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飞语

1、哪吒

　　一
　　“喂，那位站在花园里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少爷吗？”
　　“是啊！以后你在这里工作，就会常常见到他呢！”
　　“哇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对了，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那个啊！当然是真的喽！我常听一些年纪大的老嬷嬷们在私下里偷偷议论呢！”
　　“咦？真的吗？可是，那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是……”
　　“嘘！小声一些呀！这个话题在这里可是禁忌呢！”
　　我转过头，朝着在远处小声议论着的两名侍女笑了一下。她们立刻红了脸，朝我鞠了一恭，慌忙逃走了。远远的，我仍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该不会被听到了吧！”
　　“怎么会！离的那么远！”
　　望着她们渐远的身影，我又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听到了哦！”
　　粉色的花瓣飘落下来，我伸手接住。类似这样的议论我已经听过太多了，他们都以为距离很远我听不到，其实呢，我可以听的很清楚。
　　“因为，”我抬起手，轻轻将手心里的花瓣吹落，“我不是普通人啊！”
　　还在母亲的腹中时，就听的到声音，看的见光线；出生时，是一团粉红的肉球；落地时就会哭，被人碰触就会笑；剑光划破肉球的一瞬间，能自己爬起来，蹒跚着向着那个手持宝剑威武挺拔的男子伸出双臂，用稚嫩含糊的声音说出第一句话：
　　“父……亲……”
　　“父亲吗？……”我捂住眼睛的手在颤抖，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那时的眼神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怪……怪物！”
　　头又开始痛起来了，我双手抱着头，拼命抑制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要一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头就开始剧烈的疼痛。一阵风吹过，我抬起头，看到漫天的花瓣又开始飘落了。
　　“父亲，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呢？……”
　　“哪吒！哪吒！”围墙的那端有一个稚嫩甜美的声音在悄悄的叫我。
　　我心中一喜，忘记了头痛，跑过去扶着雪白的墙，轻轻说：“丫头，是你吗？”
　　“啊！听到了，听到了！他听到了耶！哪吒，哪吒，是我啊！”那个声音雀跃的说。
　　“喂，哪吒，还有我啊！”
　　我更加惊喜了：“木也来了吗？”
　　“哪吒，你等一下哦！哥，你过来啦！”
　　“哎？！为什么是我啊？！”
　　接着我听见外面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就听见墙的上端，丫头的声音传了过来：“哪吒，这儿，这儿！”
　　我一抬头，看见丫头那张秀气的小脸正努力探到墙的里面来。她冲我招招手，给了我一个甜甜的笑容。
　　“丫头，很危险，快下来啦！”我担心的说。
　　“没关系啦！”突然，她晃了一晃。
　　“啊，小心！”我惊慌的喊道。
　　幸好丫头并没有摔下去，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向下面皱眉头：“哥，你站稳啊！”
　　“臭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木气喘吁吁的声音传了过来。
　　“哪吒,哪吒，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丫头兴奋的说。
　　“去海边？”我迟疑着。
　　“是啊！我们好久没一起去了呢！”
　　“可是……”我垂下眼睛，想起了父亲那双严厉的眼睛。
　　我被罚在家里思过，父亲不许我迈出家门一步。而且，他讨厌我跟木和丫头在一起。在他眼里，我和木他们是不同等级的人。“贵族要有贵族的样子。”父亲这样教训我。我讨厌这样虚伪的父亲，在外人面前，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大英雄。可是我知道，在骨子里，他瞧不起那些所谓的庶民。而我，作为他的儿子，必须要听从他的一切命令。
　　我还要继续接受这样的束缚吗？
　　“哪吒~~求求你啦！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看见嘛！” 丫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对啊，哪吒！你就出来啦！如果你不出来的话，这个小丫头恐怕永远不会下来了，那我就惨了！”
　　“哥~~~”
　　“哪吒，出来啦！这样小小的围墙是困不住你的吧？”木大声说。
　　我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一群不知名的鸟扑拉拉的飞过。我笑了。
　　“是的，没有什么是可以困住我的！”
　　父亲，你也不能。
　　二
　　“哪吒，你快看，有好多贝壳哦！”丫头快乐的大叫。她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不时的发出惊喜的尖叫，那肯定是她发现了什么美丽的贝壳了。
　　“丫头，你好吵啊！”木不耐烦的说，“你没看见我正在和哪吒建一座举世无双的大城堡吗？”
　　“哥你好狡猾！你怎么可以自己独占哪吒呢？不行，我要让哪吒陪我玩！”丫头不由分说的过来拉我。
　　“啊！我的城堡！”木发出一声惨叫，因为丫头不偏不倚的一脚踩在沙堡上。丫头冲着他扮了一个鬼脸，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去那边玩。”
　　“臭丫头！你不要跑！”木大喊着追了上来。
