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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后来,苕华终于收到了弥淮的信,竟还是从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那得到的。
      那都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虽然那信字字恳切,温言软语,不过听了也只能使人流泪罢了。
      特别是看到“我想你应该不会怪我了,既然收到了信,就回来吧,我会一直在这等你”时眼里生生流出了几滴清泪。
      她当然记得老地方是指那棵菩提树,现在已经有几百年了,她竟痴痴地想他现在是否还在等着她。可她立马就收起这种浪漫虚无的想法,因为已经到时间去幼儿园接她那4岁的小儿了。
      回家的时候孩子问了她许多奇怪的问题。当然有些是毫无意义的,不过想想小孩子的脑袋本来常装的本来就是大人难以理解的一些东西,所以她耐心地解答,并加以一些梦幻的解释,小儿很是新奇,竟一路问到了家,吃饭也不曾停下来。
      第二天,她丈夫出差回来了,人家说小别胜新婚,可苕华却始终没有这样的感觉。余润将这个现象归咎于所谓“老夫老妻”以及“个性”,他是自以为十分了解苕华的。
      可连苕华自己也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
      日子过得十分平淡,人人都说,平淡是福,但对苕华来说享福与受苦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她有时竟觉得自己正在受煎熬。后来,她又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她这样想,若是做别的,也会有感到煎熬的时候。于是心境平缓了不少,倒像是一副中年女人的样子了。
      这说的自然不是容貌,相反,若是容貌的话,她还是没有变多少的。她在十五岁时,就有人说她像一个二十的人,如今三十一二了,也仍与二十差别不大,不过是气质上的变化,使她增了几分女性成熟的魅力,而这又是百益而无一害的。
      说她像中年当然是说她的心境,听人说,许多女人一到了中年就没劲了,这劲说的可能是上进心,也可能说的是脾气性格一类的,棱角都被家庭和社会抹平了。
      现在她的心基本上处于一条线上了,直直的好像没有起伏。但实际上是有的,她想到自己的孩子,唯有孩子是永恒的,为了孩子,她还要维护家庭关系的和谐。
      最起码要让孩子感受到和谐,她如是想。
      其实她这简直就是多虑。
      余润这么多年来是爱她的,否则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和她结婚了。她有时也感到自己的虚伪,当时爱的是另一个人,却又和他结婚,虽说如今爱意淡了很多,怨恨也淡了很多,却还是爱不起人来。
      她当然不会忘记当时是余瑞伸出了援手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也是这感激将这婚姻维系了六年之久,将来还是要继续维系下去。
      她偶尔也会翻起以前的信,这里说的以前的信自然是后来收到的那封,一切有关他的东西早在她心力交存而绝望的那一年全都扔掉了。后又想起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她这辈子是绝不会结婚的,也不会去找弥淮,因为他现在一定结婚了,若是带着孩子去找他,他也有自己的苦楚,自己也绝不会以牺牲一个家庭的幸福为代价来成全自己的。
      想来想去,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后来她便也没再去翻那信了。
      也是在这一年的夏天,不知是谁组织起要来个同学聚会。
      余润好说歹说也劝不了苕华。
      苕华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抽空去看看小常阿妈,或是君時也好。自从结婚后阿妈和小常也是常来看她的,她生小儿的时候还在这里照顾她到满月,可是与君時的联系渐渐少了,不知道这是不是由于一个有家庭的人的自由限制。
      可是余润是真的生气了,耳根发红,话也不说,狠狠地往沙发上一坐来发泄情绪。这也是这几年来她印象中他第一次这样生气,她觉得有些好笑,但也还是耐心地问他什么原因使他认为她非去不可。
      她言语温柔,在余润眼里认为她是向自己低头的意思,便也不再追究了。
      苕华还是去了同学会,余润想他身为丈夫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不免暗暗高兴了许久。
      学校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十来年对教学楼来说就像是一个月对于一个人一样,一般情况是不能判断有什么变化的。倒是学校外,着实变了不少,余润和苕华根本就认不出原来的路了。
      现在的大学生比他们当时会玩,也爱玩,不然就不能解释这里新增的各种缭乱的娱乐项目了。
      大多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听说余润和苕华结了婚,众人哗然。
      当初弥淮喜欢苕华是人尽皆知的,而苕华和弥淮的条件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然而恋爱归恋爱,结婚是结婚,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这里大家也是清楚的。多少曾经心心相惜的恋人如今各分东西,能坚持下来的本来就没有几个。
