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迷》聂*

3、满月红姬

　　满月的夜幕下停着她的女用牛车，男子的笛音幽幽传来，恍然如梦。
　　她在帘中哭泣。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墨迹依然，人不再。

　　她是辅姬，平安京最重要的男人的妾。倾城之色，却沦为寂寞红颜。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对她的宠幸已过，他的心不再停留。
　　削薄的纸扇上有男人的诗，曾经海誓，谁想到此时孤灯下只有她羸弱的影。默念，却只读懂了四个字，物是人非。
　　他始终负了她。
　　她红唇微启，嘴角含着残忍的笑意。身着盛装，颜色鲜红。十二单衣下，她的莲足轻移。
　　红色是他最爱的颜色，亦与她最合。苍白的娇颜上却有双迷茫的眼。失宠，天皇的名义将与孩儿远离，她的父亲大怒。纸扇被撕裂，连同诗里的誓言。碎片飞扬，宛若她破碎的心。
　　她跪在那里，双臂环抱。胸前是那些灵魂的碎片。
　　你带走了我全部的爱，要用什么来偿还？

　　博雅仍就在那里吹奏凄凉的歌。悠扬的笛音缭绕周身，袅袅不绝。第十三个满月，夜凉如水。
　　每当这样的夜里，他都会看到那个忧伤的女子。坐在车内，厚重的珠帘将两人分开。他没见过她的脸，却识得红衣。血般艳丽，妖娆如她。
　　他叫她满月。
　　修长的十指在竹笛上游移，女子坐在那里安静地聆听。
　　晴明曾笑着说过，他若是想要把这月亮送给心上的女子，只要指着天空说，我把月亮给你。女子答应，便真的属于她。一个契约，是最简单的咒语。
　　那人的话，永远不会错。
　　可是她却笑了，笑得花颜无色，笑得心痛。她在珠帘的那边微笑着哭泣。
　　如果早些遇到你，是不是可以不必如此不堪。
　　指间，是那人的诗。

　　再一次看见她，是和晴明一起捉鬼。高贵的天皇躲在屏风之后，最伟大的阴阳师念起咒语。草人上绑着天皇的头发和染血的布，一个身影入阁内，将其当作真身。
　　身着十二单衣的女子，依旧衣红如血。鲜红诱人的唇，发出熟悉的声音。
　　满月下，牛车中。她总是他的听众。
　　女子笑着，盲目地拥抱草人。她的言语幽幽传来，缥缈若隔世之音。
　　‘你的唇，已经不再吻我了么…你的和歌，又在为谁而做…’
　　长出的獠牙疯狂地啃咬，长发乱舞，瞳仁漆黑如深深的井。
　　屏风后，男子落下悔恨的泪。
　　不及挽救，已然人鬼疏途。
　　『人未死，心已灭。活鬼。』

　　最后的一幕是博雅将她拥在怀里。冰凉的触感下有她失去焦距的眼。他依旧固执地叫她，满月。
　　身后之人已走，她亦将殒去。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她问他可不可以最后听一次笛曲。
　　凄凉的音符弥漫，他的手指被女子的单衣染成鲜红。那是她的血。
　　存在被淡出，辅姬的身体逐渐幻灭。柔软的长发飘扬在身后，流畅如河水。苍白的脸颊上有一双虚无的眼睛。
　　天上的月亮我没能摘下，就让这首秘曲祭奠寂寞的你。
　　转角后，晴明背靠高桓，咏唱起古老的安魂之咒。
　　斯已逝，曲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