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十五:局内人 ...
-
刚开学的时候,课比较少,安明拉着羽翎到处玩,几乎把整个城市翻了遍,这天听说有俄罗斯芭蕾舞团来城表演,安明竟拉她去看,她只好奉陪到底,安明附庸风雅,她附庸安明,想不到她也有今天!一向没有耐心的安明现在排在如长蛇般的队伍的最后面,准备买票。
他安静地在那里,微微有点气喘,是因为刚才走得太急。羽翎看着他,她的男友,不自禁地想微笑起来。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低头一看,竟是她的眼线发来的短信:“太太买了今天去你城市的票,似乎是要去找你,你快准备。”
羽翎心里暗暗叫苦,慌忙抛下一句话,说:“我有事,先走了。”
安明还没有反应过来,羽翎早就打车走了。
事情怎么这么急,那个女人就是变态,做事情完全是心血来潮。
她回去先装做不经意地对她的房东讲,我晚上去“再生恋酒吧”。可能晚点回来。
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约周忆初出来,她和他最近几乎没有见面,因为不想让人注意他们的关系,即使偶尔见面也十分小心。
她对他说:“她来了。”
周忆初神情黯淡,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她,他有二十三天没有见她了。现在她又需要他了。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说:“你会帮我吧,你不会反悔吧。”
周忆初低声说:“我怎会反悔,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他翻不出她的手掌,他不是没有试过。
羽翎细细地告诉他她的计划,他默默在记,她说完,又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我永不会忘记你的。”
他看了看她离去的背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脸上一片凄凉。
然后羽翎又搭车去“再生恋酒吧”,而后才安定地自斟自饮起来,九点多钟,她终于来了,羽翎听到她的脚步声,她走到羽翎面前,向羽翎打招呼:“好久不见。”
羽翎见她一身火红,酒吧灯光黯淡,看不清她脸色的皱纹,羽翎诧异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来找你呀。”
羽翎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女人笑笑,故作神秘:“我要知道,自然就有办法。”
羽翎心里冷笑,不过是问了房东而已,还在这里跟我装有手段。就不再跟她说话了。
那女人说:“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找你。”
羽翎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说:“是为了那份遗嘱。”然后叫了一份果汁,问她要什么,她点了啤酒。
羽翎喝了一口,说:“也只有钱才能让你如此兴师动众,不过你认为我会让你么。”
那女人拿起手中的酒,一口气喝光了,羽翎想,早知道她这样喝法,不用在那里面下迷药她也会人事不知。
而那女人也并非全然无脑,只是一来心情奇差,二来她并不知道羽翎早已知道她要来,故不疑有它。
她说:“我可以给你别的。”
羽翎冷冷答道:“这世上还有比钱更好的东西吗,即使有,你越是要换,我就越不给。”她知道她跟她父亲大吵小吵几十回,均无所获,才会来这里找她碰碰运气,这女人是不是老糊涂,竟不知道她有多么恨她。
她正要回话,一股酒劲上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就人事不知了。
羽翎示意在酒吧角落里弹钢琴的周忆初,他点了点头,然后她走了出酒吧。周忆初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两个多月,就是为了今天。终于等到了今天。她心里兴奋异常。
羽翎不想这么早回去,自己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冬夜的街有点冷清,她心里微微有对周忆初的歉意,假如她可以找到那个女人与他情人约会的的证据就不用出使下策了。可惜的是这女人虽然有时候不太聪明,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却小心异常,这几年,她换了无数情人,她却拿她毫无办法,只知她喜欢年轻英俊有才华的,特别是音乐这方面的才华。年轻英俊谁不喜欢,可是像她这种女人竟然会喜欢有才华的,真是诡异,莫非是好女人都想改造坏男人来显示能力,而坏女人都想找个好男人来显摆。
她一人在街上兜兜转转,满怀的心事,剪不断理还乱,自己也不知道是兴奋,担心还是内疚。转了个街角终于回到了她的公寓了,她低着头踢脚下的乱石,一抬头却发现一个人影在她楼下徘徊,双手插着口袋。那身影颀长,依稀便是安明,她走到他后面轻轻的叫:“安明。”他回头,眉宇之间满是担忧,虽是冬天,却看得到他的头发有汗湿的痕迹,他看到她,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继而大怒,说:“你去哪里呢?”
