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爱生命,远离婆婆》秋梦如

1、婆媳

　　筱咪咪平生有三大憾事。
　　一是有个著名表演艺术家的奶奶；
　　第二憾，是爷爷居然，是个上门女婿；
　　而最大的遗憾却是，白痴老妈给她取的名字。
　　就算老妈喜欢猫吧，也不用给她起个猫名儿吧？
　　有个猫的名字也就算了，偏偏……

　　“太平，你磨蹭什么，快点。”顾子华套上外衣，不耐烦地催促着筱咪咪。
　　咪咪匆匆忙忙地把毛巾浴液洗面奶护肤霜塞进皮包里，想了想，又找了个塑料袋儿，装了个盆儿进去。
　　顾子华弯下腰，提出自己的鞋，又把咪咪的高跟鞋也一并拿下鞋架。
　　“穿平跟儿吧。”咪咪弱弱地说，顾家离县城还有十多里地呢，穿高跟鞋走可吃不消耶。
　　顾子华眉一挑，居高临下地说：“你就是穿上八公分的高跟儿，跟我还有十五厘米的差距呢。不想被人笑就快点穿上。”
　　咪咪扁扁嘴，还是穿上了那双达芙妮。

　　一八五的顾子华长得英挺俊朗，咪咪虽然小巧却也清秀可人，两人在校园里就是一对。子华博士答辩后，在筱家的帮助下，进了一个挺大的研究所；等到两年后咪咪拿到本科毕业证，子华已经在研究所里很吃得开了。
　　尽管子华工资不低，结婚时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筱家倒也通情达理，干脆利落地替他们付了近五十万的首付买了婚房。
　　顾家妈妈到Ｓ市的第二天，就隐晦地对咪咪说：“闺女，咱老顾家呢，是世代书香门第，这老礼儿，可一分儿都错不得。”
　　咪咪老实，追着顾子华问，到底要依什么老礼。
　　“哎呀，我妈的意思就是，新房里的用品都得是女方的陪嫁啦。”子华是有些尴尬的，躲躲闪闪地说：“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钱，随便点就行了。”
　　“哦。”咪咪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俩口子没经验，买的东西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电脑当然是最高端的，一人一台搁在书房和卧室里，除了满墙满壁的书外，竟然全是咪咪的绒毛玩具。
　　红彤彤的大圆床是咪咪女友睛子送的，筱妈妈皱皱眉，也没说什么。咪咪更不在乎了，用她的话说，就是：“有人破费还不好呀？”
　　工作了一年的咪咪，只攒了两万块钱，听说要给老家亲戚买礼物，只好噘着嘴，照了一套‘便宜’的婚纱照。
　　钻戒肯定是没有的，顾子华嬉皮笑脸地买了个细细的白金圈圈给她套上就算完了事。

　　“兄弟我初次结婚，经验不足经验不足。”顾子华有些喝高了，满面春风地送走所有人，就软塌塌地倒在了沙发上。
　　这沙发，也是别人送的……
　　咪咪拖了一下，没拖动，索性让子华躺在沙发上，自己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咪咪还在甜梦里跟史努比亲嘴呢，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开了。
　　咪咪跳起来，惊见婆婆站在门口。
　　“№☆※←○☆▲↑↑●☆＃＾＿←↓〓……”
　　婆婆像打机关枪，咪咪睁大眼睛，听得懵懵懂懂，好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昨天自己把子华扔沙发上，今儿一大早，婆婆开门进来见了。
　　（小声说一句，婆婆可是要跟小俩口一块儿住的，新婚夜人家嫌吵，主动提出睡宾馆……）
　　子华揉着眼睛劝走了自己妈，咪咪耸耸肩，倒头继续睡。

