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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散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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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瑜贵妃的宫苑中出来,孟真的脸一直是白着的。
她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瑜贵妃说,几年前皇上身体一直不好,一直由皇后姜氏陪着住在乾清宫中。安青宴作为宫中医术最高的御医,便往乾清宫中跑得勤了些。流言蜚语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宫中人多嘴杂,竟传言皇后耐不住寂寞,收了安青宴作男宠。诚然,安青宴年轻有为,又生得丰姿俊朗,的确有做男宠的资本……
皇上久病不愈的身体一直不见有气色,久居后宫不理朝政,朝中大事多由宋太尉和谢太傅主持,也有些做不了主的,便递了折子进后宫。这期间,皇后借着皇上对她的信任,开始提拔娘家人,谢太傅性子刚正耿直,竟生生被皇后掰了下去,由自己父亲姜丕做了太傅……
话有些扯远,就在皇后和姜丕不断扩大姜家权力时,皇上的身体竟好了起来。很快,安青宴被罚出宫,皇后虽然依旧受宠,却大不如从前,渐渐也被皇上冷落了。不过那时姜家的势力已经形成,想要拔除实属不易,不过这三年来,姜家的势力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瑜贵妃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一丝着诡异。安青宴在宫中时,皇后受宠,姜家的势力崛起得十分迅速。但安青宴刚离开皇宫,皇后的势力便大为受创,姜丕虽然仍是太傅,但权力却被一点一点架空。如若一直这样下去,姜家被连根拔除的那日已经指日可待,偏偏这时,孟真拿着一副肖似安青宴的画来此皇宫……
瑜贵妃的不安,孟真看得很清楚。
可是,师傅真的是她口中的安青宴吗?
师傅明明是那样清高的人。
孟真有些神思恍惚,浑身似没了力气一般。宋楚云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皱眉道:“谁也没说那安青宴一定是你师傅,你做出这般落魄模样做什么?若他真是你师傅,这人你是寻还是不寻?”
孟真怔怔地看着他,她脑子很乱,想东西也慢了起来。她将宋楚云的话在脑中反复思考几遍,发觉这的确是个让她不知所措的问题。
若师傅真的是安青宴,她寻是不寻?去哪里寻,找皇后么?
孟真突然觉得很是茫然,扯了扯宋楚云的袖子,说:“你快安慰安慰我,其实师傅才不是安青宴对不对?”
“安慰人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不过……”宋楚云瞧着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同情:“你若真的心中难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出去散散心。”
孟真掀起眼皮呆望了他一眼:“去花楼么?”
“去什么花楼?”
“除了花楼,你还能带我去哪散心?”
宋楚云一头黑线:“我就不该同情你……”
孟真爬上马车,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埋头不说话。
宋楚云懒得理她,摸出一个画本看的津津有味,一点也不似刚刚在宫中的那副端正模样。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哇?”孟真突然抬头冲了吼了一声。
宋楚云被她吓得手一抖,瞪她一眼:“没头没脑地你吼什么?”说谁没同情心呢?
“不是说要带我去散心吗?”孟真不满地嘟囔道:“就是花楼我也去……”
“你想去我还不带你去呢。”宋楚云低头继续看画本,不看她:“姑娘家去什么花楼?”
孟真嘴巴一瘪,将脸埋在双臂中,小声抽噎起来。
宋楚云以为她是假哭,一直没理会她。待她哭声愈来愈收不住,啜泣得厉害,这才发现她是真的伤心了。丢了手中的画本,将她的脑袋从手臂中扒拉出来,望着她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内心的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怜惜被激了出来:“你还真哭了……”
“带不带我去散心?”她眼泪依旧流得欢畅,话说得虽有些无赖,但因沾了哭腔,反而让人感觉撒娇的意味浓重了些。
宋楚云心中一动,竟有一瞬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其实还蛮可爱的。心中这想法一出来,脑中便慢了一步,他听见自己哄着她说:“去去去,带你去散心……”可他对京城着实不熟,想了想,便对外面的杨小郎说:“先不回太尉府,去天香阁。”
孟真拿那双哭红的眼睛望他,语气中带了两分鄙夷:“你果然带我去喝花酒。”遂立即摇头否定:“师傅说了,一个姑娘家要懂得洁身自好,不能随便和别的男人喝酒,尤其是你这样的。”说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画本。“怎么办,好纠结……”
“你那是什么眼神?”宋楚云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移。那画本正翻到那一页,画中有一凶神恶煞的男子,正急不可耐地去扯一个女人的衣服。
宋楚云耳根有些发热。
其实这画本上画的,只是一个十分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遗憾的是,没能让她看到英雄救美的那一幕,偏巧被她看到恶人穷凶极恶欲行不轨的这一页。
宋楚云有些尴尬,抬起头来张口想要辩解,却发现孟真正用一种“你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的目光盯着他,话到嘴边,他还是讪讪地闭嘴了。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去了天香阁。
诚如他之前所说,天香阁的确是一家乐坊,相比于那些靠皮肉赚钱的花楼,这里还是显得正规许多。
可在孟真眼中却不是这样的。她只稍将眼珠子转了一转,便嫌弃道:“还说不是花楼,这里的姑娘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脖子肩膀一溜露在外面,这算哪门子的正当营业,呃!”她哭太久,开始打嗝。
宋楚云没理她。
天香阁的妈妈热情招呼上来,见到宋楚云不禁愣了一下:“宋公子不是在玉壶姑娘房中么,怎的出来了?”
