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紫禁城》籍莹

6、卷六

　　转眼之间，鵆儿已经在豫王府里生活了三个月了。加上意外落到古代的时间，大概已经半年了。这半年的时间，她是快乐的，身边有多铎的情深似海，有太后和皇上的眷顾，使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现代是什么样儿？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春天将尽，恼人的夏天来了。此刻的鵆儿坐在豫王府的花园里，周围郁郁葱葱，一溪清水环绕整个花园，这个园子真是巧夺天工，楼台亭阁，假山池鱼，都不显堆砌，反而那么精致。鵆儿总喜欢在这里坐上许久。今天，多铎并不在府里。她就自在地在园子里游玩。
　　“妾身刘三秀给大福晋请安。”刘三秀娇怯怯地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注视大福晋。是啊，年轻就是好啊，这位鵆格格果然名不虚传，高贵的气质是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不知怎的，在大福晋面前，她仿佛就真的矮了一截儿。
　　“姐姐，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鵆儿微笑着让坐。“鶄兰，快倒茶。”她也端详着这位被奴才们称为“蛮子福晋”的汉人，虽然打扮仍然娇巧，但她已经失去那份光彩了，难道传说中的江南美人就是这样吗？鵆儿突然觉得女人的悲哀不过如此，容颜老去，再没有男人来疼爱。
　　“妾身不敢和大福晋妄称姐妹，妾身出身低微，实在不敢这样。”她娇滴滴的声音已显疲态。最近，刘三秀刚从太医那里得知，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可是她挽回王爷的最后一招了。今天，刘三秀是有心来让大福晋知道这件事的。
　　“怎么，侧福晋身体不舒服？”鵆儿瞧出刘三秀的疲态，她问道。
　　“回大福晋的话，侧福晋已有身孕了。”秦妈妈是刘三秀旧时的奴婢，她为她主子怀孕感到高兴，毕竟侧福晋得到王爷宠爱，她才能在这个王府里有地位啊。
　　“哦，是吗？那要恭喜姐姐了啊。”鵆儿微笑着拉住刘三秀的手。“姐姐有福，能为王爷再添一位阿哥就好了。”
　　“多谢大福晋关心，三秀一定会好好保养身体的。”刘三秀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鵆儿的表情。她想从鵆儿的颜色中看出点什么，可令她奇怪的是，鵆儿的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真的为她高兴一样。这个可就难住了刘三秀，难道大福晋这么宽容？还是她有着其他什么想法？她猜不透，看不出。
　　“姐姐应该多在房里休息，象这样的太阳可要当心啊。”鵆儿站了起来。“让妹妹送姐姐回去好好休息吧。等王爷回府，妹妹一定让王爷来看望姐姐。”
　　“谢大福晋。三秀告退。”刘三秀怀着满心疑虑地回房去了。
　　看着刘三秀的背影，鵆儿叹了口气，“鶄兰，我们也回吧。”

