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故事》月埙

10、第十章 约会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白色小车在大马路上跑了一阵子，在一幢蝴蝶兰形的玻璃建筑前停了下来，翅翼上一溜儿蓝莹莹的小灯在深蓝色的夜空下闪着奇怪的违和感。
　　“我不来听交响乐。”董小杰从打开的车窗向外张望了一下这幢颇具科幻风的建筑，赖在车里不肯出来，“温饱问题还没解决呢，这太高雅，我欣赏不来。”
　　“我也不喜欢交响乐。”俞绍文站在车外光亮处笑道，“我们是来吃饭的。”他背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大灯和尾灯交织出红黄两色迅速拉长又转瞬即逝的温暖线条。董小杰这才发现他今天穿得不赖，修身的黑色竖条衬衫，镂空的金属袖扣，而自己则是一成不变的简单T-shirt，好在上面的抽象图案看起来倒也挺艺术的。
　　这样一高一矮的两个年轻男人走进东方艺术中心的大门时，银色的月光随意地透过玻璃墙面洒在黑色大理石的长阶上，两侧的墙壁好像一块块切割好的牛奶巧克力的样子，错落有致地挂着一些高雅艺术的海报。
　　俞绍文带董小杰去的餐厅在地下，看着那彩色玻璃拼成葡萄和叶子形状的台灯罩，和门口摆放着的午晚餐菜单上的价位，董小杰打了退堂鼓：
　　“我们还是去必胜客吧。”
　　“不是你先嚷嚷着要上这来的吗？”看到董小杰要往外闪，俞绍文忙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里面，迎面的玻璃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新奇的八音盒，在灯光下分外夺目。董小杰这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当时随口扯的古董八音盒的洋餐厅，从来没有来过，不料想却是在艺术中心地下。
　　“我就是说着玩的，我们吃个饭干吗来这么贵的地方，多浪费呀。”董小杰把俞绍文扯到角落里放低了声音讲，巴不得下一秒马上抬腿离开这里。俞绍文只笑笑不语，半晌没挪动，钢琴和风琴的声音却从餐厅里面悠悠地传了出来。
　　正做思想工作呢，只见一个穿短裙腿细长的服务生走了过来：“请问就两位先生用餐吗？”
　　要是往常董小杰没准还朝人美女姐姐的腿多打量几眼，此时却急了，张口就说：“对不起，我们找厕所找错门了。”
　　服务生一楞，董小杰正得意呢，却听见俞绍文说：“我姓俞，我有预订。”
　　“你，你居然预订了？有必要吗？”董小杰膛目结舌。
　　“没必要吗？”被问的人却轻轻款款地反问一句，把人给气了个半死。

　　餐厅里客人不是很多，自动钢琴奏着舒缓的旋律，灯光渐渐暗了，餐桌上的蜡烛跳跃的亮光渐渐变成了照亮水晶餐具的主光源。俞绍文点了780的套餐和500的小瓶香槟，先上来的是玫红色装在小水晶杯里的开胃酒和小面包，董小杰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抓起小面包啃了一口。
　　“说好赔你一个月房钱的。”俞绍文笑道。
　　董小杰嘴角带着面包屑抬起头来，很无辜地问道：“你家贩毒的还是卖军火的？”
　　“……”
　　“干吗？我不就夸张点说吗，知道钱不多，但是浪费在本大爷身上未免浪费了吧。”
　　“你是说我对你有企图？”
　　对方以同样无辜的眼神回过话去，董小杰差点一口红酒喷出来，还好他及时在这种高雅的地方阻止了这种不雅行为的发生。

　　上的菜做得都挺精美的，味道也不错，外表上尤其下了工夫，鱼子上撒了可爱的金粉，金枪鱼带着美丽的玫瑰红。董小杰一边吃一边慢慢想，这年头食物都要靠包装，披什么皮做什么人，其实挺没劲的。
　　董小杰是个对吃不挑的人，什么都能吃下，贵不贵吃起来其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吃起来就那样。最后还是最喜欢那个饭后甜点，放在汤匙里的冰琪淋和巧克力蛋糕配樱桃，他吃得津津有味，连渣都没剩下。俞绍文把自己那份也推了过去，董小杰照样消灭掉大半。

　　蜡烛的光焰后，俞绍文变戏法似地从桌子餐布下取出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在董小杰眼前晃了两晃说：“这是点菜时服务生给的，八音盒专用硬币，你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董小杰和俞绍文一起走到自动钢琴旁边那巨大的美丽八音盒前面，董小杰把硬币往投币口一塞，只听得细微的咔嚓一声，金属的齿轮开始旋转，碾碰，敲响清越而机械的旋律，自动演奏的刚好是《愿望泉里的三枚硬币》。
　　古董八音盒的音色很好听，董小杰听得挺开心，转过头来冲着俞绍文就是一句粗话：“我靠，用钱砸出来的古董音色就是不一样，对了，你丫有什么愿望呢？”说这句话时，董小杰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被四周环绕的灯光打得轮廓格外柔和，好像微微地向外渗透出白光来。
　　俞绍文本来是站在台阶上的，现在一楞，看向董小杰，向着他走了几步，回答道：“我都告诉那枚硬币了，你问问他应不应。”
　　“他不应啊。”董小杰吹了声口哨，“得，我有办法，有个笑话你听说过没？有个人坐火车，包掉车窗外了，他把雨伞也扔下去让伞去把包找回来。”说完眨了眨眼睛：
　　“要不我也告诉他我的，让他告诉我你的好不好？这样吧，硬币太小，要不你占字，把花留给我吧。”
　　看着董小杰轻快愉悦地调侃，俞绍文嘴角轻扯笑了起来，他俯下身子，伸出手拍了拍董小杰的肩说道：“你我各一半，这硬币肯定在泉水里沉得特别快。”
　　“呵呵，那真是枚倒霉的家伙。”
　　光和影交织间，董小杰没有注意到俞绍文俯低的唇角触到了他前额蓬松的头发，水晶大吊灯勾勒的模糊金边下，一瞬间的迷离。

　　酒水喝得太多，董小杰去上了趟厕所，出来时候拉着服务生问了几句，走回来时，俞绍文正结完帐坐在外面沙发上等他呢。
　　“要不要去参观八音盒展览馆，用餐完送的。”扬扬手中两张门票，俞绍文拉着他进了旁边的大厅。
　　参观时候董小杰跟个孩子似地左右张望，他有点近视，凑近了玻璃橱窗瞅那些展品，原本不大的眼睛睁得贼亮贼亮的。
　　“你喜欢八音盒吗？”俞绍文指着一个做成彩绘大铃铛的八音盒问道。
　　“小时候爸爸出差带回来过一个，那时候觉得挺好玩呢，声音真脆。”董小杰陷入到回忆中，没来由地一阵错愕，身后餐厅那投币的大八音彩盒还在反复演奏着，像是一盏小钟，在某段空白的裂缝中摇响，扯动了细绳，牵动了心中柔软的一块，酥酥麻麻的，像中了无影掌，要寻来处却觅不到踪迹。

　　两人在安静的展厅里看了一会，走出来时，董小杰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小橘姐啊，我们在外面呢，一会就过来了。”
　　八点半的停车场，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空旷、黑暗、无人。车灯亮了，照着黄色的指示牌，一个箭头指向外面，开出去，就看到了光明，这个城市的繁华和荒凉，其实只隔一线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