人来维护这宅子,就不仅仅是“利用”二字可以解释的了。那至少也是用了心的。
锦哥隐隐有些动容。
无忧站在锦哥身边,不时抬头看着锦哥的脸色。刚才在大门处,锦哥的脸色很是吓人。往年只有去给爹爹扫墓时,她才会有那样的神情。
锦哥也知道刚才的怔忡有些惊着无忧了,便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又扭过头去四处打量。
无忧不由也跟着她四下里张望。当年离家时,他只不过才三岁,虽说隐约已经开始记事了,却也有好多事情记不真切。
“那里应该是太太的院子吧?”他指着甬道旁的一道角门问锦哥。
锦哥一眨眼,“你记得?”
无忧点了一下大脑袋,指着那角门道:“里面应该有棵石榴树。”
一行人走进角门,果然看到院子正中的那棵石榴树。
石榴树仍如当年一般枝繁叶茂,只是树下太太惯常休息用的藤椅已经不知去向。
锦哥扭头看着台阶上紧闭的门窗,那张脸渐渐又变成石板一块。
“若不能活,至少可以死。”耳畔,似乎又响起太太那悲凉的声音。
“姐。”
见她神色又是如此,无忧忙拉了一下她的手。
锦哥一眨眼,回过神,低头看向无忧,见他那双大大的眼眸里满是不安,便扯了扯唇角,安抚地摸了一下他的头,伸手推开那道房门。
无忧想要阻止,却不想她已经抬腿走了进去。
室内,家具依旧,摆设依旧,只是少了窗帘帐幔。透过那空荡荡的圆门罩,锦哥一眼便能看到里间的那架八宝格。盯着那原本放着漆雕木盒的空格,锦哥只觉得四周似有什么东西向她压迫而来,直堵得她无法顺畅的呼吸。她一扭头,冲了出去。
“姐!”
“锦哥?”
“大姑娘?!”
身后,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锦哥却是不加理睬,只大步流星地冲出院子。
院外,是那条空荡荡的甬道。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会看到满眼的锦衣卫,会看到那个披着黑斗篷的少年,以及那人怀里头破血流的无忧……
“姐?”无忧跑过来,一把抓紧锦哥的手,那张小脸被她吓得一片雪白。“姐,你怎么了?!”
锦哥低着头,扶着墙,直到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她这才回身,又安抚地揉了揉无忧的头,道:“我没事。”
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的脑际忽然闪过一张脸。锦哥不由就是一怔。
“姐?”
无忧害怕地握紧锦哥的手,锦哥却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忍不住蹙起眉头。
那人……
那张脸……
那张她站在墙头看到的,如玉雕般晶莹剔透的脸……
以及,那双透着冷冽的眼眸。
转瞬间,那双眼眸便被嵌上另外一张脸。一张有着络腮胡的脸。
锦哥一眨眼。
瞬间,那脸大胡子不见了,重新出现在脑海里的,又是那张冷玉雕就的脸庞。只是,那少年的青涩已经被刚毅果敢所代替,只有眼眸中的冷冽还一如当年……
扑通!
锦哥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她猛地抬手以手背遮着唇。
难怪他给她的感觉会那么熟悉……却原来,他竟就是当年的那个黑衣少年,那个宗亲!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他一个茶楼的少东家竟能处理招安的事……难怪他能知道卫荣的暗卫身份……难怪他能认出她……也难怪,那个了缘和尚会说那么奇怪的话……
她敢跟任何人打赌,那个被太后惩罚的大公子,就是这个开茶馆的大公子!
锦哥翻转掌心,猛地捂住嘴,心头一阵五味杂陈。
当年,来抄家的锦衣卫和羽林卫明显分成两派,虽然后来她曾误会羽林卫要杀她们一家灭口,可事实却是,周辙似乎一直都在暗暗保护着她们一家……
当年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衣卫和羽林卫不都是皇帝的暗探吗?怎么还分成两派?