“妈妈认错人了,那是我堂兄。”宋楚云自然知道这人将自己认作宋文俊了。
那妈妈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取笑自己:“瞧我这记性,原来是宋二公子,公子可是许久没来了……”
孟真一脸鄙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宋楚云将她往怀中一带,对那妈妈皮笑肉不笑道:“妈妈果然记性差,我只不过来过一、次、而、已!”
那妈妈也是个通晓事理的人,此番闹了个乌龙,便不敢多说废话,忙将他们引上楼去。
“你和你堂兄长得很像吗?呃!”孟真问他。
宋楚云白她一眼:“管好你的嗝!”
孟真眼圈一红,眸中又蓄起泪来。
宋楚云头疼地将她带进雅间,安置她坐在一张短榻上。随后便往桌子上拍了一张份额不小的银票,要那妈妈将天香阁中所有能弹会唱的姑娘都找来。
妈妈得了银票,满脸泛光地叫了一群姑娘来,并做一排亭亭立在房中,每人怀中抱着一件乐器。
宋楚云用扇子拍拍孟真,问她:“你想听哪种乐器?”
孟真抬头用眼睛溜了一圈,然后失望地低下头来,嘟囔了一句。
宋楚云没听清楚,又问了她一遍:“大声些,你想听何种乐器?”
孟真掀了掀嘴皮子,利索吐出两个字:“二胡!”
宋楚云当时表情就有些自我管理不住了,抽着嘴角问她:“那你想听什么曲子?”
孟真抽搭一下:“小寡|妇上坟……”
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除了孟真以外,所有的人脸都绿了。
当然宋楚云并没有真正由着孟真胡闹,什么二胡,什么小寡|妇,听着丧气!孟真拧着脖子倔了一会儿,见宋楚云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便随手一指:“那便让她留下吧。”
她所指的那个姑娘,怀中抱着一把月琴。
月琴音色清脆,倒适合派遣忧虑,宋楚云点点头,让那姑娘留下了。他素来会享受,虽然有孟真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着,倒也不妨碍他喝小酒听小曲儿。
孟真初时还仔细听了一会儿,但心中的烦闷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越听越伤心,越是伤心,越是看一旁美得快要闭上眼睛的宋楚云不顺眼。见他小酒一口一口抿得欢快,孟真抬了屁股便去抢。
宋楚云一手将她拨开,她再抢,他再拨。“你师傅不是告诫过你,不能随便同别的男人喝酒?”
“我师傅都不管我了,你还管我作甚?”孟真破罐子破摔,作势又要抢。
宋楚云见她如此无赖模样,也懒得同她争吵,料想这竹叶青酒清,也喝不醉人,便递了一杯给她。
孟真仰头一饮而尽,抹抹嘴:“原来酒是这个味道……”遂又吐了吐舌头,苦着小脸说道:“好难喝……”
宋楚云给她这一番小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又斟了一杯给她:“还要不要?”
孟真缩回身子,耸拉着肩膀坐回去:“不喝了,又辣又苦,都不知道师傅为什么那么爱喝酒……”
又开始想师傅了。
宋楚云听她又说起师傅,没由来地觉得心烦,丢了酒杯出去了。原本打算换个房间继续听曲的,可突然没了心情。想起堂兄也在这里,便踱着步子去那玉壶姑娘房中找一找……
房中孟真仍旧独自郁闷着,弹月琴的姑娘见房中那俊俏公子走了,只余一个心不在嫣姑娘,而且这姑娘还是一副丫鬟打扮,遂没了弹奏的心情,曲子断断续续,难以成调。
而刚刚还说不喝酒的孟真,竟又忍不住,将宋楚云剩下的半壶酒全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咂咂嘴,好像味道也没那么差了。
她没喝过酒,不知道这竹叶青虽然不易醉人,但对她这种没沾过酒的人,这半壶也足够让她醉上一醉了,况且她还喝得这样急。
孟真觉得那姑娘弹得实在是太难听了,吵得她脑袋疼,遂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将她手中的月琴抢了过来,抱在怀中,拨弄起来。
一曲单薄且悲伤的曲子,悠悠然响起,初时断断续续略显生涩,但很快便流畅起来,凄凄婉婉响在这整个天香阁中……
这是什么曲子?好像她之前已经弹奏过许多遍?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会弹月琴的?
明明她连棉花都弹不好!
心中一阵激荡,喉咙一恶,孟真丢下月琴跑了出去……
于此同时,有另一人听见琴音,急急向这边跑来。仔细看去,那人竟身子微颤,仿佛激动得厉害。
房中姑娘正心疼地拣起地上的月琴,刚要出去,却突然被猛冲进来的一个公子撞得一个趔趄。
定睛一看,竟是刚刚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个公子,可细细瞧去,又有些不像。
“刚刚是谁在这里弹琴?”
“是,是一个姑娘,奴家不认识她……”
“那她去哪里了?”
“她……将自己弹吐了,跑出去了……”
宋楚云站在门口,瞧着房中的那面露急色之人,表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