　　“啊哈哈哈……”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非常快，当我和木、丫头玩的筋疲力尽躺倒在沙滩上时，天色已近黄昏了。我们一字排开，躺在软软的细沙上，日光温柔的照在我们身上，海浪轻柔的吻着我们的脚，波涛声象催眠曲一样让我们昏昏欲睡。
　　“木、丫头，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玩呢？”我用手枕着头仰望着天空，幽幽的问道。
　　“为什么我们会不要跟你一起玩呢？”丫头奇怪的问，“我玩的很高兴啊！”
　　“我是说，这里所有的人，他们都好象很怕我，总是躲着我。他们看我的眼神……”我闭上眼睛，想起了父亲的脸。“很奇怪。”
　　“你在讲什么蠢话啊！是那些人奇怪啦！”躺在旁边的木不满的嚷嚷。
　　“可是，”我睁开眼睛，举起手挡在眼前，“我身上有超越常人的力量，普通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我可以轻易的做到。例如，就象我可以在空中飞行一样。”我握起拳头，“而且，我出生的时候好象还发生了一些令人害怕的事情……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大家都说我是……”怪物，甚至连我的父亲也曾这样叫我，我在心里痛苦的想。
　　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的握住我的手，“哪吒，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丫头微笑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只是这样而已啊！”
　　“没错！”木跳起来，大声说，“我啊，就是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才和你玩的哦！否则我才懒得理你哩！”
　　“是吗？”我微笑。谢谢，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突然，夕阳斜斜的照着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那是什么？”丫头惊恐的问道。
　　“该不会又是小白龙吧？”木皱着眉头说。
　　我把丫头拉到身后，神情严肃的盯着那个旋涡。木说的应该没错，是小白龙，那个爱找我麻烦的家伙。
　　旋涡越来越大，一条白色的龙出现在腾起的水雾里，周围还跟着几个虾兵蟹将。
　　“哪吒！你又跑到我的海滩上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你在来的吗？我不准你在这里玩！你和你的那两个贱民朋友赶快滚！”小白龙幻化成一个矮矮的小胖子，怒气冲冲的大叫。
　　“我也说过吧！如果你在叫我的朋友为贱民，我就揍的你比上次更惨！”我冷冷的说。
　　小白龙缩了缩脖子，看来是想起了上次的教训。可是，他马上又得意的说：“你才不敢哩！我父王说了，他已经叫你爸爸好好教训过你了。你还敢打我吗？”
　　“哼！托你的福，我被关了禁闭呢！”我嘲笑的说，“可是啊，所谓的好好教训，也只不过如此而已哦！”
　　“不可能！”小白龙气急败坏的叫道。“我父王明明说过，你肯定会被臭打一顿的！”
　　“你看我的样子象是捱过打吗？”我耸耸肩。龙王确实来告过状，父亲也确实说要好好惩罚我。可是，只有我知道，父亲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他从来不打我，从来不象教训两个哥哥那样教训我。他只会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的我从心底里冷起来。
　　一想到父亲，我的拳头不由的紧紧的握了起来。
　　“哪吒！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小白龙气的大叫，“我一定要叫我父王好好教训你！”
　　“哼！”我冷笑，“你只会拿你父亲做挡箭牌啊！”
　　“就是啊！”木在一旁添火，“你这条大白虫，根本打不过哪吒，小心会被揍的更惨哦！”
　　“大白虫？嘻嘻……”丫头被这个称号逗乐了。
　　“你们！！”小白龙的脸都绿了，他转转眼珠想了想，说：“哼哼，我想起来了，我父王最近胃口不好，他总说想要换换口味呢！”他不怀好意的看看我们，“你们这些贱民，可以是很好的开胃菜哦！”
　　毫无予警的，小白龙突然发出一股冲击气流向我们袭来。
　　“我要杀死你们！杀死你们！”小白龙在空中刺耳的尖叫。
　　我立刻催动法术阻挡他的攻击。两股气流在半空中相撞，激起阵阵浪花。，
　　丫头惊恐的拉住我的衣角，我轻轻的拍拍她的手：“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仰头盯着立在水花上端的小白龙，“小白龙，看来你还是没有接受教训。我警告过你吧！你以后如果再欺负岸上的人，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小白龙恼羞成怒：“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哪吒！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却拥有神一样的力量。你根本就是一个——怪物！”
　　“你——说——什——么？”我的头猛的一热。
　　“人人都说你是妖孽！是妖孽！他们还说，就连你的父亲都说你是怪物，你根本就不是人！！”
　　“住嘴！！”我四周形成一股巨大的扭曲的气流，对着小白龙直冲过去。“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叫我怪物！”
　　“呀啊——！！”随着一声惨叫，小白龙恢复了龙的形态，他周围的虾兵蟹将们被我的法力吹散了。他在空中剧烈的扭动着身体，夸张的大叫着：“妖怪！妖怪！”
　　“不知死活的家伙，你惹怒我了！”我的脑袋已经被怒气冲昏了，现在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让那个可恶的声音马上消失！
　　我纵身一跃，飞到小白龙的面前：“你最好立刻给我闭嘴！”
　　小白龙惊恐的看着我：“你居然能飞！啊啊！你果然是怪物！妖怪！”
　　“不要……”
　　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眼前变的模糊起来。最后的理智消失了，我只听见小白龙歇斯底里的喊叫，和那张越来越大，越来越惊恐的脸。