羽翎笑着说:“随便逛逛。”
安明更加生气;“随便逛逛?把我一个人仍在那里,我在寒风中等你几个小时,然后来公寓找你,发现你还没有回来,听你房东说你去了酒吧,我又去酒吧找你,还是没有找到,你知道我多么担心,你竟然说只是随便逛逛。”他气极,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竟有些口齿不清。
羽翎依旧微笑:“小声点,很晚了,你生气了?”
安明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生气,你到底去哪里了?”
羽翎说:“没有去哪里。”
安明看她对他隐瞒,心里更加有气:“你见了周忆初,是不是?”
羽翎见到像对待犯人似的,心里不禁也有气:“是的。”
安明的语气中火药味十足:“你为什么见他?”
“这我不能告诉你。”羽翎也倔强起来。
安明冷笑道:“是你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羽翎说:“是我的私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安明用力握紧放在羽翎双肩上的手,羽翎只觉得双肩隐隐作痛,他愤然说:“我找了你半天,担心得连晚饭都没有吃,你却说是你和周忆初之间的私事,你不说出来,我绝对不会再理你。”
羽翎心里虽然有对他的歉意,然而这件事情真的没有办法说,再加上他那种态度。
他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然后安明说:“好,我懂了。”
然后转身便走,羽翎气极,在他后面喊:“你回来,不然你就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安明仿佛没有听到,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羽翎一个人站在那里又气又急又担心伤心,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禁迁怒到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发神经,突然来找她,也便不会这样。
那个女人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心里有点害怕,这时,一个年轻明亮的声音响起:“你醒了。”然后一个人凑过来,眉如春山,眼如碧潭。她惊恐地问:“你是谁?”
他微笑地示意:“你别怕,我是你昨天去的那个酒吧的钢琴手,看你好像和羽翎是朋友,她出去就再没有回来,估计是有急事。我看你醉倒在店里,只好把你带回来。”
她问:“你和羽翎是朋友?”
他说:“也不算啦,我是她的学长,见过几次面。”
她又问:“你还是学生?你会弹钢琴?”
他犹自在那里微笑:“是的,是的。一醒来就有这么多问题,看来是没有什么事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起来吃吧。”
而安明竟真的不理羽翎,上课完径直走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难过地想:今天假如他走了,那要两天后才能再见了,因为下午和明天都没有课,羽翎很是后悔伤心,又恨他就这一点小事非要这样小题大做,难道要她首先开口叫他,向他认错,绝对不可能,但是她不叫他,他是不是真打算不再理她了?
第二天的时候,张宁和叙言仍然在苦口婆心地劝他。张宁说:“喂,你要生气,回你的房间去,我们跟着你倒霉,把客厅弄成这个鬼样子,再这样,我就打电话叫你妈来了。”
安明不耐烦地说:“别烦我。”
叙言问:“干么吵架,但是吵归吵,饭总要吃吧。”
安明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
叙言不理他,兀自在那里仿佛自言自语:“真的不找她了?”
安明说:“是的,是的,你满意了?”
叙言笑了笑:“满意了,那我去找她了。”说完,举步便走,安明在他身后问:“你去哪里?”
叙言说:“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么!”
他摁羽翎的门铃,羽翎马上就开门了,仿佛就站在门后等他似的,倒是吓了他一跳,然而,他知道她等的不是他,羽翎说:“叙言,怎么来了。”
叙言说:“想来看看你。”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说;“别担心,他一会儿就会来,我保证。”
羽翎怒道:“谁等他了,他要不要来,随他便,我不稀罕。”
叙言软言说:“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羽翎看着他,只觉得对他不起。
这时又传来一阵凌乱的铃声,羽翎转身去开门,是安明,估计是跑来了,他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羽翎竟不知道说什么,停了一会,只说:“进来吧。”他却在门口一动不动,无视她的存在。整整两分钟。她生气难堪伤心,决定不再理他,转身便要走回去。他突然从后面紧抱住她,他在她的耳边喘息,热气从她的耳边传到她的心里。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吗?”