　　太和殿上。
　　八王议政会议正进行地激烈。面对太后提出的封多铎为辅政王的提议，大家仿佛都没有什么意见。其实，朝上的许多人都知道，这是太后施的缓兵之计罢了。多尔衮兄弟战功显赫，无人能敌，可多铎对太后和皇上极其不尊重，这也是事实。在固伦格格下嫁之后，他仍然用此态度，毫不领情。这显然激怒了年轻气胜的皇上。皇上本来就对多铎怀有很深的恨意，再加之如今鵆儿出嫁，更是火上浇油。他恨不得现在就下旨杀了这个狂妄的豫亲王。然而额娘却如此重赏多铎，这使皇上万般不解。他不明白额娘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
　　“哀家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豫亲王多铎此次江南剃发有功该赏，我想，列位王公大臣不会有什么异议吧？”太后实际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另外的事儿，那就是如何从多尔衮手中救出范中正。她不能看着范中正这样的贤臣白白丢掉性命。范中正是先帝十分赏识的汉臣。他博学多才，又晓通军法，是个难得的人才。然而此次江南之行却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多铎为了使多尔衮早日称帝，与英亲王阿济格一起设下弥天陷井，将“扬州十日”的惨剧全加在了范中正身上，欲以此罪至他于死地。
　　“太后英明。”大臣们哪敢表示异议。
　　“有赏就会有罚。”太后想开始提起范中正的事儿。“此次江南之行，范中正虽有失误，错在没有及时和豫、英两位王爷配合，但哀家认为罪不该诛，就官降两级，回乡思过吧。”
　　“太后，范中正犯下如此大罪，太后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吧？”多铎突然说道。他并不感激今天的册封，他仍然不想放过范中正。
　　“豫亲王，扬州十日怕是不该算在范中正头上吧。个中缘由你应该比哀家清楚。如今范中正还被押在刑部大牢，这几十日的牢狱也该是惩罚了吧？”太后面对多铎的质问有点吃惊。
　　“太后执意要放范中正，臣无话可说。”多铎心里有气。
　　“豫亲王，哀家这样做并不是寻私情。哀家是与摄政王商议之后才做的决定。”太后声音提高了。
　　“我想，列为王公大臣应该明白，这样不是明摆着寻私情吗？”多铎一逼再逼。
　　“豫亲王，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寻私情？”太后简直是震怒。
　　“本王想说的是，我们大清的皇太后为何对一个汉臣如此青睐，要这样袒护他？”多铎声音也越来越高。“这其中的原因怕是不可告人吧？”
　　“多铎，不得无礼！”多尔衮发话了。他必须制止多铎的行为，不然事情会越闹越僵。“本王与太后商议如何处置范中正的事儿就这么决定了。范中正官降两级，回乡思过！”
　　“哥，”多铎觉得十四哥又被这个女人迷惑了。
　　“多铎，与太后道歉。”多尔衮吼道。
　　可是，多铎并不为所动。他心里憋着火呢。
　　“不必了，哀家只希望豫亲王以后能更加恪守己任。”太后愤然走下宝座，她从多铎面前走过时，听到多铎“哼”地一声，心里暗暗地说，多铎啊，多铎，哀家为了大清，把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你，如今你却还不知恩图报，一意孤行，哀家终有一天要杀了你！

　　“多铎，你怎么能当着众多王公大臣的面如此顶撞太后呢？”多尔衮回到摄政王府，还来不及坐下，就责备起多铎。“你这么做，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僵。”
　　“哥，你还不明白，她凭什么这么袒护一个汉臣？凭什么这么发号师令？这不是干政是什么？”多铎的气还没消呢。“别想拿辅政王来堵本王的嘴。范中正一天不死，我可跟她没完。”
　　“十五弟啊，你的脾气也太大点了。刚才你可没瞧见，皇上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阿济格说道。“还是听十四哥的话吧，少安毋躁。”
　　“不是当哥哥的说你，"扬州十日"的其中缘由你我都明白。太后可是在救你啊。”多尔衮望着多铎。
　　“我不稀罕。”多铎坐在那里，瞪着眼睛。
　　“我警告你啊，以后对太后要尊重点，你不考虑自己，也考虑下鵆儿吧。她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太后为了奖赏你江南有功，把鵆儿嫁给你，你还不知足，还要跟她耍脾气。你到底要干什么？”多尔衮快被这个从小就被他宠坏的弟弟气糊涂了。
　　“是啊，十五弟，你总该为鵆格格想想吧。”阿济格总是在两兄弟吵起来时充当和事老。
　　这下，多铎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想到鵆儿的笑容，想到这些日子她带给他的一切，奇怪，爱情难道真的能让人如此着迷吗？连他这个“百炼钢”也快化作“绕指柔”了。

　　永和宫里。
　　“额娘，今天多铎太无礼了，竟敢当面顶撞额娘。皇儿将来一定要杀了他。”福临气得打颤。
　　“皇儿不能有这种想法。”太后连忙制止他。“多铎该杀，可是不是现在。额娘当然知道他狂妄，可是额娘能忍，能让着他。毕竟现在大权还在你十四叔手上，多铎又是他最心爱的弟弟，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额娘，”福临太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皇儿不能意气用事。”太后拉福临坐下。“越是这种情形，我们越要沉得住气。我们还要为鵆儿想想，她比我们更不容易啊。”
　　提到鵆儿，皇上就会心疼得不得了。“额娘，朕想去看看鵆妹妹。”
　　“额娘可以随时叫鵆儿进宫啊。可是皇上可不能随意到豫王府去。毕竟现在鵆儿已经是豫王福晋了。皇上不能随便，知道吗？”太后笑着说。
　　“额娘，朕明白。那额娘明天就招鵆妹妹进宫，好吗？”福临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鵆儿了。他心里有好多话想和她讲。
　　“行。呼兰衶，你到豫王府去，请鵆格格明日进宫。”
　　“嗻。”