　　不要……父亲，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
　　三
　　“哪吒，哪吒！”
　　丫头带着哭泣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的，我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开，逐渐清醒的头脑又开始无休止的痛起来。
　　“好痛……”我抱住头跪在沙子上，痛苦的□□。
　　“哪吒！”木跑上来扶住我，“你怎么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不太清楚状况 。
　　“哪吒，那边……”木的神情有些惊慌，我顺着木的手指望去。
　　一片狼籍的沙滩上，小白龙一动不动的躺在远处，四周到处是鱼虾的尸体。
　　“糟糕，又发生这种事了……”我浑身无力的说，“丫头呢？她没事吧！”
　　“她没事，只是受了惊吓。”木说。
　　“那就好。”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见在不远处哭泣的丫头。我走了过去：“丫头，没事了。”
　　“怎么会这样？”丫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为什么哪吒会变的那么可怕？”
　　我垂下眼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大家不同？为什么我一头痛就会失去控制？
　　我看着我的手，无力的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我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对不起，丫头。”
　　“我不喜欢这样的哪吒……”丫头捂住了脸。
　　我也不喜欢。我望向海的尽头，在心里默默的说。
　　落霞在天边燃烧……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家，家里已是灯火辉煌了。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父亲可能知道我偷跑出去的事了。不过大概他会装做不知道吧！可是如果他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会怎样呢？我看看狼狈的自己，决定偷偷溜回去。
　　“哪吒。”计划失败，我被发现了。
　　我回过身：“二哥。”我低下头，尽力表现的象一个真正乖巧的好孩子。
　　二哥看看我，然后皱起了眉头。“你去那里了？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海边。”我回答。
　　“父亲不是让你在家里反省么？你怎么又偷溜出去了？上次你打伤龙王儿子的事情，父亲还在生气呢！”
　　我默不作声。
　　“算了！”二哥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你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回去睡觉了。”
　　“那好吧！你去吧！”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二哥，父亲他……”有没有问过我？
　　二哥看看我，说：“父亲他什么也没说，你放心吧！”
　　是吗？我苦笑一下。早就知道是这样，我在期待什么呢？
　　“二哥……”
　　“什么？”
　　“不，没什么……”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转过身，向我的房间走去。我可以感觉到二哥注视的目光，还有他无声的叹息。在这个家中，除了去世的母亲，唯一关心我的就大概只有二哥了。可是他，也只是在尽做兄长的责任而已。
　　四
　　我最快乐的时候是和木和丫头在一起的时间，其次就是睡觉了。
　　也许是太累了，今天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冲开重重的浓雾，自由的在天空中飞翔。在梦中的世界，是只属于我的世界。我可以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拘束。
　　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雾中。
　　“师父！”我降落下去。
　　“哪吒，你来了。”师父和蔼的笑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弟子哪吒拜见师父。”我跪在地上叩首。
　　“起来吧！”我站起来，看见师父白色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飘舞，觉得亲切极了，内心的烦恼也一扫而光。
　　只是今天的师父好象有些不同，他并没有立刻教我法术，或者测试我的实力。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凝望着远处的虚空。
　　“哪吒，你今天是不是和龙王之子又发生了冲突了？”师父突然问道。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奇怪的问。
　　“哪吒，你还记得我说过，不要卤莽的使用法术吗？我教你法术，不是让你用来行凶的。”
　　“师父，”我委屈的说，“是小白龙先袭击我的，我并没有想伤害他。”
　　“你可知你已闯下大祸？”
　　我摇摇头，眼睛里满是泪水。
　　“唉！算了！也许你命当有此一劫。”
　　“师父，我不明白。”我擦擦眼睛说。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师父沉默了一会，又说：“哪吒，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是在我刚刚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力量的时候，师父出现在我的梦中，他阻止了几乎要失控的我。从那时开始，师父就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教我法术，引导我的力量。可是在现实里，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师父的真面目。