      曾经的舍友,董婕结了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在一家私营企业当上了经理,有了稳定的工作;阿雅嫁了一个大学老师,自己在政府里上班,日子也是如火如荼,倒是紫鹃,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如今还是单身,不过倒有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
      “别时容易聚时难”,如今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而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却渐渐少了。通信的发达拉不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聚会后苕华和余润决定环绕大学走一圈,这个决定当然来自余润,苕华是没什么兴趣的。
      若是早几年,苕华可能会因眼前之景而联想到弥淮,进而不能自已放声痛哭,为自己倾尽身心的付出,也为他的不辞而别,或者是另外一个残忍的词,叫做:抛弃。
      不过现在她倒不会这么想了,女人年龄大了,会慢慢接受现实,她早就知道弥淮和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也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即使没有收到那封解释的信,她也会原谅他的。她这样想。
      由爱生怨,怨极乃恨。她那时那样爱他,总是要恨的。
      现在那些恨竟然化为了青烟,连苕华也不知它们的去向了。而她想起他时总是他好的一面,他的温柔体贴,为她着想,事事周到。在相恋时虽不擅长甜言蜜语,却还是不吝啬的。
      余瑞今天话尤其多,每经过一个地方总是要感叹一番的。大到天空,小到一颗野草,他也能有感而发,抓出十几年前和现在的差距来,又说道他们舍友当初如何如何,后又突然拉起苕华的手,嘻嘻说起当初他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的。虽然他这话苕华不知听了多少遍。
      苕华这些年来是不谈爱的,爱这种东西本来就虚无缥缈,毫无根据,她宁愿快速地行动而不是只下嘴上功夫。
      所以,她想,她应当是爱这个家的,也爱余润,只是这种爱往往被琐事冲淡了。她紧绷的心立马松懈下来,也不那么排斥他的碰触了。
      他们买了第二天早晨七点半的火车票。一个原因是假期还算合理,另一个便是他们的家离不远,实在用不着急急坐了飞机赶回去。
      他们一早就冲向了火车站,这也要怪余润,倒不用这样早的,只是他做事往往欠缺考虑。
      这一站是中途站,他们赶上车时车上已经有人了,,只是不多。偶尔从空中传来几句低语。这本是个淡季,又加上在早上赶车的人也少,车厢里显得空荡荡的,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椅套和白色的桌布,给人一种神圣的错觉。
      她是被耳边轻轻呢喃声吵醒的,原来是坐在他们前排的一对夫妻。
      为什么知道他们是夫妻呢。
      女的仿佛一直想要找男的说话。问问家里的窗帘是不是该换个颜色或是家里是不是该添些室内盆栽。
      男的沉默不语,后来,似乎说了句“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
      即使只是这样一句话,也让她高兴不已,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雀跃,几分天真可爱。
      “倒像是一对新婚夫妇。”苕华想。

      弥淮倒像是一辈子那样长没有坐过火车一样,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罢了。只是那些关于苕华的记忆都离他太远了,竟像前世发生的一样。要不是常翻起老照片,他甚至不记得她的模样。
      他想安静一会儿,想想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她了。
      可是妻子的声音总是在喳喳作响,她甚至还扯了他的衣角,问一些他所不关心的琐事。他感到无比厌烦。他倒是没有意识到,曾经苕华也常常在小事上征求他的意见,他大多情况像现在对他的妻子一样选择放任自由,不过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也怪不得心里的落差这么的大了。
      他妻子不了解他,所以他总觉得和她无话可说。当年和苕华在一起时他可不是这样的,那是怎么样的呢?他努力回想她的一颦一笑,声音是温柔的,说话从来也很温和,温柔并不是懦弱。相反,她很有主见,书读了一大箩筐,所以看待事物总会有令你赞叹的一面。她似乎很单纯,但其实能够看透许多表象,也许正应了她常挂在嘴边的张爱玲的名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她不会耍小性子,在一起的那两年里,她似乎没有和他要求什么,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之争。当时不知是谁发出疑问:“你们确定你们之间是爱情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弥淮也从不怀疑这一点。他太懂她,而她也太能理解他了。
      如今,他才能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