　　呼兰衶来到豫王府，见到了他一手带大的鵆格格。在他看来，格格还是以前的样子，美丽动人，只是更添了妩媚，毕竟如今的身份大不一样了。
　　“奴才呼兰衶给大福晋请安。”他还是称呼她为福晋。
　　“呼兰公公，不必多礼。”鵆儿看见呼兰衶，挺高兴。毕竟他是她从小的喑达。“鶄兰，给公公看座。”
　　“奴才谢坐。”呼兰衶慢慢坐下，“太后请格格明日到宫里去。”
　　“知道了。”鵆儿心里盘算着一件事。这件事只有眼前的呼兰衶可以帮她。“呼兰公公，我有一事想求公公。”
　　“哎哟，不敢当。格格有事尽管说。”呼兰衶心里猜想着，这个小格格会有什么事呢？
　　“鶄兰，把那个盒子交给公公。”鶄兰从里屋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到呼兰衶手中。
　　“打开看看吧。”鵆儿知道，只要呼兰衶看过里面的东西，就一定会明白她所求之事。
　　盒子里装着一件带血的汉人小孩衣服。呼兰衶明白了。这是豫王府里的“蛮子福晋”有了身孕，鵆格格怕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威胁，所以让他下手。这个鵆格格真的很聪明。让呼兰衶下手，谁人知道，而且无人可查。呼兰衶是宫里太监总管，平日里就连摄政王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谁敢怀疑到他头上。再说，这忙一定要帮。鵆格格是他带大的，也是他送进豫王府的。虽然，当年的事有太多的无奈，可他对这位格格可是尽心尽力的。
　　“格格放心，奴才明白了。”呼兰衶微笑着。他已经想好了办法，就是豁出命，他也要为格格除掉这个眼中钉。毕竟，只有保住鵆格格在豫王府里的地位，他才能继续牵制摄政王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他呼兰衶的地位才能有所保障。“奴才这就回宫了，请格格明日早点进宫。太后和皇上可想鵆格格了。”
　　“鶄兰，送呼兰公公。”鵆儿知道她的所托已经有了眉目。刘三秀啊，刘三秀，不要怪鵆儿绝情，只是鵆儿不能让你这个蛮人抢走大福晋的威仪。自古庭院之争就是这样，甚至比战场上的争斗还要血雨腥风。别看鵆儿年纪小，可她毕竟是从现代落入古代的，她对古代妻妾之间的这些事了解得很多，这次她不过是在实践。但是，她心里也有一点害怕，这可是人命啊。一个小孩，就要死在她的手上。她不能不害怕。然而，她想起刚才崔嬷嬷告诉她的话，在王府里有些事是不能慈悲为怀的。是啊，如果她不狠心，那以后狠心的就是刘三秀了。这个汉人福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哎哟，”呼兰衶走后，鵆儿才觉得伤神太累了。她站起来，想到椅子上躺躺，却没想到头晕得厉害，几乎倒下了。
　　“大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叫太医来瞧瞧吧。”崔嬷嬷连忙扶着鵆儿坐下。“您的脸色很不好啊。”
　　“不用了，我休息会就会好的。”鵆儿只觉得眼花，她禁不住用手扶住头，“崔嬷嬷，你扶我到床上去躺会。”
　　鵆儿合着眼，却睡不着。她头疼得厉害，不知是怎么回事，老是觉得心里发慌。“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个奴婢不知了。王爷今天上朝去了，现在可能正在摄政王府吧。”崔嬷嬷看着鵆儿这样，心里正想着是不是要去传太医呢。“要奴婢找人通知王爷回府吗？”
　　“不要，崔嬷嬷。”鵆儿难受得不想说话。“王爷回府，请他先去看侧福晋。”

