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Vicodin

16、因为喜欢你

　　司机先生怪怪的。

　　刚才一从房间里出来，就被他马上拉出家门，一路上她怎么搭话他都是沉默，看也不看她一眼。

　　可莱尔又瞟一眼凯罗出奇变幻莫测的脸色，决定不去探究。她昨夜睡得不好，到现在也是困困的。

　　不如先在车子里小睡一下子好了。头靠向车窗，眼神无意中看了外面的景色。

　　“……咦？” 她停住，转过头去看司机先生。“那个……司机先生，逛街应该是去市中心吧？” 窗外看出去是无际的细白沙滩跟海浪，他们是绕到环海公路上来了吗？

　　司机先生这时候终于看了她一眼。可莱尔抿唇，掉开视线。

　　心痛矛盾的眼神，她看得太多，多到一眼就可以看透。

　　车子很快的靠向路边一个为游人准备的停车位停下。

　　景色真美。可莱尔看着窗外，突然有冲动想泡进海水里，再也不要浮上来——

　　“可莱尔。” 司机先生的声音低哑，让她不得不回头看过去。“……卡伊真的是你弟弟？” 难道她不只一个弟弟？看卡伊跟她年龄相仿，再怎么也不可能是克里斯提过的那个‘六七岁的菲符’。

　　“当然啊，我既然这么介绍他，我想他应该就真的是。” 可莱尔很配合的回答。“怎么，我们长得不像吗？”

　　像。就是因为像，他才几乎语不成句。他问，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一切就都没什么好计较。

　　“他说……” 凯罗闭了下眼睛，心头不断蔓延的撕裂疼痛仍然无法减轻。“ 他是你的……第一次。”

　　每个字说出来，他都觉得心里有一小块正在死去。

　　她或许痛得太多早已不在乎，可他不行。

　　可莱尔只短暂的沉默一秒钟。

　　“没错。” 她回答。

　　凯罗看着她，她一脸平静的回看他。

　　原来，她离家，是为了这个。她一直在躲的人，现在正坐在她的公寓里。她的秘密无数，每个说出来，都变成是他的残忍。

　　“……他伤害你？” 他咬牙，只觉得恨得为时已晚无能为力。

　　“如果我不想，没人能伤害我。” 可莱尔轻声说，看着凯罗的眼神平静却有些遥远。

　　明知道会受伤害，但还是没有抗拒吗？

　　“你爱他吗？” 凯罗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如果她点头，如果她说是……

　　可莱尔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她盯着凯罗几秒钟，才似乎下了个决定。

　　“可惜的是，我爱他——”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便被凯罗紧紧抱住。

　　“不要跟他走。” 耳边是他接近绝望的低哑声音不断重复，可莱尔意外的觉得眼眶泛酸，把脸埋进凯罗的肩膀。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是她要的？

　　从没想过，因为她以为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想要。

　　“卡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如水般沉静的声音从凯罗的肩膀传出来，显得模糊而支离破碎。“我能给的爱，不是他要的。他要的爱，我给不了……我们都没办法改变，到最后，我只能用不见面来拖延……很鸵鸟吧？”

　　当年她离家，本来已经打算这辈子再不见面。事实上，姐弟的血缘关系对她来说并没什么意义，如果她真的可以爱上卡伊，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她的感情太少，而且不可能改变性质。

　　从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卡伊犹豫着拉住她的袖角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认识到，这辈子，她只剩下一个弟弟。

　　但是，与其每天计较着爱不爱伤不伤心，她宁可什么都没有谁也不用去爱。

　　自私，但那是她的本性，卡伊很清楚。

　　“他说这次来……是要带你走。” 凯罗不敢放手。她本来已经不确定要不要留下，现在多了个卡伊，总觉得这一松手，闭上眼睛她就消失不见。“不要跟他走。”

　　卡伊笑着说，他找她，找了快八年。他的笑很苦，成了凯罗心里的警钟。如果她真的决定离开，他是不是也要花上八年，才能再见一面？

　　可莱尔听了凯罗的话，想要身子向后移开点距离，但凯罗手臂抱得用力。她想了想，就不再动。

　　“他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明白，我不可能跟他走了。” 她将额头抵在凯罗肩颈间，平静的说。“我们的事，向来是一个禁忌，他从不对任何人提起……知道他为什么告诉你吗？”