　　“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啊！”师父似在自言自语。“哪吒，你想不想见到真正的我？”
　　“当然想啦！”我说。
　　“快了，你我师徒真正相见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了。”
　　“真的？！”师父点点头，我兴奋的一跃而起，却没有注意到师父脸上一闪而过的忧郁……
　　我是被慌张的仆人叫醒的，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下着大雨，不时有闪电划过天际，轰轰的雷声不绝于耳。我揉揉朦胧的双眼，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在走廊上奔跑。
　　府内到处是慌乱的人群，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我顾不得雨淋，径直跑向府门。拉开大门的一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如潮的洪水在不远处翻滚着，巨浪不时的冲天而起。到处漂流着被洪水冲跨的残垣断壁，数不清的人畜在水中挣扎。哀叫声、雨声、雷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我的耳膜。一道巨大的闪电后，我看见远处阴暗的天空中，隐约有一条巨龙的身影在乌云中翻滚。
　　就象地狱。
　　“怎么会……”
　　我发疯似的冲入雨幕。
　　木、丫头，你们千万不要出事啊！！
　　我在狂风暴雨中穿行，洪水中挣扎的人们向我伸出手。我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请等一下，我必须先找到木和丫头，然后我会来救你们的，对不起……
　　在一颗快要没人水中的大树上，我发现了拼命拉住树枝，被狂风拉扯着的丫头。“丫头！”我大叫着冲下去。
　　“哥……哪吒，快去救我哥！”在我怀中颤抖的丫头，抓住我的衣襟哀求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木救出来的。”我环顾四周，找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丫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木。”我放下丫头说。丫头点点头，满是雨水泪水的脸上写满了恐慌。我心一紧，扭头冲进雨中。
　　我在一根断木上找到了几乎淹死的木，把他捞了上来。我把木和丫头带到家里，大殿上已经挤了不少逃出来的难民。把木和丫头安置妥当，我抓住一个正在忙乱的仆人，问：“父亲和哥哥们呢？”
　　“老爷去找龙王，少爷们出去救人了。”
　　“龙王？……”我回头看看远处不时打着闪电的天空，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救人。“好好照顾他们。”
　　一双手扯住了我的衣角，丫头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无措的看着我。
　　“没事的，丫头。”我拍拍她的头，“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我看向躺在一边的木，他朝我虚弱的挤挤眼睛。
　　我重新投入雨幕中……
　　五
　　我不知道自己来回跑了多少次，在我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人。大水象发疯的野兽，不断吞咽着拼命求生的人们。每看到一个人消失在狂涛中，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下沉。
　　大殿已经挤满了生还的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时外面的雨突然渐渐变小，洪水也似乎退了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来，我疑惑的看着外面。
　　“小少爷，老爷在叫您。”一个仆人上来告诉我。
　　我点点头，跟着他向内殿走去。
　　父亲坐在高高的殿堂上，神情严肃的看着我。坐在旁边的两个哥哥，表情也同样严肃。我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父亲。”我跪在地上，垂下眼睛。
　　父亲没有做声，但我可以感觉到他锐利的视线在一直的盯着我。沉默，长时间令人窒息的沉默，这是父亲对待我一贯的方式。什么也不说，无视你的存在，或让你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一个错误。我紧握起拳头，开始微微颤抖。
　　“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不幸。”良久，父亲嘶哑着说。
　　“父亲！”我惊讶的抬起头。
　　“从你一出生我就知道，”父亲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做个了断？那样的话，也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我不……我不明白……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猛的仰起脸看向父亲，泪水在我眼睛里打转。
　　“发生了什么事？你居然还敢来问我？你做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父亲的声音透着怒气，“你居然打死了龙王的儿子，你好大的本事啊！”
　　“什么……不可能……小白龙死了？”我不相信的睁大了眼，我并没有想置他于死地啊！为什么会……
　　“不要露出一副无辜者的表情！”父亲生气的大声说，“从没有人敢跟龙族作对！你居然犯下这样的恶行，惹怒了龙王！发怒的龙王要整个城的人陪葬！若不是我苦苦哀求，这座城，也许早就变成一片汪洋了！”
　　“什么……”难道这场洪水是我引来的？因为我闯下的灾祸，才使得有那么多人无辜丧命？“怎么会这样……”