　　多铎此刻正无奈地坐在刘三秀的房中。不知怎么的，至从有了鵆儿，他就觉得刘三秀是真的老了。如今，连和她坐在一起，多铎都不想了。这难道是喜新厌旧？不是吧，以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看来，他是真的爱上鵆儿了。多铎想找借口走，他心里挂念着一天未见的鵆儿，可一回府伺候刘三秀的秦妈妈就找来了，回话说侧福晋有了身孕，特地请他过去。于是，多铎只好来到这里。
　　“王爷，妾身要为王爷诞下一位小阿哥，王爷可高兴吗？”刘三秀看出多铎心不在焉的样子，她知道王爷心里在想什么。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王爷留在身边。
　　“哦？高兴，高兴。”多铎正满脑子想着鵆儿，才听清楚刘三秀说的话，只好敷衍着回答。
　　“那王爷怎么为妾身高兴呢？”刘三秀顺势倚在多铎身边，娇些些地说。
　　“本王明天为你摆下筵席，行吗？”多铎突然站起身来。他想早点离开这里。
　　“那王爷一定要做到哦。”刘三秀也起身抱着多铎，她想，今晚王爷可别想再走了。“王爷，天色已晚，让妾身伺候王爷安寝吧。”
　　多铎正欲说话，转身却发现阿虞里在外面探头探脑。“阿虞里，有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刚才奴才看见宫里的李太医正往大福晋房里走，还有崔嬷嬷跟着。奴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想着该不该回王爷。”阿虞里说。
　　“这是怎么回事？快随本王去看看。”多铎连忙走出房门。
　　“王爷，”刘三秀追出房去，这里哪里还有多铎的身影啊。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人声鼎沸，她知道那是大福晋的院子。莫名的泪水挂满她的脸庞，为什么王爷这么冷谈地对她呢？以前爱她如命的多铎到哪里去了?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是啊，她怎么能和鵆儿比呢。一个是玩物，一个却是真心的爱人，这个差距怕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侧福晋，回去吧。天凉了。”秦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侧福晋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了。

　　“奴才给豫王爷请安。”多铎刚进屋，李太医赶忙向前走着。
　　“大福晋到底怎么了？”多铎走到鵆儿床前，鵆儿脸色苍白，双眼紧闭，那样儿真是让人心疼。
　　“奴才要恭喜豫王爷，大福晋是有喜了。”李太医面露微笑。
　　“是真的吗？”多铎一下高兴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鵆儿这么快就有了孩子，这是他们俩的孩子啊。
　　“千真万确。不过，”李太医继续说道。“大福晋身子弱，属于气血不足，此次怀孕又属头胎，臣担心会有危险。”
　　“本王命令你，必须好好为大福晋看病，有一点儿闪失，本王绝不饶你。”多铎满心欢喜，拉着鵆儿的手不松开。
　　“嗻。臣尽力而为。”李太医慢慢退去。
　　“崔嬷嬷，你怎么不早来向本王禀报？”多铎回头望着身边的崔嬷嬷。他带着笑容，看来并无责备之意。
　　“奴婢也是才知道的。”崔嬷嬷慈爱地说。“瞧，王爷高兴得仿佛这是第一个阿哥似的。”
　　是啊，多铎十五岁大婚，到如今，已有两个孩子了，可从来还没这么高兴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熟睡中的鵆儿，他心里充满了柔情。是她带给了他爱情，是她带给了他希望，更是她时刻都牵挂着他的心。
　　“阿虞里，吩咐下去，明日在王府大摆筵席，本王要亲自与大福晋庆祝。”多铎走到门口。天上一轮明月，银光闪闪，整座王府在月光的辉映下，是那么迷人，那么美丽。他回过头，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那是他——爱新觉罗•多铎最爱的女人。“阿虞里，奇怪本王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夜色的美好呢？”
　　“王爷，这……”阿虞里怎么知道答案，他只有讨好地说，“那是因为以前王府没有大福晋。”
　　“聪明！”多铎哈哈笑起来，“狗奴才，回答得妙！本王赏你百两银子。”
　　“奴才谢主子赏。”
　　月色中，多铎的身影显得更加伟岸。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王爷，如何知道这以后的一切都是这“爱”字在作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