　　凯罗没回答，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看出来了。” 可莱尔轻叹口气。“他发现，我一定是喜欢你的，才会明知道会被他找到，但还是留了下来。”

　　环在她后背跟腰际的手臂一震，抱得更紧。

　　“凯罗……” 她闭上眼睛，低声念着他的名字。“我说过我早就改掉帮人起名字的习惯了吧？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只要我发现自己无意识中又帮人起了名字，总是心情很差……直到现在，好像也只有你，我才能随便乱起名字，还是心情不错呢……所以，对不起啦，我是故意的。”

　　“……没关系。” 凯罗的声音似乎充满怜惜，她是在倾诉衷肠吗？这算吗？

　　如果，她真的努力，试着去爱上他，下场会如何？

　　“ 如果我试着爱上你，但是到最后你会很伤心气愤，你要不要？” 她问得很直接。

　　凯罗彻底怔住。

　　可莱尔趁机双手抵住他的前胸，将两人拉出距离。她看着他，并不急着等一个答案。

　　“为什么……到最后我会伤心？” 他问。

　　“因为你会发现被骗了。” 她很正经的说，难得没有挂着甜笑。“ 就像买了一罐包装上印着桃子的饮料，打开喝下去却是凤梨的味道……要是我的话，会很伤心的呢。”

　　“只要是果汁，我都不讨厌。” 凯罗淡淡的说。“为什么只想到我会不会伤心？那你呢？”

　　可莱尔转转眼珠。

　　“那个……我么，也不太强求啦。” 她笑咪咪。“ 如果哪天你觉得不再喜欢我了，可要明白的跟我讲啊。我也不会死缠烂打，保证马上消失在你眼前。”

　　凯罗看着她，沉默许久。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不得不问。照卡伊所说，他应该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承她青睐。“不要说因为我好看，有钱……我相信你以前的男朋友都具备这些。”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死卡伊，嘴巴真大。可莱尔翻个白眼，小声嘟囔着。“不过还好我早已经想通，不然现在可要尴尬了。”

　　“所以？” 凯罗用眼神催促。

　　“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她回答。

　　“……卡伊？” 他的心渐渐下沉。

　　“当然不是。” 她古怪的看他一眼。“ 我要是想到他就直接去找他好了，干吗喜欢你？”

　　“……” 是他不对。

　　听她真的开口承认说喜欢他，似乎让他大脑停止运转，呼吸都开始困难。

　　“那个人已经死掉了。” 她不再给他时间胡思乱想。“ 在我差不多八九岁的时候……请不要误会，你们一点也不像，只是……如果那个人可以像你一样，说不定今天也是很快乐的活在世界某个小角落，而不是……而不是……”

　　她再没说下去，神情却很明显的低郁，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像我一样？”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又注意到她有些晃神之间细微的躲闪。

　　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但却在无意识中回避。八年前她自愿接受伤害，却没料到伤的程度比她所想更深。

　　可是，如果没有那一天，她不会离家，不会南迁，不会遇到他。

　　所以他仍然自私的庆幸，并在同时痛恨自己的庆幸。

　　“像你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她随即回神，把头的重量放在凯罗的手掌上，狡猾的笑笑。“不过那人犯了个错误，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就一命呜呼下地狱啦。”

　　她笑得很无所谓很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超市里水果的价钱般。

　　凯罗无言的看着她。

　　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问什么似乎都在重揭旧疤。就算在这种时候，她仍然可以把话说得好象谎言，再挂一个迷惑人心的笑粉饰太平。

　　她说可以试着爱上他，却预先给了他伤心的下场，笃定他一定会逐渐对她失望——

　　“ 怎么……觉得我笑得太没心没肺吗？” 可莱尔见他似乎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讶得无话可说，就勉强把狡猾的微笑变得诚恳。“ 真的不是我故意啊，有时候我也说真话的……某些事虽然不幸，但是发生了就无法弥补。如果每件不幸的事都在意，我早就下地狱追随父母去了，哪会在这里跟你谈情说爱互诉衷肠？”