　　“你还没有了解到自己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吗？！”
　　“父亲，哪吒他还小……”二哥替我辩解。
　　“住嘴！到现在你还要护着他吗？”父亲厉声斥责二哥。
　　“二弟，哪吒这次犯下的是滔天祸事，你就不要为他辩解了。”大哥说。大哥和父亲一样，从没有喜欢过我，也从未把我当作弟弟看待。二哥看看我，不在说话了。
　　“父亲，”我忍住泪水，“我知道这次是我闯的祸，可是我并不是故意要杀死小白龙的！是他先攻击我的！而龙王他更不应该迁怒于整座城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去阻止龙王的！”
　　“阻止？你怎么去阻止？用你那种可怕的力量吗？难道你还嫌你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明天一早就去龙王面前认错，然后听候他如何发落你！”父亲重重的说。
　　“父亲！”我惊呼，“你难道不想听听事情的经过吗？是小白龙先攻击我，我才……”
　　“够了！”父亲大声呵斥，“我不想听你的狡辩！我已经跟龙王约定好了，他答应我只要交出你，他就会退去大水……”父亲说到这儿戛然止住，然后看看我。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你出卖我？”
　　“父亲！这是真的吗？”二哥惊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二弟！”大哥说，“哪吒惹的祸太大了。”
　　“连大哥也……”
　　父亲转过脸不再看我，我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的身体好象被抽空了一样难受。努力睁大了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见。我也不想再看，不想再听，甚至连动一动的力量也没有了。原来一直都是我在欺骗自己，想要哪怕一点点的关心也是痴人梦想啊！
　　原来就一直是这样的啊！……
　　可是，到此结束吧！
　　“父亲，您真的认为我会乖乖的听话去送死吗？”我站起来，擦干泪水，笑了。不管那笑有多凄凉，我都不要再哭了。“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去。”
　　父亲盯着我看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果然如此，你是不会乖乖听话的。”父亲闭上眼睛。
　　“但是，”当他重又睁开眼的时候，一股白色的粉末向我飞过来，“我会有办法让你听话的。”
　　“这是……什么？”我突然感到头晕，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这个可以封住你的力量。”我看见大哥手上的盒子，明白了一切。
　　“睡吧！”父亲最后说。
　　我坠入黑暗……
　　六
　　天微亮的时候，我在地牢阴湿的地板上醒了过来。可是浑身无力的我，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我躺在地上，侧脸怔怔的看着小小的方格窗外阴翳的天空，突然想到了丫头。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原谅我呢？还有木，还有那些被水淹的人们……
　　可是，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我也不想这样……
　　眼泪滑落下来，我用手背挡住眼睛。“啊！真是的，哭什么哭，太难看了……”
　　门外传来哗啦啦打开锁链的声音。到了行刑的时间了吗？
　　走进大殿的时候，我挣脱了门卫的手，我要自己走。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父亲和哥哥们站在人群中间。我看向父亲，他转过头避开我的视线。人群给我让开一条通道，他们都默默的看着我，用那种看着异类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也都象父亲一样想吧！只要交出我，一切噩梦就都会结束了。
　　一切都会结束啊！我闭上眼睛。
　　“哪吒！”一个人影向我扑来。
　　“丫头？”我抱住她。
　　“哪吒，哪吒，你不要去！你告诉大家，那不是你的错，是小白龙，是小白龙想要杀死你啊！我可以作证的！”丫头抓住我的衣服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浑身颤抖着。
　　“哪吒！你不能去啊！龙王会杀死你的！”极力想要挣脱被人拉扯的木大声喊着。
　　“把他们拉下去！”父亲严厉的声音响起来。
　　“哪吒！哪吒！你们放开我！”丫头拼命挣扎着。
　　我向丫头露出微笑，“没关系的，丫头。我会没事的！只要好好解说，龙王会明白的啊！”可是这种说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我必须笑着安慰丫头，至少她和木还是关心我的生死的人啊！
　　我摇晃着向大门外走去，人群也跟在我身后走出来。外面的天空依然昏暗，不时有闪电雷鸣。一条巨大的苍龙曲折的浮在半空中，它的身后是不断吐着白色泡沫的高高的水墙，好象随时要扑过来，淹没整个城市。
　　“哪吒？”苍龙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是我。就是我打死了你的儿子。”我毫无惧意瞪向它，“可是是他先挑起争端的，我并未想过要杀死他，他死了只能怪她自己实力不济。不过，他个性恶劣，就算没有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死于非命。”
　　“你说什么？！”
　　“龙王息怒！”父亲奔出来慌忙道歉，“逆子大胆，口出狂言，是李靖教导无方，还请龙王宽恕！逆子在此，一切全凭龙王发落。”
　　“你真的任由我发落？”
　　“是。”父亲必恭必敬的说。
　　“好，好，”龙王仰天大笑，龙须随风狂舞，“好一个大义灭亲，不愧是李靖李大人！哈哈哈……！”龙王笑着笑着，突然厉声说，“我儿白龙是我龙宫未来的继承者。我对他宠爱有加，从未呵斥过他，更别说动他一根一毫。可是如今，他居然被一个无名的人类小孩给活活打死！”他猛的看向我，“哪吒！你可知道你罪该万死！”
　　“哼！”我冷笑，“我没有错！”