　　“休息天都那么懒，还不快把子华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就指望我这老太婆了？”
　　“每天打扮这么妖妖娆娆的干嘛？你是有老公的人了，得规矩着点儿。”
　　“油烟机这么脏，多久没洗了？”
　　……
　　咪咪捶着腰，趴在床上呻吟。
　　“顾子华，我受不了了啦！”
　　咪咪快要烦死了。平时得上班，晚上不能上太久网，好不容易周末多眯会儿，第二天一准挨说；家务她本来就不会，几十块钱请个钟点工回来，婆婆非把人家给骂跑，说什么‘我教你’，就把她拉去当可怜的小杂工；买衣服？不行，你衣服那么多；吃个冰淇淋？不行，那么贵，金子做的呀？同事小酌、同学聚会，统统不准去，“男男女女的一大帮子人，不定搞出什么事来呢？”
　　妈妈呀，我不要嫁了。
　　咪咪欲哭无泪，只好晚上捏着子华的手臂猛掐……

　　终于，夏天到了。
　　子华再也穿不住长袖，正巧老家的表弟结婚，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顾妈妈给送了回去。
　　顾家爸爸早丧，一个女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供到博士不容易，咪咪也不想让婆婆一个人呆在乡下，可是婆婆不走，她保不住就得离家出走。
　　婆婆走时，眼睛里的恨意，让咪咪后背凉嗖嗖的。
　　过了大半年二人世界，两个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虽然子华心里有些内疚，可还是暗暗庆幸母亲的离开。

　　进了家门，那么多的人吓了咪咪一跳。
　　屋子里挤得满当当的，晕车的咪咪被婆婆拉着，一个个地认亲。
　　正所谓人不亲土亲，一村人挨个喊了个遍后，天都黑了。
　　躺在婆婆特意布置的床上，咪咪扯起了呼噜。
　　顾子华一脸掩不住的笑意，轻轻地脱掉了咪咪的衣服和鞋，在她身边躺下来。

　　一年、两年、三年……
　　婆婆终归还是要来的。咪咪一直没有生孩子，两个人都没想过要检查什么的；没有家累，两人的职都升得蹭蹭的。
　　咪咪现在已经是金领丽人，每天在高级写字楼里出入着，一套行政套装已经是过去几个月的薪水。
　　“咪咪……”激情之后，子华揽着妻子，把母亲的嘱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咪咪早已睁不开眼，含糊着点点头沉沉睡去。

　　晚饭是婆婆做的，咸得不得了，不过咪咪没说什么。等到顾子华把辞职信递给她，并且让她看看还有那里需要添加的时候，咪咪跳了起来。
　　“什么？辞职，生孩子？顾子华，你秀逗了吧？”
　　“昨晚咱俩不是说好了吗？反正我现在养活你和儿子也绰绰有余，你那份工，不打也罢。”
　　咪咪放下筷子，有些愤愤，但还是压抑着商量：“子华，我才二十六，还没到高龄呢。这样吧，让我再干三年，三年我一定可以转到高层了，那时候福利很多的。”
　　“哼，生不生得出来还不一定呢，现在也就是让你别干了，好好治治。”婆婆嘀咕着，故意让旁边的咪咪听得一清二楚：“三年，子华都三十大几了，你等得我可等不得。”
　　不好说什么，咪咪站了起来：“妈你慢慢吃。”

　　冷言冷语多了起来，子华有课题，很久没回家，咪咪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父母两年前就移民了，咪咪抱着话机，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母说。总不好让爸妈担心吧？
　　咪咪渐渐地回家很晚，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尽量减少跟婆婆的交集。婆婆的补药一碗一碗地送来，搅得她什么都做不了，郁闷得只想大喊大叫。