　　她的父母去世，她笃定他们是下了地狱，连她自己也不会例外。

　　凯罗品味着她说过的话，发现似乎想通了某些因果。

　　“……如果你不笑——” 他对上她的眼神，一字字慢慢吐出。

　　“如果我不笑，就不会存在了。” 她仍是挂着笑，慢慢退后，退离他的手掌。“虽然笑可以是假的，但我还可以笑的事实是真的……就凭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哭天抢地寻死觅活。”

　　“试着爱上我吧。” 他轻声说。“ 或许我太天真，不会先预知一个悲剧结局。”

　　可莱尔垂下眼帘。

　　“就算我现在告诉你，我心理创伤太深，没办法再接受跟异性的亲密接触？” 她再抬眼，笑意不变。

　　“没错。” 他毫不犹豫的飞快回答，倒让她怔了一下。

　　“……你回答得好坚定啊，连想都没想——” 她下意识评价。

　　“ 爱是很自私的。” 他注视着她少见的茫然。“ 就算你爱上别人，离开会让你一辈子快乐，我也一样会想方设法留下你……我的要求不高，也知道你并没有多少感情可以付出，所以我不奢求你会爱我多深。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顾全了自己的幸福……对我来说，一辈子的简单幸福，比一时半晌的激情来得重要。” 他知道自己个性极端固执，但是绝对不冲动。他宁可等，也不愿为了欲望毁了幸福的一点点可能性。

　　因为现在，回忆起从前身体里压了又压的狂暴愤恨和不见天日的冷暗，只觉得心头发涩，再怎么也不愿意回头走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有她在身边，不管什么样的路，都不会太难走。他也是一样自私，权衡之下，只要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什么方法他也会试。

　　“一辈子……” 可莱尔低声念着，浅笑里掺杂了些心不在焉。“你这要求还不算高？怎么一转眼就从三个月延长到一辈子了？”

　　“没错，一辈子……也许你给不起，” 他淡淡回答。“但是我给得起。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是极端了些。”

　　可莱尔怔怔的看着凯罗，似乎看得出神。

　　车厢里迅速弥漫难以掩饰的暧昧气氛。

　　凯罗眼神炙热，却并没动作。

　　先动的是可莱尔。

　　她一手撑住座椅，倾过身子，脸蛋很快的接近凯罗。

　　凯罗有些惊讶，甚至轻轻躲了一下。

　　“你——” 他被她突然的举动搞糊涂。怕她又在耍诈，找借口离开，他心里只是忐忑不安，哪知才开口，她的嘴唇就已经轻碰他的。

　　凯罗有些脸红，狼狈的要再躲。

　　可莱尔却追着他的动作，不费力的将他逼到死角，就要再吻下去。

　　他几乎被心里的矛盾挣扎烧昏了头，眼看着她的脸再度靠上来，却怎么也没办法伸手挡住她的接近。

　　千钧一发。

　　喀喀。身后的车窗玻璃被敲响。

　　可莱尔的嘴唇停在零点一毫米之外。

　　随即，她抬眼向他身后的车窗外看出去。看了一眼，便晗笑退开，缩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开始在出来时背的包包里面翻找。

　　失败了。果然太久没做坏事，连老天也忘了给她面子。

　　凯罗回过神，直觉的转过身去。

　　车窗外，一位警察大叔正弯下身子对他露出心知肚明的微笑。

　　他按下车窗，努力重组注意力。

　　“ 年轻人，沉浸爱河是好事。” 带着茶色墨镜的警察大叔语气揶揄。“ 但这里是游客常来常往的景点……为了这城市的形象，勉强压抑一下热情吧？”

　　凯罗略微尴尬的点头，耳边听见可莱尔显然是捂住嘴仍泄露出来的吃吃笑声，心里也开始觉得无奈的好笑。这好笑出现得非常陌生，陌生得几乎让他忘了心里的某些灰暗。

　　“还有……我必须得问，” 警察大叔面色一整。“ 她成年了吧？安全起见，我需要看一下她的证件。”