　　“你果然不同于凡人，”龙王说，“我早就知道你很厉害。上次你将我儿打伤，我就该除掉你！只怪我心慈手软，未能及早除出去祸根，以至有今日之恨！”
　　“你杀我不要紧，”我平静的说，“可是你不该秧及无辜！”
　　“秧及无辜？哼哼哼！对我来说，区区几条平民的贱命又怎能抵消我丧子之痛？”龙王神经质的大笑。
　　“你！”我紧握双拳。
　　“没有用啊！”龙王仰望天空长啸，声音突然变的很低，“不论死多少人，龙儿他……”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我看到龙王的眼睛……我怔了一下，为什么我会感到有一种好深的悲伤？
　　乌云越积越多，闪着电光，慢慢聚集。一道霹雳划过，雨，终于又下了下来。
　　“龙王殿下，请不要再降雨了啊！”父亲喊道。
　　“哪吒啊哪吒！我该怎样处置你呢？”龙王的身影在风雨中扭动着，闪电雷鸣越来越密集，“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那不同凡响的力量！让我亲手杀死你！”
　　我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啊！”
　　“什么？”
　　我看向父亲，龙王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父亲，突然狂笑了起来，“好好！我倒可以省不少力气了！”他对着父亲说：“李靖，你果然好啊！那么你就再帮我一个忙好了。你腰上挂的那个东西是剑吧！拔出来！我要看着哪吒在我面前自尽！”
　　我看着父亲的手伸向腰间，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痛的我几乎站立不住。我不是早就死心了吗？为什么还这么痛？这就是我的结局啊！我甚至连反抗也不能。
　　“父亲！您真的要……”二哥扑上去按住父亲的手，颤抖着说。我看见父亲的脸向冰山一样冷。
　　“松开……”
　　“够了，二哥。”我冲着他笑着说，可是我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已经够了，你已经尽到了做兄长的责任了，不用再勉强了。”我看着二哥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松开手，踉踉跄跄的退了下去。我然后看向父亲，“我以前总是对自己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你没有立刻杀了我，是因为我毕竟是你的儿子。可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我太天真了，不是吗？其实我早应该明白，你没有杀我，是因为你不敢。你害怕我，对不对？你害怕我这个儿子，”我顿了顿，想要克制一下不住发抖的身体，“因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怪物！”
　　父亲的脸开始扭曲，他紧闭双唇，抽出宝剑。“咣啷——”宝剑划出一道光弧，落在我的脚下。
　　我拣起剑，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沉重，我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宝剑在我手中闪着寒光，我对父亲说：“你一定在想，只要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吧！”我又看向身后的人群，“你们呢？也是这样想的吧？”人群里一片沉默，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
　　“不要啊！哪吒！”人群突然起了骚动，丫头冲了出来，但是很快就被抓住了。她挣扎着，惊慌的看着我，“哪吒，哪吒，不要啊！”她向拉住她的人们哀求着，“求求你们，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那不是哪吒的错！是小白龙先欺负我们的，所以哪吒才……求你们告诉龙王，不要让哪吒死，求你们了！”她哭喊着，象发了疯似的挣扎。
　　“不要哭啊，丫头！”我笑着对她说，“我喜欢看你笑。所以，不要在为我哭了好吗？”丫头怔怔的看着我，突然丧失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坐在地上。“丫头！”木大叫着冲出来，紧紧的抱住已经呆住的丫头。
　　“木，好好照顾丫头哦！不要再让她哭了。”
　　“哪吒……”
　　“对不起，以后没办法再保护你们了。”我看向天上的龙王，“龙王，我死之后，你一定要遵守诺言，不要再为难无辜的人们！”
　　“哼！”
　　“父亲啊，”我又看向他，“终于到了该了断的时候了。”父亲似乎颤抖了一下。刀横在脖子上，凉凉的。“知道我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吗？来世，我不要再做人……”我闭上眼睛。泪水又滑落下来，我总是没办法控制。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血喷出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师父，今生我们无缘再见了。对不起啊，师父！徒儿很没用呢！
　　黑暗渐渐拢来，暴风雨声渐渐远去。我最后听到的是丫头撕裂的喊叫以及，龙王那好象哭泣的狂笑……。
　　七
　　我好象浮在空中，四周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静寂，死一样的静寂。
　　“哪吒……”
　　谁？谁在呼唤我？
　　“哪吒，哪吒……快醒来……”
　　醒来？怎样醒来？
　　“慢慢睁开眼睛……”
　　我努力着，想要睁开双眼。渐渐的，我好象看见一丝光线。光线逐渐扩大，黑暗渐渐散去。我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视线在看着我。
　　“哪吒，你终于醒了。”我看见师父的脸在我面前。
　　“师父？这是……”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
　　“你死后，魂魄化成了一颗明珠。仙鹤把它带到了我这里，所以我就为你重新做了一个身体。哪吒，我说过的，我们很快就会相见啊！”师父微笑着。
