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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楚留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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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只见过无花三次。
第一次,两人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楚留香赢了。
第二次,两人下了五天五夜的棋,楚留香说要和局,可是无花不愿,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第三次,两人论了七天七夜的佛,楚留香输了。
而除了这三次之外,两人并没有再见过,但是两人已成了好友。
这一次,是楚留香第四次见到无花。
楚留香爱管闲事,喜欢四处飘荡,在一处地方停留的时间绝不超过一个月,就连他那艘住着他三位红颜知己的大船也留不住他。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楚留香手中把玩着刚从京城富家子弟金伴花手中偷来的“白玉美人”雕像,悠闲地躺在他那艘大船上晒太阳的时候,从海面上飘来了几具尸体。
确切的说,是五具间断飘来的尸体。
第一具,是天星帮的总瓢把子,左又挣。
第二具,是朱砂门的杀手书生,西门千。
第三具,是海南剑派的灵鹫子。
第四具,是沙漠之王札木合。
第五具,是一位穿着神水宫服饰的女子。
根据尸体上的伤口推断,这几个人之中,前一个人竟然都是死于后一个人之手,而最后那位女子则是死于第四个人之手。
于是,从表面上来看,这似乎是这五个人在打架,自相残杀而死了。
可是楚留香却认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第四个人札木合的尸体飘来之后,过了很长时间第五具尸体才飘过来,可是札木合死后,他的武器大风刀已经不在他手上了,说明第五个人身上的刀痕是另外有人拿着札木合的大风刀砍出来的,而这个人正是幕后黑手,‘他’要让别人以为这件事已经完全结束了,不愿别人插手。
这些人全是江湖中的知名人士,幕后黑手若是真不愿别人插手,完全可以毁掉尸体的,可是‘他’却没有毁。到时这些人的门下弟子必会去追查明白的。
于是,这些人的门下弟子就会查出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报仇对象都有了,也不会再继续追究了。
但是,恐怕这位幕后黑手绝对想不到会碰到一个专门喜欢爱管闲事的人。
不过,似乎一个线索也没有,楚留香要怎么查呢?
李红袖道:“你要查,岂不是要海底捞针?”
楚留香微微一笑,“不错。”身体就飞入水中,只听“噗通”一声,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楚留香的身体已经像鱼一样在海水中消失了。
——尸体既然是从海面上飘过来的,线索自然要从海面上找了。
楚留香没想到的是,他这一游没有找到线索,而是看见了一位只见过三面的好友——无花。
无花端坐在一个木筏之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衣,他眼睛平淡地看着海面,嘴巴微动,像是在作诗,又像是在吟经。
楚留香心中微叹,他这位好友生得比许多女子还美丽,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神情又十分温文,风采卓然。楚留香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无花时,他心中着实惊艳了一把,便是直到今日,他看见无花也有种惊叹的感觉。
就像他自己常说的,有些女子,生来便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虽然无花不是女子,可他却比大多数女子要美丽,在看到无花时,楚留香一下子便心情豁然了许多。
楚留香若是想在水里隐藏自己的行踪,便是大罗神仙来也发现不了。
是以当他从海里钻出来时,无花淡然的表情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楚留香跳上木筏,颇为自得地笑道:“无花大师,想不到你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看来楚某实在是有些本事的。”
无花的表情很快恢复了,之前惊讶的神情只是昙花一现,“若是你在安安静静的想事情,突然从一个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地方冒出一个人,便是那一向心清目明的神仙恐怕也难掩惊诧,更何况贫僧只是一介出家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也是淡淡的,可是话中的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明智地把话题转开了,他正色道:“无花,你坐在这里可曾见过有几个人在打架?”
无花目光平静地看着海面,道:“不曾。便是发生了,那等打打杀杀之事也入不得我的眼。”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好吧,看来我今日是无法从无花大师嘴里听到我想听的事情了。那楚某便自己琢磨好了。”
说罢,便转过身去,观察起了海面。
此时夜色浓郁,海面上却不那么昏暗。有许多船只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普通的商船,有一艘引起了楚留香的注意。
那是一艘华丽的大船,灯火清明,熙熙攘攘的,隐约可以看到有好些人聚在一起。
楚留香摸着下巴问道:“那艘船上是些什么人?”
他本以为无花不会回答,无花却出声了,“方才我一直坐在此处静思,先是有一批丐帮的弟子在岸上聚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弟子都散了,只剩下几个衣着较为体面的。他们上了一艘大船,也不知在做什么,一直闹到了现在。楚留香,你若是好奇,不妨去看看,让事情也快些结束,也算是帮了贫僧我一个忙。”
楚留香苦笑道:“无花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楚某了。”
无花面上显出一丝极微淡的笑容,“天下没有楚留香不爱管的闲事,也没有楚留香管不了的闲事。若是有楚留香也管不了的事,那么这事也没人能管了。”
楚留香心中微动,无花的微笑虽然很淡,却让他整个人鲜活了不少,他看得险些愣了神。
楚留香尴尬地咳嗽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来楚某好管闲事的名头的确不小了,连你这个一心于佛经的人竟也知道。既是无花大师想静思,楚某便帮了这个忙。不过——”他忽然发力使木筏子在水面上动了起来,“楚某纵然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迅速把事情解决了。无花大师一个人坐在这里未免有些无聊,不如随楚某一同前去。”
话是在询问,可是木筏子已经前行了。
无花也没有分辩,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端坐着。
大船上,是一场庆祝。丐帮的几位长老和他们的新任帮主南宫灵围成一桌,宴席上觥筹交错,一旁有舞女乐师相伴,好不热闹。
南宫灵长相英俊,剑眉星目,身上一袭青袍,打了两三个补丁。他脸上带着笑容却不怒自威,眉目间竟自有一股慑人之力,神情稳重,也不像他这个年龄之人所应有的。(大多取自原著。)
故而宴席上氛围虽然轻松,但是慑于南宫灵的气势,倒也没有太过,至少那等失态地搂着舞女享乐之事不曾发生。
楚留香的目力极好,离得近了些,在大船上烛光的映衬下,他看清了船上的场景。他笑了起来,“无花大师,看来我们此行不虚,竟碰见我们的好友了。”
无花道:“南宫灵?”