　　凯罗动动嘴唇，心里一个角落似乎被提醒，后知后觉的一惊。

　　“——当然是成年了，谢谢你的赞美啊。” 可莱尔这时候接话，手指间夹着驾照又探过身来，笑得十分愉快。“其实你也应该问他有没有成年，只问我一个人不公平吧？”

　　警察大叔被她灿烂的甜笑晃得失神了一片刻，才恍然回神的伸手接过驾照看了一眼，又马上还给她。

　　“好了，小姐，谢谢你。” 警察大叔扶了扶帽沿，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听取我的建议吧，祝你们今天愉快。” 说完就转身走回听在前方的警车，走到一半还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看上她一眼，挥挥手。

　　凯罗看一眼可莱尔，心里叹一口气。

　　就算她非笑不可，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甜？眼看着一个前一秒还怀疑她未成年的中年大叔差点中枪落马，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这次算你走运。” 可莱尔说着，安安稳稳的窝在软皮座椅里，半眯着眼打个哈欠。“ 要不是那位警察大叔搅场，你现在已经惨遭我的毒手啦。” 做坏事时绝不能心虚。这年头，正义的力量到处泛滥，鼻子灵得很。

　　“你到底在想什么？” 凯罗轻皱眉头。“ 如果只是想证明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碰你，其实大可不必……那是卡伊唯一的错误，我没打算走他的老路。”

　　可莱尔似乎有些惊讶，眯起眼看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没有那一天，你大概是准备一辈子呆在他身边的吧？” 凯罗平静的说，随即看见可莱尔张大眼睛。“ 就算不是爱情，其实你也不怎么在乎，只要他能开心就好……直到你发现，你不在乎是不是爱情，但他在乎。你留下，只会让他痛苦，没办法控制压抑的情绪。你离开，不是因为他伤害你——” 顿了顿，凯罗不自觉地咬牙。“——而是因为，他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甚至，她应该早有准备跟卡伊发生亲密关系，只是，来得太快太激烈，让她意识到自己假设上的漏洞。

　　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很难是快乐的。

　　她对卡伊的爱，虽然不够，却是她能给的所有。越是接近她，就越容易发现，她笑容后的无情。不是故意的伤人感情，而是无情在她最真实的毫不在乎。

　　她观念跟思考方式不同常人，敏锐而城府过深，并不是一个笑容甜美的普通女孩，这些他心知肚明。那份背景调查报告，他已经推断得出大概没多少真实。对于她的底细，他承认自己也是有几分不敢深究，只怕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又变成一个人，痛恨自己痛恨全世界。

　　想通这些后，他很清楚就算她留下，也不太可能有朝一日真的跟他坠入爱河。可能，他自己虽然极端，对爱情却不是特别贪心。只要可以每天看着她，早上醒来可以有微笑的冲动，下班后有地方可去有她在身边，就已经可以满足他了。

　　他一个人太久，实在不敢贪心。

　　“ 你……” 可莱尔怔着，叹口气。“ 要是换了以前，我是非灭口不可了。” 吓她一跳，竟然比她还了解她……现在才发现他看人精透，是不是她在自投罗网了？

　　凯罗看她并不反驳算是默认了，心头仍是微微发涩。

　　“……既然你想得那么清楚，那么——” 她这时突然神色一整，非常含蓄的向他坦白。“ 你大概感觉得出我不是个良家妇女……不过，我敢打赌你想象中的我还是太纯良无害了。”

　　“已经开始想让我觉得失望了吗？” 凯罗不为所动，淡淡地说。“ 如果我想要一个良家妇女，今天早就儿女成群了……而且，忘了吗？很多人认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大魔头呢。”像是什么毒杀父母，放逐欺压兄弟，最近稍微留意，他已经大概知情。