　　“师父！”我扑到师父的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悲伤，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师父抚着我的背轻轻说，“你命里应该有此一劫，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以后的日子，我就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法术。我这才知道，师父原来就是太乙真人。他告诉我，我原本是肉胎仙身。我死后，那个肉身就消失了。我现在的身体是师父取天地精华，以莲花为胎盘制作出来的。所以现在的我，已经完全脱离凡胎了。
　　其实什么都无所谓，我因那种异常的力量而死，又因它而重生。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山上的生活很平静，除了练功，我就和仙鹤们玩耍。师父给了我几件法器，风火轮、红缨枪、金刚圈。我最喜欢的是风火轮，因为它让我飞的更快。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法力越来越强，我却越来越寂寞。我常常想起丫头和木，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不知为什么，我还常想起死时听见的龙王的笑声，为什么我好象觉得他在哭泣呢？
　　“哪吒，你知道你来到这里已经多长时间了吗？”一天师父问我。
　　我想了想，“三个月吧！”我说。
　　“三个月了啊！”师父望向云雾缭绕的山脉，“山上的时间慢，现在地上大概已经过了三年了吧！”
　　“三年……”我无意识的重复。
　　“哪吒，有些事情没有解决啊！现在是你下山的时候了。”
　　“师父！”我跪下，“我不要下山！”
　　“不要说任性的话，哪吒！”师父看着我，“你与龙王之间的仇恨还没有完全化解，龙王还在迁怒于地上的人，你必须解决才行。”
　　“龙王？……难道他没有遵守诺言？！”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下去以后就知道了。”师父拉起我，慈祥的说，“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之后，如果你还愿意，我这里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师父……”
　　“去吧！”
　　我最后给师父叩头，然后朝山下飞去。我恋恋不舍的回望，看见师父白色的身影在山雾中隐约。我会回来的，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三年不见，我所记得的那个繁华美丽的城镇已经不见了。遍地是干枯的农田，龟裂的土地，炽热的阳光毫无顾忌的直射大地。空旷的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影。昔日波澜壮阔的大海，也好象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怎么这样……”这难道就是师父所指的事情吗？究竟为什么？
　　我没有多想，向着李府的方向飞去。
　　我在大门外降落下来。本以为早已经心静如水，可是来到这里，往事种种却又一股脑涌了上来。我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无精打采的仆人。他一抬头看见我，立刻惊讶的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渐渐变的恐怖。
　　“啊……啊……小……”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身体象是生了锈似的迟钝的转过去，然后发疯般的往回跑。我可以听见他边跑边发出的尖叫声。
　　好象看到了鬼，我想，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我跟在他身后慢慢向里面走去。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所有人看到我都慌忙让开，好象躲避瘟疫。
　　还是一样，我苦笑。
　　“哪……哪吒！”父亲和两个哥哥的脸也同样惊恐。
　　“是的，是我。”我回答。
　　“你……你……”大哥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了，”我笑着说，“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鬼，也不是回来报仇的。”
　　我们在大厅里坐下，父亲似乎有些紧张。
　　我简单的叙述了我的经历，当父亲听到太乙真人的名号时，似乎更加感到震惊。“我想知道的是，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外面看起来那么荒芜？”我说。
　　“唉！”二哥叹了一口气，“是龙王。他虽然退去了大水，可是三年来，他不肯给这里将一滴雨。年年的大旱已经让良田变成了枯田，现在连留做饮用的水井也已经接近干枯了。再这样下去……”
　　“不论我们怎么请求，龙王始终不肯降雨。”父亲好象苍老了许多。
　　“我知道了。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那么还是由我解决吧！”我说。
　　父亲惊讶的看着我，“你……你难道不恨我吗？”
　　“恨？”我想了想，从来到这里的那刻起，我脑子里就从未有过这个字，“我不知道，或许吧！但是，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看着外面空旷的大街，“但是不管怎么说，父亲，始终是你把当时的我推上的死路。”我转过脸看着父亲，他象是受了沉重的一击般呆住了。现在我知道了，我是恨。但是，我的报复就是如此了。
　　我起身向门外走去。
　　八
　　海底龙宫。
　　挡路的虾兵蟹将轻易的被我击溃，我径直进入宫殿。
　　“哪吒，你居然还活着？”龙王咬牙切齿的说。
　　“如果说是重生还差不多。”我说。
　　“什么都好！”龙王愤怒的一挥手，“不论你复活几次，我都让你再死一遍！”
　　“在那之前，请你为地上的人们降雨。”我轻轻移动躲开了龙王的攻击。
　　“你凭什么指挥我？！”连续的攻击蜂拥而至，我挥动武器挡开。
　　“你恨的是我，何必迁怒他人？”