      不过一会儿,列车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就要在这里下车了,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
      这些年,他拒绝了母亲的人情援助。几年前或许是因为年轻,和母亲赌气,而现在他渐渐喜欢上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方式,他个人的价值也从中体现了出来:尽管今年才32,可他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了。
      要早知道自己能够活得这么好,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开她的,他想。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能令他痛苦罢了。他在几年前终于有所悔悟,可却再没有她的消息。他也到她曾住过的地方,却已经是人去楼空,连她那极为要好的朋友也像附和般的无影无踪,让他无迹可寻。
      而他那富有活力的妻子早就兴致勃勃拿好了行李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其实说是行李,也不过是岳家送的一些家做特产。她似乎一天到晚都是开心的,去的时候是这样,来的时候也仍是如此。
      他又不得不拿她和苕华对比起来。苕华的语调总是缓慢而富有感情的,少了几分活泼,却多了几分深情。他知道,那深情是对他的。
      “阿……淮……阿……淮”她总爱慢悠悠地叫他。他吓了一跳,为这记忆过分深刻的声音,心情霎时压抑了许多。
      他似乎又听到了苕华的声音,没有叫“阿淮”,而是别的什么。弥淮以为自己在做梦,连出厢的脚步也像是踩在云端一样。

      苕华将两父子打发去了公园,于是开始忙碌起来。结婚后总有忙不完的事,更不要说孩子出生后的这几年了。
      她最讨厌在看书的时候被人打扰,就像一场好梦随着天亮就这样散了一样,所以她去开门时的表情也是倦怠而无神的。
      弥淮起初只是带有试探的想法,却料不到竟是她,是啊,这不是苕华又是谁?他在敲门时急速跳跃的心在此刻仿佛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的,而她的那张脸却“嗖”的一下钻进他的大脑,浓郁的愁绪立马将他笼罩了。
      对方似乎惊吓到了,不过只是秒秒钟的功夫,就立马将他迎进了家门,准备茶水,客气而有礼的招待完全展示了一位家庭主妇的好客风度及杰出的应酬能力。
      他在找她时就将要对她说的话整理了千万遍,他要仔仔细细地告诉她他当初的想法,让她明白他当时是在□□和内心的双重折磨下才不得已选择离开她。而她那样了解他,也一定能够理解他的。如果可以,他愿意补救,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孩子,责任和罪疚也不是重到不能放下的程度。
      不过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心里脑里都被她整个人都占得满满的,一丝缝隙都看不到。
      他从表面上也看不出她是怎样想的,她表面是无动于衷的,但心里可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他知道她一直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
      他们一直扯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直到无话可说。最后,不知是谁开了头,沉闷的空气就这样开始弥漫开来了,似乎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
      弥淮将卡在喉咙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当初他母亲是极力反对他俩在一起的。他那时从家里搬了出来苕华也是知道的,他们度过了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为此,苕华怀了孩子,这他并不知道。
      后来,他说,他生病了,旧病复发,在医院里呆了一年多,在这一年里他主动和她断了联系。不过一只腿仍是没有保住……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终于注意到地上的各式各样的幼儿玩具,他抬起头,又发现墙上贴着字母画报。他脑子“轰”地一炸,所有要说的话都被炸得灰飞烟灭。怪不得她无动于衷了。
      这也要怪他,打听的时候也不仔细问问她结婚了没有,现在想想,到了这个年龄,他都已经结了婚了,她更是不消说了。
      他尴尬得无处脱身,只有将杯中的茶喝了个尽。
      苕华也想不到这些事竟发生在他身上,准备要说出几句安慰的话来,可是眼泪却比她还着急,而且来势汹汹。
      这时门锁扭动,她的丈夫和孩子回来了,苕华赶紧擦干眼泪。弥淮也着急着告别,脚步急促而凌乱。
      余润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想起后不禁蹙眉,后又摇头笑了。
      弥淮开车回到家,他那妻子在院子里逗狗。看到他回来了,倚着石凳似笑非笑:“哟,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弥淮笑道:“说的什么话。”
      而在苕华的世界里,却只剩下无尽的假想和无尽的痛苦了。
      <完>
      夹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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