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故事》月埙

4、第四章 音乐

　　董小杰拉开雪柜门，先拿了罐啤酒，拉开易拉环，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再拿了一个面包两块奶酪一盒巧克力抱在怀里，刚心满意足要走，却听见一声微弱的咳嗽声从背后响起。董小杰正做贼心虚，猛一转身又看见一团高大的黑影从客厅一角向自己缓慢接近，红色的火光一闪一闪，当下心里发毛，手一抖，一盒巧克力散了一地。
　　“不要怕，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沙哑中带着困倦，餐厅的乳白色廊灯“啪”地一声打开了，俞绍文站在餐厅和客厅的交界处，那点跳跃的红色正是他手里夹着的香烟。
　　“操，你干吗？大半夜的吓人呢？”董小杰虚惊一场，有些不悦。
　　“你又是在干吗？”俞绍文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我以为你早就睡了。”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董小杰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偷”食物，而且还被房东撞破，脸皮难得一薄，白晰的皮肤上渐渐发烧。
　　“我饿了。”不知不觉嘟起嘴，董小杰如实回答道，“我好想吃东西。”
　　“谁让你不吃晚饭……”俞绍文轻叹道。
　　董小杰垂下眼睑，意外地发现在自己和俞绍文之间，横着一桌早已凉掉的饭菜，还一动未动。
　　“你也没吃？你不饿吗？”董小杰内心有些愧疚，表面却平淡地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猛烈的咳嗽，董小杰猛得抬起头打量着俞绍文，这家伙眼睛里有明显的血丝，不知道是没睡的缘故还是哭过了。董小杰乌黑的小眼珠继续滴溜溜地扫视着房屋四周，沙发中间明显窝下去一大块，看来这家伙不开灯在上面一动不动坐了整个上半夜，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烟灰缸里散乱地抛着无数烟头。
　　“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是气管有毛病吗？”在董小杰印象中，似乎有几个呼吸系统有毛病的朋友，发作起来那叫一个麻烦，可是那些朋友如今不知道散落在哪个角落，已经全无影踪。
　　“嗯，我气管有一点炎症。”
　　“你有病啊！”董小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一把抢过俞绍文手中的烟，甩在地下狠狠用脚碾灭，“气管有毛病还晚上不睡觉坐外面抽烟。”
　　黑夜里俞绍文的眼睛亮晶晶地近在咫尺，他的两手紧紧地箍住董小杰的肩膀，认真地问：　　“你还是有一点印象的对不对？”
　　“你丫不要给我时不时来这么一出！”董小杰奋力地从俞绍文的禁锢中挣脱出来，一手拎起对方的领口，把他往墙壁上一推，“现在我数到五，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不然信不信我真的一拳揍下去。”

　　一片寂静，窗外的夜鸟扑楞着翅膀，月光下拖拽出一片流银。深夜的霓虹在雾气中无力地闪烁，俞绍文双手抱头，像一条黄蟮一样顺着墙滑落下来，蹲在地面上，痛苦地扯着半边长的头发，暗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我现在跟你说实话，你相不相信我？”
　　董小杰叹口气看了看蹲在地上露出脆弱表情的俞绍文，现在到底是谁失忆啊？原本嚣张的人好像突然发条松掉，一时间冷静下来，开始检讨起自己粗暴的不友善态度来。
　　“对不起，我晚上发火说了些气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董小杰也和俞绍文面对面蹲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其实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好好说话，你说吧。”
　　“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的，你信不信？”
　　董小杰点点头。
　　“我们以前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董小杰有些怀疑地望着他。
　　俞绍文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不要命地继续问道：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信不信？”
　　…………
　　董小杰逃走了。

