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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家不能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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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婆,过来……”宋楚云朝孟真招手,像召唤小狗似的。
孟真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我才不过去!”过去会挨揍的。
宋楚云勾起唇角:“小傻子,过来……”
孟真:“……”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上下祖宗八辈都是傻子!
有宋楚云在,这驱鬼的法事看来是没法进行下去了。孟真四周瞅了瞅,那管家到现在还不见回来,只有几个下人躲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往她这边看来。
她想回去了。
孟真同宋楚云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过来,她等不及,转身想走。
后衣领突然被人拽住,孟真被人提着调过身来,再次对上宋楚云那张俊颜。
不得不说,不管是从远处看还是像现在这样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宋楚云这模样长得委实不赖,瞧这鼻子、这眼睛、这眉毛……
蓦地,那种熟悉感又汹涌冲进脑海中来,这样一张脸似乎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但很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憎恨与难过,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发不可收拾,让孟真难以自控地抬起手来,卯足了劲儿向这张脸打去。
宋楚云骤然变了脸色,接住她挥过来的手,收紧攥在她手腕上的大手。他瞳色已然加深,双眸微眯,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来。他幽幽吐言:“看来,你对昨天之事,似乎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孟真心中咯噔一声,霎时清醒过来:他果然认出自己来了。
诚如他所说,孟真的确对昨天砸他酒坛子之事没有丝毫的愧疚与悔过之心,潜意识里,仿佛砸他两个酒坛子都算是便宜他了。
可是如今她不得不面临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她昨天破了他的相,今日青天白日又冲他挥耳光,这梁子结大发了!
以往闯了祸还有师傅在旁边替她善后,可此时师傅说不定还品着小酒等着她买水晶包回去,哪里会料到她现在的处境。眼下这种情景,怕是不好收场了……
“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孟真睁眼说瞎话:“虽然咱们说了这么多话,但是你是谁啊,我真心不认识你的。”
“不认识?”宋楚云从咬牙切齿道:“很快我就会让你重新认识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他浑身散发出的怨念来看,呜呜,师傅,怕是今晚您吃不到徒儿买的水晶包了!孟真心中悲戚地想。
眼看宋楚云看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善,孟真这才后怕起来,瑟缩着肩膀戚戚道:“宋公子,这里可是林家,我是林家请来的驱鬼师,不兴你对驱鬼师胡来的……”
哪知孟真不说这话还好,她这一威胁,反倒是提醒了宋楚云:“你说得不错,我是不能在这里对你胡来。”说着转向不远处的几个下人藏身的亭子,喝道:“杨小郎,你给我滚过来!”
孟真一边疑惑地看向亭子那边,一边猜想这宋楚云想做什么。只见一个穿宝蓝色衣服的少年从几个穿灰色衣服的下人身后挤出来,撒丫子朝这边飞奔而来。
被唤作杨小郎的那人抹了额头上的一把汗,小心翼翼地瞟了宋楚云一眼,问道:“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宋楚云一把扯过孟真,说道:“这个小神婆我要带回宋家,你去告诉舅舅一声,让他再寻一个正儿八经地道士来驱鬼。还有,去找根绳子来,我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你。”
“公子?”杨小郎为难起来:“这样不好吧,再怎么说,这位,呃,这位……”显然他分不清眼前被他家公子抓着的这位到底是道士还是神婆,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竟卡着说不下去了。
宋楚云眼一横,不高兴:“还磨叽什么,照我说的去做!”说罢,拉着孟真便要走。
孟真给他扯得一个身形不稳,趔趄一下险些摔倒。她自然不肯乖乖任宋楚云摆弄,他这摆明了想回自己的地盘收拾她。她若真被带到宋家,少不了得少块骨头掉层皮。
她不去!她死都不要去!
宋楚云力气大她许多,转眼间便已带着孟真到了林家大门。这一路上多多少少也遇到不少的家丁,可是他们对此却不约而同地选择束手旁观,装没看见。
孟真挥舞着手臂表示不满:这里是林家啊,宋楚云这个外人在这里掳人你们真的不管吗啊喂!
“宋公子,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孟真开始哀求。
宋楚云冷笑:“俗话确实说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况且有仇不报非君子……”
“宋公子,我错了,我你赔医药费还不行么?”
“好啊,一百两!”
“你怎么不去抢!”
宋楚云推她上马车的时候,孟真一脚蹬在车轱辘上,死活不愿意上去。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起来。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就不信以宋楚云在云城的知名度,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同穿男装的她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她不上去就是不上去,宋楚云若是将她逼急了,她便一嗓子喊出来说云城第一美男子搁这儿欺负弱女子……
“宋楚云,我可是要喊非礼了!”孟真威胁道。
宋楚云根本不为所动:“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真的非礼你,你喊一个试试?”