这些年,锦哥从来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年,所以她也从来没去仔细想过有两帮人来抄家代表着什么含义。如今忽然想起往事,才让她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还有,外祖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接她们回去,却又偷偷摸摸将她们藏在内宅轻易不许人接近,这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的事,眼下的事,似乎隐隐有着什么联系。
周辙远在天边,外祖父却近在眼前。锦哥决定,一回去就向外祖父问个清楚。
周辙……
想着那人,锦哥心头又是一阵烦乱。当年那人还是少年,他那么做,应该也是受命于人吧。那么,替她们家照看家业,应该也是有人吩咐他的了。甚至在石桥镇上,他对她们一家的照顾,应该也不仅仅只是对父亲的承诺,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锦哥讨厌被人利用,但她更讨厌欠人人情。不管周辙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她们一家好,她欠了他的人情是事实的。
也罢。如果他真是有所要求,她就尽她所能回报一二吧。只要不牵涉到她的家人……
锦哥心头突地一跳。她忽然想起,她还欠着他一个要求。
*·*
这旧宅,不仅勾起锦哥的回忆,也让郑氏哭湿了丫环们带去的所有手帕,连玉哥也陪着哭湿了两条帕子。最后,还是在老管家的相劝下,众人才出了内宅,又回到前院。
无忧一到前院,便拉着锦哥去了父亲当年的书房。当年他就是在那里被锦衣卫打伤的。
这书房显然也被人精心收拾过,当年翻倒的书架和书籍都已经重新收拾妥当,就连那被摔坏一角的砚台,也依照原样放在书桌上。
无忧一进书房就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在找什么?”锦哥问。
“那根箫。”无忧道。
当年,父亲的那根紫竹箫是挂在墙上的。因锦衣卫和羽林卫作对,非说那箫里可能藏了东西,要劈断那根箫。无忧就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抱着那箫不肯撒手,这才被锦衣卫打伤。只是,那根箫到底还是被人砍成了两截。无忧从昏迷中醒来后,便执意抱着那截断箫不肯离身,直到在石桥镇上遇到白凤鸣的人袭击,才弄丢了那截断箫。
“我的箫弄丢了,”无忧愁眉苦脸道,“许那另外半截还在这里。”
见他执着地翻找着,锦哥叹了口气,只让秋白她们也一起去帮忙,自己则转身走到窗前,背着手望着窗外。
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在秋风中飒飒作响,不禁令她想起父亲的声音。
“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
何为节,何为义,何为守,锦哥不想知道,她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守护家人,不让家人再受任何伤害。至于那些在她们一家背后蠕动的阴影……
“啊,找到了!”身后,传来无忧一声大叫。
看着无忧发亮的小脸,锦哥握起拳头。对于她来说,家人就是她的大节!
*·*
锦哥原以为这宅子是周辙出钱维护的,当老管家捧出一叠账本时,一家人都有些愣愣的。
老管家笑道:“他们都说宋家人全遇害了,老奴不相信,老天爷不会那么瞎了眼!那位大公子也不相信,只叫老奴安心守着宅子,替宋家看着门户。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都是由大公子派人管着,每年除了修缮屋舍和祭祀之用外,又将所有的生息全都拿去换了田地商铺。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位大公子是什么身份,手下尽是些能人,这铺子在他们手上,竟比当年还挣钱得多。”
玉哥一眨眼,“你不知道那位大公子的身份?”
老管家摇头,“老奴从没见过那位大公子,只听说他和老爷是莫逆之交。”
“那,”锦哥忽然问道:“这些年,有没有人来找过麻烦吗?”
老管家道:“一开始,倒是有些人想要来占宋家的便宜,只是大公子那边早有交待,对外只说所有的产业都已经换了主人,又不叫给任何人开门,后来渐渐地就没人来相扰了。”说着,他偷眼看看郑氏。
玉哥的眼一闪,便不再相问。只是,避了郑氏,才又和锦哥一同去问老管家究竟。
老管家道:“姑娘们还是别住在那郑家了。当年刚一传出你们出事的消息,那郑家大爷和二爷就跑来要收了咱家的产业。也亏得大公子先已做了手脚,才保下这点家业。只是,到底还是叫他们把夫人的嫁妆又抬了回去。之后又有一些自称是宋氏族人的人来闹,还闹到官府那里,硬是夺了家里的祭田,老奴就不信这后面没其他手脚。”
锦哥和玉哥对视一眼。
锦哥道:“依我的意思,是想搬回来,只是,眼下我们还没有自保的能力。”
“大不了我们多请些护院!再说,我相信大公子一定有法子护住一家人!”
这话叫老管家说得铁骨铮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大公子也是这家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