　　闹腾了一晚上的下场就是董小杰第二天上班极其病弱地捧着一杯热水冲泡的胃炎干糖浆，趴在办公桌上半天提不起精神；而俞绍文则挂了两个夸张的大黑眼袋就出门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董小杰回家路上先去了趟超市，得把昨晚从人家冰箱里拿走的零食还回去。
　　打开房门，俞绍文果然已经在厨房忙着做饭了，董小杰扬扬手里从超室打包来的几袋熟食，说道：“你不用烧菜了，今天我带了外卖。”俞绍文客气地笑笑，继续炒着锅里的蕃茄鸡蛋。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房东和房客正式合租那不太愉快又混乱的第一夜，董小杰把袋子里一些需冷冻的零食往冰箱里搬好后，安静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大约一刻钟，俞绍文过来敲房门，董小杰关掉CD出来开了门。
　　“饭烧好了，过来一起吃吧。”
　　“好。”董小杰虚掩上房门跟在俞绍文身后来到了厨房。餐桌上盘子里放着他带回来的熟食还有一些俞绍文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菜，还挺丰盛的。
　　“你刚在听Radiohead？”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俞绍文随口问道。
　　“你耳朵真灵。”董小杰恭维道。
　　“我也挺喜欢Radiohead的，还收他们的碟，以后你有什么碟可以在客厅里放，那里有CD播放机和德国船上拆下来的大音箱，音响效果好。”
　　“好，谢谢啦。”
　　“别客气。”
　　接下来又是互不说话，埋头顾自个吃饭，饭吃好了，董小杰自告奋勇去洗碗，他本来是个不爱做家务的，但是实在不好意思让房东又做饭又洗碗的。
　　正洗到一半呢，外面小区的喇叭一到晚七点就开始放一些流行歌曲，第一首，“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董小杰皱了皱眉决定无视它继续洗碗。
　　结果第二首开始放“狼爱上羊它们决定一起流浪去远方……”，董小杰把沾满洗洁精的手往抹布上一擦，踮起脚尖来“呯”地关上了窗户，玻璃窗外的歌声开始显得微弱，但还是依稀可闻。
　　董小杰转过头对俞绍文喊：“你不是有Radiohead的碟吗？放一张听听，把外面那声给盖过去。”
　　Tome Yoke慵懒的嗓子在房间里萦绕，俞绍文放的是那张[Hail to the Thief]，董小杰心满意足地洗完了所有的碗筷，关了灯从厨房出来时刚好看到玻璃茶几上摆放着那张花花绿绿的好看封面，正要往房间里闪的董小杰突然扭转了脚步方向，来到沙发上坐下，对着身边的俞绍文问道：“我可以看下你这张盘吗？”
　　“当然可以。”俞绍文主动双手递上。
　　“好家伙，你这张还不是打口是原盘啊。”董小杰赞道。
　　“我特地要哥哥帮我从英国带的呢。”俞绍文开始热情地介绍他的收藏，“我这样从外面　　带了好多张呢，你要不要来我房间看下？”
　　在原版CD的诱惑下，董小杰想也不想抬脚就进了俞绍文的房间。

　　原来那天从门口打量的一眼并未看到这间房间的精华之处，在与门平行的墙壁上安着几个大木格子，每个里面都摆满了外国乐队的专辑，什么Radiohead、Oasis、Mansun、Blur应有尽有，都是董小杰喜欢的英伦范儿；美国的则从Joy Division到Linking Park、Greenday、Sum41，全是伟大的和时髦的朋克乐队。
　　“看不出你还是个有追求的爱摇份子呢。”董小杰诚心诚意地夸奖道，要收齐这些原碟也不容易，这俞绍文还真是牛，光有钱都没用，得真正好这一口，有毅力有坚持才行。
　　“哪里。”被夸奖的当事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一部分是我朋友收的，我就帮着把不全的给补齐了。”
　　“那也不容易啊。”董小杰问道，“你朋友呢？不收了？还是不爱听这些了？”
　　俞绍文微微一笑：“反正现在它们归我管，你要想听就来问我借好了，不过一次只能借3张，还了再借新的。”
　　一个爱听此类音乐的人，来到一间充满梦寐以求的碟的房间里，那感受就跟到了天堂一样。董小杰早就把昨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此时他心中再次确定了房东哥哥是个好人，那么多得来不易的原盘，他也不小气，真是好。于是董小杰试探性地提问：“我现在可以先挑三张拿回去听吗？”
　　“当然可以。”俞绍文无比慷慨地又说了遍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