　　抽了个空上医院，检查结果是：咪咪先天性输卵管闭塞。
　　“离婚，一定要离婚！”婆婆哭了又哭，家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顾子华抱着不停颤抖的妻子，坚定地说：“妈，不可能，我不会离婚的，孩子最多我们抱养一个就行了。”
　　“那是老顾家的种吗？你们筱家祖上不积德，就是绝子绝孙的份儿，你们自己不要脸，不要把我儿子拖下水。”
　　咪咪泪眼朦胧，听到婆婆把父母都骂进去，不由得哭着反驳：“谁家不积德了，能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
　　“你还嘴硬？要不是你，我家华儿能这样吗？老顾家的香火要是断了，我非活吃了你不可。”婆婆骂几句咪咪，又来劝儿子：“咱离了吧，就凭你，找个啥样的不行？”
　　咪咪见子华没再出声，不由得一阵委屈：“找吧找吧，最好找头母猪，给你们家下个十窝八窝的。”
　　“说什么呐。”子华低声喝斥咪咪，又劝解母亲：“这事儿咱先不提，现在医学水平发达，病能治。”
　　“治什么治，要我说呀，什么先天性的，明明就是这个女人不检点，怪她爹妈没教好。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你家教好，你生个女儿嫁三回。”咪咪一气，口不择言，把顾家的忌讳给说了出来。
　　婆婆一听，跳起来去打咪咪。猝不及防，咪咪被两个耳光打得晕头转向。顾子华没来得及拉妈妈，却看到老婆眼里的怒火，他连忙抱住老婆，婆婆得了空，打得越发上了瘾。
　　咪咪终于挣脱了顾子华，回手就给婆婆一耳光。
　　响声清脆。
　　子华一怔，推开了妻子抱住母亲，婆婆声竭力嘶，只一叠声怨艾自己该死，让儿子替自己做主。子华看着妻子，神情复杂，终于开口说道：“你出去。”
　　轻轻的三个字，却让咪咪泪如泉涌，她咬着唇，奔出了家门。

　　咪咪一直缩在单位和酒店里，每时每刻都盯着手机，盼望它早点儿响起来，唱出那支古老的山楂树。
　　可它，一直就没响。
　　再见顾子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平时整洁清爽的顾子华，一脸胡茬子，头发蓬乱，眼睛通红。
　　“咪咪，我们，离婚吧。”他双手捂脸，哀然说道：“我妈服毒，虽然抢救过来了，可现在她拨针头，不肯吃饭……”
　　这样就要离婚？咪咪悲愤莫名。“姓顾的，八年了，我一进校门就跟你一起，现在，你说离婚就离婚？”
　　“对不起咪咪，我没办法。我妈说了，有你没她，有她没你。”顾子华从怀里掏出一纸协议，抚平推了过去。
　　“我什么都不要，全留给你。咪咪，对不起。”

　　咪咪不愿意签字。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她继续住在酒店里，行尸走肉似地上班、下班。
　　子华没有再跟她联络，虽然很想他，可残存的一丝丝矫情让她不愿意主动拨响电话。

　　埋头在企划合同表章间，咪咪才能忘记疼痛。
　　下班的时候，她浑浑噩噩地跟在同事身后，走出了大楼。
　　莫名其妙地被人撕扯住，她尖叫起来。仔细一看，揪住她的人很面熟。
　　就在大厦前的广场上，婆婆甩开搀扶的亲戚，提起手掌，殴打咪咪。
　　双手都被人反剪着，咪咪除了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保安和警察还是来得很快，可是咪咪，心痛得没了知觉。
　　她成了逼死婆婆的恶媳妇，能证明她善良无辜的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警察在那么多人的旁证下，给出了家庭纠纷的结论；咪咪全身都痛，唯独一颗心再没有一点点感觉。
　　拖着步子，她茫然走在街头。包丢了，身上没有一块钱，只除了那个小小的白金戒指。

　　马路对面有个珠宝店，说不定可以卖了戒指买张电话卡吧？
　　咪咪抬脚就过街。
　　喧嚣过后，是平静。
　　过往行人略一驻足，留下一声叹息，又为衣食奔忙。
　　血泊中的咪咪表情漠然，略略下弯的苍白的唇，似乎在嘲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