　　“啊……哈哈，” 可莱尔小声干笑。“原来你听到啦……我个人是觉得完全没必要啦，你跟大魔头差远了——” 真要说坏事做尽，她其实比较任职，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满脆弱的，她还是先不要给他留下心灵阴影……反正总有一天她会身份败露，那时候留下阴影就不是她故意而为了——想一想，自己还真是狡猾又阴狠啊。

　　凯罗对她的打哈哈不予评置，深深地看她一眼，便发动车子，开到回市区的路上。

　　……那种深深深深的凝视，实在是很有情意绵绵的感觉，让可莱尔差点误会自己是爱情小说里面惠质兰心痴情不悔的女主角，相形比较下后颈的寒毛马上受不了的站起来发抖。

　　“不行不行……” 就算再恶心再无法想象，既然已经说了要试着爱上他，努力是一定要的！她下了决心，终于搓搓双臂，一脸豁出去的转向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在她眼里已经够好看，这点她大概不用再练习了。要不是之前他很压抑的提醒她那一长串前任男友，她几乎忘了自己也曾经纵横情场，完全算得上是花花女郎。

　　她做了那么多人的纯纯初恋，却都骗了人家一生一世，让每个人都以为她纯洁善良，离她而去是他们一生无法挽回的遗憾。至于离开她的理由，每个人不同，却都结局一致：她含泪表示理解，笑着目送他们背影，转身就忘了强记下来的姓名脸孔。这么做的理由当时其实很明显，但后来她就意识到不管磨多久，卡伊也并不会真的接受她无情的事实。

　　终于，在那个没有拒绝卡伊的夜里，她看着他疲惫至极的抑郁睡脸，知道大概是自己的耍赖拖延害了他，心里有一部分却仍是无动于衷的。

　　连夜离开，不是伤心，不是内疚，不是愤怒——她只是想离开了。那地方对她来说，感情牵扯太多，已经不能再叫做家。不想再见卡伊，因为她没办法给他一个解释，也没办法像对其他男友一样对他毫不在乎的假情假意。

　　解决不了，就离开。这也是她的人生信条。

　　对于感情，她感受很低，所有决定都有理智支持。只要有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下决定，不管决定大小对错。

　　父母对她的影响，深入根髓，她承认无力改变，但已经最大限度的控制后果。其实她要是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但她不想。她自私，就是要活着，不管到底会伤了谁害了谁。苍生大众与她无关，她也从不自称善良。

　　现在，嘴里说着要爱上凯罗，心里也是没底的。也许明天她就变了主意离去，也许下一秒，她就觉得无聊，开始以伤他为乐——

　　“你干吗一直看着我出神？” 一回神，就看见凯罗已经在通向市里的街道边停了车，侧过身看她。

　　一路上，她就只顾着不声不响的看他，脸色不断变化，让他不免担心。

　　“我是你的女朋友了吗？” 她摸摸脸，把一脸呆相抹掉，笑着不答反问。“你知道的，只是确认一下，免得哪天我愚蠢的这样自我介绍，然后在人前丢脸……我很要面子的。”

　　“……是。” 凯罗动动唇角。很要面子？看不出来。

　　“那，我们来个定情之吻吧。” 她接着马上提议，仍对之前的失手耿耿于怀。

　　“……” 凯罗几乎确定自己嘴角不只是动动，而是抽搐。

　　“别一脸不甘愿啊——” 她马上付诸行动，脸笑嘻嘻的凑过去。“ 人家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这次没有警察，天时地利具备，可是怎么……她还是失败了？

　　可莱尔不满的瞪他。他的手掌罩住她半张脸，连带她不怀好意的嘴唇。原来少了人和，也是一样没法得逞。

　　“唔唔唔唔唔唔。” 干吗这么小气，被亲一下没那么惨吧。之前他也亲过她额头，她都没说什么了……

　　“如果你不想吻我，就不用强迫自己。” 他平静的开口，平静得让她觉得自己毫无魅力。“ 我现在还不会色性大发，你有的是时间。”

　　问题是，她天性就是无情，不强迫自己怎么才能爱上他？搞不好练习练习，等她习惯了看他吻他抱他，习惯了有他做男朋友，习惯到不想改变，自然就算是爱上他了……这他都想不通，亏她之前还觉得他聪明过人。

