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紫禁城》籍莹

31、卷二十二

　　“大福晋，奴才特来传皇上的旨意。”呼兰仲一身深色来到豫王府。他看见鵆儿面色憔悴，便心疼得不得了，“福晋，一定要节哀啊。王爷已登仙境，但福晋肚里还有小阿哥啊。”
　　“公公请起。皇上有什么旨意？”鵆儿眼神如此呆滞，她无暇再去想任何事情，她心里只有多铎。
　　“皇上要福晋进宫。”呼兰祌悲泣地说完话。他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如果当初不让豫王爷见到格格，那今日又何来她如此伤心。
　　“知道了。你去吧。”鵆儿慢慢站了起来，“鶄兰，帮我更衣。”她缓缓走到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凹了进去，面色苍白，整个人都瘦得变了型。
　　呼兰祌慢慢退了出去，转身之时，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

　　“鵆儿见过皇上。”当鵆儿一身素缟地站在福临面前时，福临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他日夜悬心的鵆儿。她多憔悴，多悲伤，整个人都浸在泪水里。一身白衣，满头银器，是那么让人心疼，那么让人怜惜。
　　“鵆妹妹快起来。坐吧。”福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情景，难道让他告诉鵆儿他想让鵆儿进宫，难道让他告诉鵆儿他是如何思念她？看着鵆儿如此悲伤，他才明白她是真的爱多铎的，可能这种感情是他一辈子都难以给予的。
　　“鵆儿应该谢谢皇上的恩典。相信王爷在天之灵也会冥目的。”鵆儿强打着精神。
　　“妹妹，以后的日子你该怎么过啊？”福临心里好难受。鵆儿才十六，年轻轻的就守了寡，这该如何是好啊。
　　“皇上哥哥放心。鵆儿自有打算。”鵆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啊，你说额娘该怎么办呐？她望着窗外，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淡，花还是那么艳丽，而如今什么都变了味，只因为爱她的人已经走远，再也回不来了。
　　“鵆儿，”福临心里有好多话却一直无法开口，他深情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他是那么爱她，那么想照顾她，可她却注定不属于他。这将是他一辈子的伤痛，“你一定要好好的，行吗？答应朕！”他握住鵆儿的手。
　　“皇上哥哥，”鵆儿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一种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让她几乎昏厥，“我……”她说不出话来。
　　福临一把扶住她，“鵆儿，这是怎么了？来人，快传太医！”
　　整个皇宫手忙脚乱。太后闻讯急忙赶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紫禁城里回响。
　　“回太后皇上，大福晋是要临产了。”太医丝毫不敢怠慢，他们来回交替地为鵆儿把脉。
　　“真的？”太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快请皇父摄政王来。”她高兴极了，多铎就这么走了，而他最钟爱的女人就要为他有后了，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会十分高兴的。
　　西暖阁里传来鵆儿痛苦的叫喊声。那是孩子想脱离母亲温暖的子宫而给母亲带来的阵痛。她挣扎着，想摆脱这样的境况。“王爷，王爷，你在哪呐？”她呼喊着多铎的名字，她多想他此刻就在她的身边，多想，多想。
　　“福晋，使劲儿啊，”嫼嫼们急得满头大汗，“用力啊，就快出来了。”她们一直守护在鵆儿的身边。
　　“啊！”鵆儿终于使尽全力，一阵婴儿的涕哭打破了紫禁城的沉默。“是个阿哥，是个阿哥。”嫼嫼们忙着出来给太后道喜。
　　大玉儿终于松了口气。多铎啊，哀家没有负了你啊。鵆儿生了儿子，你终于可以冥目了。她望着紫禁城上空那蓝蓝的天，心突然变得空空的，新生的婴儿在她怀里哭闹着，仿佛是在诉说着失去阿玛的那份痛苦。他实在太小了，小得让大玉儿怜惜，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那样子像极了鴴儿，唉，孩子，不知道你的将来是喜还是悲啊？

　　“福晋，您瞧，阿哥多可爱啊，那眼睛分明就是福晋的眼睛啊，”䴖兰怀抱着小阿哥，走到床前，“他太可爱了。”小阿哥从一生下来就得到了太后和摄政王的万千宠爱，可是，鵆儿总觉得他的眉宇间有一丝忧愁，小脸儿的轮廓就是王爷的影子，看着他，她就会想起多铎的一切，想起那些难忘的日子。
　　孩子挥舞着小手，想要靠近额娘。鵆儿紧紧地搂着孩子，眼泪不禁簌簌往下落。孩子啊，额娘该怎么办啊？阿玛不在了，你的将来靠谁啊？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储满了泪水，而孩子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仍然咯咯地笑着，仿佛从未伤心过。

　　窗外的花，红了又谢了。
　　门外的雪，积了又化了。
　　河边的柳，绿了又落了。
　　时间过得好像非常快。转眼之间，多尔博会说话了。看着他呀呀学语的样子，鵆儿心里透出一丝轻松。他越来越可爱，虎头虎脑的，总是跟着鵆儿的身后，像她的一个影子。这个没有阿玛的孩子，脸上常常挂着失神的表情。
　　有时，小小的身影就立在璁藜阁里，谁都不知道这个孩子在想什么，干什么。他只有看到摄政王，才会高兴地露出微笑。他的十四伯是除了额娘之外最疼他的人。他常常想，如果阿玛在，会比十四伯更疼他吗？会带他去围场打猎，骑马吗？他小小的脑袋里全是疑问，可又不敢问额娘。在他的记忆里，额娘从来没有笑过，虽然她很美，很美。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和硕德辅政豫亲王之子多尔博自小聪颖神慧，天资笃厚，特准世袭其父王位。其母晋封为德懿贤政豫王太福晋。钦此。”鵆儿蹲下身，扶住多尔博稚嫩的肩膀，“孩子，瞧摄政王和皇上多宠你啊，你可是咱们大清最小的亲王了。”
　　“额娘，我不喜欢皇上叔叔。他总是看我怪怪的。”多尔博小小年纪却懂得察言观色，“还是十四伯对我好。”
　　看着孩子天真的样子，鵆儿一阵心酸，她知道，皇上始终对多尔博不冷不热，那是因为他是多铎的孩子，这孩子眼神和多铎一样，透着一股冷气。唉，没有了王爷的王府，处处都那么凄凉。“好孩子，那让你跟着你十四伯，好吗？”
　　“额娘，你不要我了？”多尔博伸手搂住鵆儿，他的小脸贴近母亲的面颊，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那一丝丝的温暖。
　　“傻孩子，额娘怎么会丢下你呢？”鵆儿紧紧抱住孩子。他是她的一切，更是王爷的希望。她抬头望着天，天上没有云彩，天是阴冷的蟹壳青，冷得让人觉得邪乎。
　　又是冬天了。那么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