她对他说:“是我脾气不好。”
他也说:“不是,是我脾气差,你原谅我。”
叙言在旁边,他们演戏,他看戏,他想,这世间再也没有这么伤心的看戏人了,他又是何苦,这戏的最大功臣原是他,最伤心的也是他,看戏的人是连一句台词也没有的,或许谢幕的时候可以上去讲一声谢谢再见,然而他只悄然离去。
他现在经常去那个酒吧,也经常碰到同样伤心的李梦,他沉默地喝酒,她千方百计地奚落他,他总是微微笑不生气,他知道她很难过,所以要揭他的疤来使他痛苦使自己快乐,他一点也不介意,真的。他的伤痛竟能转为能量安慰另外的伤心人,证明他也不是全然无用。
而她经常见到周忆初,情人一场做不成朋友也不必变成仇人,他瘦了好多,他本来就很瘦,现在更是形销琐立,清澈的眼神里有看不懂的忧伤,像是枫桥夜泊的那个江枫渔火对愁不能眠的千古失意人,她看了只觉心如刀绞,那个杀千刀的羽翎到底是怎么折磨他的。
然而她嘴上却嘲笑他:“怎么,事情仿佛不太顺利,比自己想象的难吧,告诉你,她身边三四个男生,怎么也轮不到你!”
他无奈地笑了笑,这笑容的主人不是她所熟悉的蓬勃生气的周忆初,她心里说:你回来吧,我一点也不介意。好马可以尽情吃回头草,因为骏马可以跑遍天涯海角再返回,而回头草只能原地不动地等待。
然而他只说:“是呀,不太顺利,白雪公主只有一个,小矮人却太多。”
他说他是小矮人,她简直受不了他这样诋毁自己,作践自己。她心里伤心嫉妒,让他变成这样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女人。然后是波涛汹涌的愤怒,他是小矮人,那跟了他两年,每天荆钗布裙替他洗衣调羹的他的糟糠之妻,是什么?矮人婆婆?
她冷笑说:“白雪公主,我看是白雪王后吧。”
而后,周忆初突然对她说:“梦,不要告诉别人我是因为羽翎和你分手。”
她简直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她会犯贱到到处奔走相告说他的男友把她和另外的女人做了一番比较之后,觉得她质量比较低劣,于是甩了她另觅新欢?
可是她现在用他的话奚落叙言:“怎么,白雪公主忙着和白马王子谈恋爱,没有时间照顾你们这些小矮人的感受?”
叙言依旧不变的表情:“是呀,怎么办?”他是包容伤痛的大山,秋天的时候,山上的树木叶子落尽,他在寒风中颤抖,夏天的时候,粗暴的人们砍光所有的树木,他被阳光照得发痛,然而,他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跟他在酒吧见面成了一种习惯,来的时间是不约而同,回去的时候却是他坚持送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他说的。假如玛丽莲•梦露在的时候,他连她一起送,多博爱的人,不止白雪公主,什么巫女怪婆婆醉美人等他统统都关心。
这晚,玛丽莲•梦露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眼前的灯红酒绿把夜空照得发白,星星自愧不如,找个缝躲起来了,她突然在街上狂吐,幸亏是在中国的街上。吐完只觉全身无力,双脚一软,就要跌倒,后面有温暖的大手及时将她扶住,“叙言!”她直觉地叫出他的名字,回头,真的是他。
他一脸的惊讶:“怎么知道是我?”
她说:“只有你会对我这样。”一个外国女人在中国孤军奋战,这个号称上下五千年而其实已然跟过去的光荣过去的传统过去的人格全然没有关系的国度,又何苦!一旁的李梦也替她心酸。
周忆初进行得并不顺利,他虽然开始和她交往,然而她太过谨慎,任何可能落人口实的实物她都小心避免。尽管如此,羽翎并不着急,她已经等了十几年,不在乎在等个一两年,只要能够成功。
第一个礼拜,羽翎把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音乐……一一告诉周忆初。
第二个礼拜,羽翎整理平时的调查资料和周忆初这两周的见闻,把所有大小细节一一总结,布成天罗地网,传授与他。
第三个礼拜,周忆初说她要给他钱,他坚决不要,羽翎说你可以要的,免得她起疑,他说他不需要那些钱,他做这些事情不过是为了她,假如收她的钱他就再也不能做下去。
第四个礼拜,周忆初把她给的钱,统统拿来还给羽翎,说反正也是你们家的钱,羽翎坚持要给他,他冷笑说,是不是要给他薪水,这样她便更可以心安理得,然后一阵冷笑,眉宇却满是忧伤。羽翎从此再也不敢跟他提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