　　“……真是不领情。” 她退离他的手掌，不满的嘀咕着。“好啦好啦，不吻就不吻……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划算吗？搞不好三个月后我就跑了，还不好好把握时机——” 不要被她逮到他走神，到时候，嘿嘿。

　　“你——” 他眯眼。

　　“我可是在努力培养对你的爱意呢，你也不配合一下……” 她仍然唠唠叨叨，想一想迅速转成威胁。“ 跟你讲，今天我要是不亲到你，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就识相一点，赶快从了我吧！” 之前才看的肥皂剧，台词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她颇为赞赏自己的活学活用。

　　他沉默不语，她怨气十足的跟他对瞪。

　　瞪得她眼角开始抽筋，表情开始麻木。

　　算了。她气馁的才要垮下脸来承认这场对瞪大赛他赢了，眼角就瞄到他有动作。

　　他叹气，伸手抚上她的后颈，身子前倾，吻了她。

　　明明这一连串的动作应该发生得很快，才会让她几乎来不及反应，但在她眼里，每个细节都像是慢动作播放般，她不是没办法反应，而是没有反应。

　　他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和压抑，吻她时虽低垂眼帘，却仍在留意她的神色。

　　吻得有点短，他离开她的嘴唇，要直起身子，却被她一手捉住领带，又拉向自己，把握机会再吻下去。既然他自投罗网，没道理她会轻易放过。

　　他被她的举动惊到，马上往后退，她也不在意，顺势身体就跟上去，再一次把他堵在靠车门的死角。

　　“现在终于知道领带的危险了吧？” 她贼兮兮的笑，无视他们有点过分贴近的身体。“这次可没有警察大叔来救你了，嘿嘿……”

　　“你——” 他有些脸红的瞪她，无处可躲，简直无话可说。“你——随便你了！”

　　不可能真的用力推开她，这车厢虽然不小，他要是用力她一定会撞到头。

　　要说服她自动退开，他自认没那个本事。

　　知道她脑袋里主意古怪，也不是真的对他情欲难忍，只要自己能忍住不反扑，他就谢天谢地。

　　“是想唬弄我吧？”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声音也带笑。“ 碰碰嘴唇就算是吻了？”

　　凯罗垂下眼帘，索性不开口。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她不在意，仍是笑眯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编谎话骗你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凯罗猛地抬眼。

　　“……为什么？” 毫不惊讶自己的声音沙哑，他不得不问。

　　“因为我不想。” 她很简单的一句话堵回去，随即吻他，但也只是浅浅的轻吻。

　　凯罗一动不动的任她吻着。

　　趴在他身上，吻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退后缩回自己的座椅里。

　　“我应该每天练习……” 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看看天色，发觉已经快黄昏。“为什么逛个街也这么难？总是节外生枝的……算了，回家好了。”

　　见身边的司机先生没动静，她看过去。

　　“司机先生？怎么，被我吓到了吗？” 练习也要从浅入深，她又没有真的对他热情深吻，不至于吧？“天快黑了，我好饿，要回家吃饭了。”

　　“……他还在。” 凯罗终于说出他迟迟不动的原因。

　　“我不会跟卡伊走。” 可莱尔愣了一下，回答。“放心，他又不会对我怎么样……他已经不是15岁了，没那么傻。”

　　她说不会再骗他，他也相信她不会跟着卡伊离开。

　　“等你真的爱上我，就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了。” 他叹气，启动车子。“ 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让他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

　　“噢，好吧。” 她无所谓。见他似乎惊讶她这么快就妥协，耸耸肩开口解释。“他是我弟弟……如果有人想伤他，下场一定凄惨。如果他遇到难关，我顶命相助。他的一切要求，只要与爱情无关，我都满足……但是，见不见面，同不同住，不要最好，见面同住我也可以将就，不是很在乎。”

　　……顶命相助吗？

　　“去我那里吧。” 凯罗沉默了一阵子，开口提议。

　　“嗯。” 她懒懒的回应。

　　“要先在外面吃饭吗？”

　　“外带回去好了。” 她突然觉得困倦，已快陷入睡眠状态，说话含糊不清。“你不觉得我今天重温太多黑暗往事吗？没精力再彬彬有礼的坐在高级饭店一小时了，抱歉——”

　　话尾拖长，她闭着双眼，像是已经睡着。

　　是不是最近，自己太容易觉得疲倦了？就在神志开始模糊的同时，大脑深处一个冰冷童音平静的提醒她，可莱尔心里一惊，猛地张开眼。

　　凯罗正将手里的外套朝她身上盖下来，手上的动作却被她突然的睁眼打断。

　　“……怎么了?”