“……我、我开玩笑的。”孟真泪目。
宋楚云暗着使了几次力却依旧不能将孟真塞进马车里。更糟糕的是,周围已经多多少少聚集了一些姑娘妇人,对他指指点点,或笑或嗔,显然已经认出他来。
宋楚云怫然不悦,失了耐心,一只手臂往孟真腰间一搂,弯腰将另一只手抄在孟真膝弯处,竟将她横抱起来,往马车里送去。
周围人群中立即发出一声惊呼。
而孟真在背强行塞进马车的一瞬,情急之下脑中灵光一闪,竟给她想出一个办法来。
就在宋楚云准备跳上马车的时候,孟真突然从车厢中将桃木剑送出来,直直刺到马屁股上。
那桃木剑虽不及普通的铁剑锋利,但剑的顶端却也是极为尖锐的,扎到肉上的滋味估计还是蛮疼的。而孟真的这一刺,直叫马儿一声长嘶,撂起蹄子就跑了起来。
孟真被马儿的这股大力给翻了个跟头。
而已经半个身子在马车上的宋楚云,很不幸的,被突然跑起来的马车给抖落了下去。
临近街角拐弯处,孟真才敢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往回看。不过她并没有看见宋楚云,因为此时林家的门前已围了许多人,乱哄哄的一团,却并没有人追上来。
莫不是,将他摔伤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孟真心情大好,坐在马车前边,哼着小曲儿往回赶。不过想到今天没能拿到林家的银子,白白作法一场,半点油水没捞到,孟真觉得多少有些可惜。
孟真笼统算了一下,她如今约莫还有五十两银子,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应该足够她和师傅花上半年。
天色尚早,孟真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找到一处黑市,将宋楚云的马车卖了。这马车上有宋家的标志,只能在黑市上交易,而且给的银子也不多。不过孟真并不嫌少,毕竟这只能称得上是一笔横财。
掂了掂手中的十两银子,孟真从黑市中出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她记起师傅的话,便急忙跑到前街的包子铺中,买了两屉水晶包,举着热乎的油纸包往回跑。
她想好了,如今她算是彻底将宋楚云得罪了。宋楚云喊林老爷“舅舅”,以宋、林两家的关系,想必很快就会找到她。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左右没有办法,只能潜逃了。
昨日她同师傅说想去江南,是发自肺腑的。
哪知孟真还没蹦跶回家,便被柳四娘拽住胳膊拉到了一边。
柳四娘是和孟真住在一条街上邻居,是个漂亮的寡妇,随夫家姓柳。她成亲不到三个月便死了丈夫,没有孩子,却拥有丈夫留下的一笔不小的财产,也算是个单身的小富婆。
孟真不喜欢她,因为她一直打师傅的主意。师傅论模样论学识,都甩她两条街有余。师傅虽是个瞎子,但也不能娶一个寡妇给她当师娘。况且孟真懂得一点面相之道,暗自给她看过面相,这柳四娘虽然漂亮,心也不坏,可她印堂低,山根断裂,这明显是克夫的面相。若是哪天真的将师傅拢到她的石榴裙下,师傅可就危险了。
孟真不待见她,却也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一个女人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着实是令人同情的。
只不过,柳四娘拉她做什么?
“四娘,你怎么在这里?”孟真问道。
柳四娘一脸紧张,似乎还受了惊吓。她拉着孟真躲在巷子深处,才小声说道:“你们家出事了……”
孟真一惊:“出什么事了?”
“刚刚来了许多人,看穿着,该是宋家的人无疑。不知道孟先生是怎么得罪了宋家的人,这会儿那些人正在你们院子里闹呢。”
宋家的人?宋楚云?
呵,来的可真够快的!
孟真沉默片刻,将手中的油纸包往柳四娘手中一塞,说道:“那些人是来找我的,我暂时是不能回去了。待那些人走了,你将这水晶包给师傅送去,他兴许还没吃晚饭呢。还要麻烦你告诉他,我这几日会住在福来客栈,请他不必挂心。当然,他若是能来找我自然最好。”
“可是孟姑娘……”柳四娘咬咬粉唇,说道:“你只顾自己躲起来,今日这宋家的人找不到你,岂不是会为难你师傅,难道你不担心吗?”
“我不担心!”孟真眨眨眼睛,笑道:“放心吧,师傅不会有事的,他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对于师傅,她还是有信心的。
柳四娘将信将疑,最后没说什么,抱着油纸包走了。
孟真往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一群人守在自家门前。孟真暗暗叹口气:宋楚云果真不是好惹的人,这速度,这效率,啧啧……
孟真轻轻喃了声师傅,撩起袍子,头也仍不会地哒哒跑走了。
入夜,一切都归于平静,宋家的人走了以后,柳四娘才战战兢兢地敲开了孟修的门。
出乎意料的,大门很快被打开。夜色太重,柳四娘只是模糊感觉到,孟修的表情似乎明亮了一瞬然后很快变暗。
“何事?”
柳四娘忙将手中凉透的水晶包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是孟姑娘要我带给你的……”
孟修嗅到香味,伸手接过,淡淡地道了声谢。
柳四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见孟修似笑非笑道:“果然自个儿躲起来了……”
柳四娘微微低头,脸上有些发红。
“若是无其它事,柳夫人便请回吧。”孟修下逐客令,并无与她多聊几句的意思,也不急着关门,转身便要走。
“孟先生……”柳四娘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孟修的衣服,却被他一个侧身躲开。
“还有事?”
“孟姑娘说,说她不在的日子里,要我替她照顾你……”柳四娘心跳得厉害,望着孟修的目光有些心虚。
孟修淡淡回道:“不必,谢谢。”
“孟先生……”
“夜深寒重,柳夫人请回吧。”说完再不停留,转身便走。
柳四娘满是幽怨地望着他渐渐隐没在夜色的身影,将原本要告诉他孟真在福来客栈的事情,默默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