　　“恨你？没错！我是恨你！我就是要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恨你！”无数的水柱幻化成水龙向我攻来。
　　“如果你想杀死我，我就在这里，不会躲，也不会逃。只要你的仇恨不消失，无论杀死我几次，我都不会有怨言。但是就算是这样，小白龙也不会复活。”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水龙向我冲过来，就在要打到我的身上的一瞬间，它们擦过我的身体，向后飞去，消失了。
　　水雾过后，我看见龙王在喘着粗气盯着我。“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反击？！”
　　“小白龙虽然可恶，但却不该死。我杀了他，虽然是错手，但毕竟是我的错。”我平静的说，“我当时还不知道怎样控制自己的力量。但是，小白龙会丧命在我手上，是因为他太骄横跋扈。你也应该意识到了吧！那是你造成的。还记得我死前听到的你的狂笑，那并不是一个复仇成功者的笑。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是当我看到你，看到这片死气沉沉的大海时，我才意识到，其实你也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罢了。”
　　“你并不想杀我，所以我无须躲避。”
　　龙王突然象失去了所有的锐气，苍老了下去。“不要说的好象什么都知道！”他看着我，“你以为只凭你的几句话，我就会就此罢休吗？”
　　我摇摇头，“我说过，如果你要报仇，我不会逃开。所以你可以不必再迁怒于其他人了。”
　　龙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在某种程度上，我有些羡慕小白龙。”
　　“因为至少他并没有一位想他死的父亲。”
　　我浮上海面，天空已经开始聚集乌云，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大雨了吧！
　　木、丫头，你们现在怎样了呢？
　　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木和丫头以前的住所。虽然原来的房子被那时的大水冲跨，但现在看来，他们又重新盖起来了。我激动的站在门前，轻轻敲敲门。
　　“谁啊？”是木的声音。来开门的果然是木。
　　“木，是我啊！”
　　“哪吒？”木象梦呓般的说。半饷，他突然转身冲进屋里。
　　“木？”我被弄糊涂了。
　　再次冲出来的木，手上多了一根木棍。他什么也不说，挥起木棍向我冲过来。
　　“木！你在干什么！我是哪吒啊！我又重新活过来了！你这是做什么啊！”我一边躲闪木的攻击，一边喊着。
　　“我知道是你！”木发狂般不停的攻击，“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你为什么又活过来？你知不知道，丫头她，她……”
　　我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我不顾木的攻击，上前抓住他，“丫头，她怎么了？”
　　木挣脱我的手，他浑身颤抖着。“木，告诉我，丫头她到底怎么了？”我屏住呼吸。
　　“她……死了，”木低着头，“她是因你而死的！”木愤怒的朝我喊。
　　“什么……木，你在说什么……”我听见我的声音在战栗。
　　“丫头她，自从你死后一直不开心。”木低低的说，“她常常说你还没有死之类的话，因为这样城里的人开始疏远我们。在加上我们一直就和你走的很近，龙王不肯降雨，他们怪罪在你身上，所以就迁怒于我们。有一天，”木开始握紧拳头，“我发现丫头好象生病的样子，我急忙带着她去看医生。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木抬头愤怒的瞪着我，眼睛里满是泪水，“没有一个大夫肯替她看病，不论我怎么哀求也没用！就这样，丫头她……她……可怜她临死前，还笑着对我说，她终于可以见到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却站在我的面前？！”木高高的举起木棍。
　　我已经惊呆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木高举着的棍子始终没有砸下来，他扔掉棍子，一拳打在地面上。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木痛苦的说。
　　我无力的跪在地上，“你应该打我的，木。”我木然的说，“你应该替丫头好好揍我一顿。”我抱住头，手指狠狠的插入头发里，慢慢伏倒在地上。“为什么会是丫头……为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汹涌而出。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
　　渐渐西下的斜阳染红了蔚蓝的大海。我和木静静的坐在我们以前常常来玩的沙滩上。
　　“哪吒，刚才的事对不起。”木低声说。
　　我摇摇头，“要道歉的话，应该是我来说。你和丫头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们。”
　　“哪吒，丫头如果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的话，说不定会很高兴的。不，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
　　“啊！”
　　“木，我在想，我的力量，虽然给我带来了许多不幸，可是，”我看着自己的手，“我还是想用它来保护大家。虽然丫头不在了，但是我想她一定希望我这么做。”我看看天空，星星已经在眨着眼了，“我觉得她好象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我也有这种感觉呢！” 木躺倒在沙滩上，仰望着星空说。
　　以后我也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丫头。
　　我仿佛听见海在轻轻低语——
　　哪吒，哪吒！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好不好？
　　我喜欢哪吒，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