　　可莱尔怔怔的看着他，却又似乎并不是在看他。

　　“……可莱尔！” 他见她没反应，伸手扶住她肩膀轻摇。

　　“——什么？” 过了几秒，她才慢吞吞的反应。

　　“你的脸色很苍白。” 他谨慎的盯着她的脸。“突然想到什么了么？”

　　本来以为她累极……才不过闭眼几秒，总不可能是恶梦吧？她本来就属肤色苍白，但她睁眼的那一瞬，他刚好离她的脸很近，近到看清她脸色眼神的变化。

　　就像是个很含蓄的变脸，某个事情让她从昏睡的轨道上惊醒。

　　“没有，我——”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 只是突然想到，有件该做的事没有做……最近混得太厉害，什么都忘了。” 差点以为有人死而复生，又回来做她的背后怨灵了。

　　他注意到，说这话时，她没有笑。脸上些许疲累，一点点的笑意也没有，苍白的她突然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

　　“什么事？”

　　“不可告人的丑事。” 她一只手掌蒙住眼睛，用力按住几秒，成功换脸，再抬眼又是带笑。“ 跟大老板你打个商量，放我两天假吧？”

　　凯罗没立刻回话。

　　“两天之后，我自然会回来……你也不必找我，找不到的。” 可莱尔不看凯罗，自顾自说着。

　　半晌，凯罗轻叹一口气。

　　“ 这也算是商量吗？我以为商量都是有选择余地的。”

　　“有啊，有选择。” 可莱尔很流利的接口。“ 如果你想选择我不告而别也可以。” 她的口气有点冲，心不在焉得很明显。

　　随即，她更明显的神色懊恼起来，一手扶上额头。

　　“我就说吧……” 果然开始了。她的感情付出方式，跟常人相悖，毫不在乎的陌生人还能笑颜以对，一旦对人开始认真计较，不管是不是爱，都成了她真实无情的无辜炮灰。“……明明知道他们说得没错，却还是不甘心……也许，我真的不该试着——”

　　“ ——谁是‘他们’？”

　　可莱尔顿了顿。

　　“他们，就是我已经死去的父母。” 她弯起一边嘴角，连微笑都看起来冰冰冷冷。“ 太聪明的两个人，死到临头也不忘传授我人生的真谛……只可惜，了解人生真谛，也救不了命。”

　　她无意识的冷笑很明显的暗示，这个话题不宜深究。

　　“他们不是普通的政府职员，对吧？” 问出口，心里已经早有答案。

　　“呃，他们是政府职员没错。” 她瞥一眼侧视镜里自己的脸，不快的撇唇。“ 普通不普通就不是我能下定论的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对是非的判断能力差劲得很。” 完蛋了，连个笑脸都摆得这样难看，她要快快消失才好。

　　“ ……他们去世的时候，你差不多八九岁？” 她的弟弟不是六七岁的菲符，那么，很有可能她的父母也不是在她离家以后去世。谎言越多，连锁效应越强，可莱尔这个人就如她自己所评价，假得彻底。

　　假到连真相都失去重要性，因为她真正彻底的虚假，参杂了她所有的真相进去，是非黑白再也不分。

　　“应该吧……你问题真多。” 可莱尔仄仄的打个哈欠，决定长话短说。“ 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很在乎，你可以一口气全部问完，我回来了再一一作答，很公平吧？再这样停在路边一问一答，我可不担保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凯罗思量许久。

　　“什么时候走？” 最后他一点头，起动车子。

　　“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