楚留香笑道:“不错,正是他。”
当年楚留香路经一处,碰见一伙人打劫,方想出手相助,南宫灵已经先他一步出手救下了人。南宫灵侠义心肠,待人爽朗,楚留香喜爱他这性子,两人结交成了朋友,而无花又是南宫灵的朋友。有些人第一次见面就会让人颇生好感,恰好楚留香和无花都是这样的人,这两个人一见如故,喝起了酒,下起了棋,论起了佛,便成了朋友。
楚留香看着船上的南宫灵,朗声道:“南宫兄,有朋自远方来,何不起身相迎?”
他运起了内力,船上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众人都转身过来看着他,就连那舞女乐师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众人都想着这位是什么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知礼数?
南宫灵望了过来,他目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楚留香,当下也笑了起来,“楚留香若是不请自来,我无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如何起身相迎?”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看向一旁一直表情淡淡的无花,故作伤心道:“唉,楚某难道就这般讨人不喜欢?无花你取笑我也就罢了,怎的南宫兄也取笑?”
无花淡淡地瞥了他的一眼,“我与南宫灵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何来取笑之说?”
楚留香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默默哽住了。
他默默地思考着自己往日与这两人相交也没做出什么不正经的行为啊,怎么会这样呢?
木筏子到了大船边,楚留香和无花运起轻功跳了上去。
楚留香刚站稳,南宫灵便一拳捶在了他的肩膀上,“楚兄,别来无恙啊!”
楚留香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摸摸鼻子苦笑道:“虽然南宫想必很是思念我,也不必如此盛情吧!楚某可经不得你的一拳。”
话一说完,忽然感觉到站在一旁的无花瞥了他一眼。
楚留香:“……”他回忆了一下方才自己说的话,呃,好像还真有些那么不正经。
南宫灵对待无花的态度就温和多了,他站到无花面前,神情温和道:“无花,你来了。”
“嗯。”无花轻轻颔首。
楚留香唉声叹气道:“唉,虽说南兄与无花大师相识的时间更长一些,可是也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啊,教楚某情何以堪啊!”
南宫灵看了他一眼,眼中神情不言而喻:你能和无花比吗?
楚留香:“……”他摸摸鼻子,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南宫兄,你在这大船上做什么呢?似乎在庆祝什么!”
南宫灵眼神黯淡了下来,并未立刻回他的话。
楚留香奇怪地看着他,“南宫兄?”
一旁的一位丐帮长老道:“我等是在庆贺南宫帮主即位。这位想必就是帮主常提到的盗帅楚留香,失敬,失敬。”
楚留香惊讶道:“帮助?!那任慈呢!”
那位长老道:“任老帮主他……”
南宫灵的眼神更暗了,几位长老也沉默了下来。
楚留香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南宫灵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节哀顺变!”南宫灵是任慈抚养长大的,之前任慈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去世了,南宫灵虽然成了丐帮下一任帮主,可想必他的心中肯定不好受。
南宫灵勉强笑了笑,“无妨。”
曲终人散。一场筵宴结束了,众人也该散了。
此时湖面上月明星稀,依稀还有几艘大船在慢慢停泊靠岸,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
丐帮长老先行离开。楚留香,无花,南宫灵这三位好友留了下来,在甲板上凭栏而站。
楚留香想起今日来的目的,问道:“南宫兄,你今日可曾在这附近听到打斗声?”
南宫灵道:“不曾。怎么,楚兄可是又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楚留香道:“唉,看来我是无法在这海面上查到线索了。”
说罢,楚留香将自己所见的那五具尸体之事说了一遍。
南宫灵皱眉道:“左又挣,西门千,灵鹫子,札木合。这几位在江湖上都颇有名气,但是他们所在门派距离甚远,平日也不曾听到他们有什么过节,他们为何会聚在一起?还有那神水宫的宫女,神水宫一向不入江湖,怎么会牵连了进来?”
楚留香摸了摸下巴,“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他们死了,门下的弟子总会来追查,或许可以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无花出声道:“楚留香,你为何会喜欢管那些闲事?你若少管些,也能活得长些。但若是你不管,你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他说了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便径直从大船上轻轻一跃,回到了他那个木筏上。
月色下,那一身月白色的僧衣仿佛倏忽就会消失不见了似的,很轻,也很……美。
楚留香发觉自己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其他词来形容那种感觉了,竟用了最俗的一个字。
他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无花轻轻落在了木筏上,才回过神来。转头方想和南宫灵告辞,却见南宫灵眼神深邃地专注地看着木筏上的无花。
月色仿佛更浓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