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感情输给了时间》方*涘

9、暮阳，再见

　　“亲爱的代华——”，一丛仇鲲那里回到家，代华就接到了晨晨从曲离老家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新娘子？”这个小女人，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代华无奈。
　　“代华，这里好累哦。一天到晚的繁文缛节，我都快被折腾疯了。”晨晨说话的声音充满着抱怨。这也难怪，曲离出身于江浙商旅之家，可是大户，家里当然很多讲究。不过，代华还真的很感兴趣，像晨晨这样的淘气公主，怎么可以适应。
　　“晨晨，别急，慢慢说。”代华已经提好精神，准备听晨晨灌苦水了。
　　果然，晨晨开始滔滔不绝起来。看来曲离在自家也被礼节限制了，不能太陪自己的新娘子，所以，晨晨找到自己了。
　　“代华，你知道曲离他妈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吗？”晨晨问。
　　“不知道。”这谁知道？代华洗耳倾听。
　　“居然是双棉鞋哦。”
　　不可能是普通的棉鞋。肯定有历史背景。代华心里肯定。
　　“为什么？”代华问道。
　　晨晨想了一会，说：“老公说是怕我脚冷。”
　　脚冷？对了，晨晨体寒，总是怕冷。冬天的时候更甚。那时候，曲离时不时地就为晨晨炖汤，送到寝室给她喝，真是羡煞一帮姐妹。
　　最经典的是，那次宿舍吃饭，玩真心话大冒险，晨晨被问到和曲离最感人的事情。晨晨就举了那么多事情中的一件。那是冬天在自习室的时候，晨晨脚冷。曲离就把晨晨带到自习室边的休息室，让晨晨将自己冰冷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取暖。他说他怕晨晨把脚冻坏了。
　　只记得晨晨那时候当着大家的面说完之后，大家都沉寂了几秒，最后，代华作了一个总结性发言——傻人有傻福。大家都笑倒在场，只有晨晨不服气地做鬼脸。
　　“晨晨，在你身上我得到了一条真理。”代华忽然打断了晨晨的话语。
　　“咦？是什么？”晨晨好奇。
　　“女人的终身事业就是嫁一个好老公。”
　　晨晨听了，在那边笑翻了，“代华，那你岂不成了现代版的女伽利略——反抗真理？”一句话，却让代华那里没了声音。晨晨急忙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代华，暮阳最近也在这边。”晨晨说完又后悔了，“哎呀，跟你说干什么。习惯了，习惯了。”
　　的确，原来上学时，暮杨总不安心呆在学校，有时候，甚至代华也不知道暮阳去了哪里。所以，晨晨每次只要看到暮阳都会跟代华说。
　　代华那边又没了声音。
　　他，又去那边了。

　　“暮阳——”
　　大三那年，代华最爱的外婆去世，那时候暮阳刚好在江浙那一边处理一点事情。代华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暮阳打了电话。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代华第一个就想到暮阳。
　　“怎么了？” 暮阳听着手机，声音却没有了平时德波澜不惊。
　　这时候，代华才发现，自己喊暮阳的声音是哽咽地。
　　“我外婆去世了。”说着，代华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眼泪会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电话沉寂了一会，传来了暮阳温柔的声音： “代华，想哭就好好地哭吧，我一直在这边。”
　　那一刻，代华终于放声哭了出来。这个坚强的女生，外表独立，强势，其实，内心却重情无比。
　　当时暮阳听了代华的电话，当晚就买车票赶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代华模模糊糊地听到手机铃响，开始以为是闹表，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暮阳的电话。
　　“代华，我在楼下，下来一下。”接电话，传来暮阳温柔的声音。
　　代华来不及多想，穿好衣服就奔了下去。一下楼，就看见暮阳静静地站在宿舍楼下，对着自己微笑。
　　代华愣了几秒，才找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暮阳——”
　　你不是在很远的地方吗？怎么一下子就回来了？想问的话却没有问出。
　　暮阳走过来，一把抱住代华，仿佛心有灵犀地回答了代华心里的问话说：“怕你有事——”
　　代华将头靠在暮阳的肩上，侧着头，可以看到远处刚升起的太阳。
　　“暮阳，你知道吗？寒假的时候我见过外婆最后一面，当时她有严重的高血压，所以分别的时候，她要吃降压药才能保证当时不会太激动。她中过风，手脚都不是太灵便，当时却用她最大的力气抓着我得手，不让我走。”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外公的了癌症，我外婆在一个月之间就雪白了头发。”“大一的寒假，外公去世，外婆想自杀。我赶回去，跪在外婆的面前，劝了她好久，边哭边劝。最后，在我离去的时候，外婆跟我说：‘孙女啊，你救了我一命，这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坐车回家的路上，我眼泪一直没有停。”
　　暮阳轻轻的安抚着代华：“原来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哭？”有一丝玩笑，却柔情无比。
　　代华用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不知道，到了大学，以为自己够坚强了，可没想到，在你面前总这样。”
　　暮阳微笑：“以前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
　　“一直以为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会脆弱的不堪一击，所以不愿意说。没想到，却能如此平淡地说出来。”
　　暮阳轻轻地抚摸着代华的头发，“代华，一定要记着，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让我和你分担。”
　　那一刻，代华主动地吻了暮阳，轻轻地，觉得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得到了解脱。
　　淡淡的阳光，凝聚着这一刻，温馨无限。

　　挂了晨晨的电话，代华躺在总统套房的大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那么多年前的记忆，仍然深深的烙在脑海里。
　　那时候，仇鲲总劝自己不要太累，不要太好强，不然，在寂寞的时候会很失落。可是，那时年轻，代华总是那样的坚持自己。
　　和暮阳提出分手的时候也是。
　　本来可以那样幸福的，但是，当年的自己不懂，把原本可以把握的美好放弃了。

　　六年前，当代华拿到美国大学的全额奖学金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高兴，满脑子想的，全是她和暮阳的未来。
　　依然是那个城市的咖啡厅喝茶。两个一直忍着不愿意谈论未来的人互相对坐着，却不发一语。
　　“我们怎么办？”好久，代华终于发话了。自己一个月以后就要飞往美国了。一直以来，代华都在麻痹自己，可是，还是逃不过这一刻。
　　幕阳一直没有回答。
　　“暮阳——”代华轻换了一声。
　　幕阳还是沉默。
　　代华当时冲动，任性，甚至生气地说：“难道我们就这样完了？”
　　暮阳，你说句话阿。
　　“代华。”暮阳总算发话了。“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希望你远走高飞，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和你分别的就是我了。”
　　代华愣愣地看着暮阳。这样严肃，不带一丝笑容的暮阳，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见到过。
　　“暮阳——”代华刚要说话，却被暮阳打断。
　　“代华，我现在可以很冲动的用一切方法不让你走；但是，代华，我太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梦想和渴望。我希望你会有你自己的未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想羁绊你。”暮阳一字一句的，仿佛这些话他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来。
　　“可是暮阳，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代华有一些哽咽了。“要不，你明年再申请？”
　　暮阳停了一会，说：“代华，我很少和你提过我的家庭，因为我不希望你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感到负担。可是，我的家庭不允许我离家那么久，那么远。”
　　暮阳——代华悲哀地看着他。
　　“代华，从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话，总是说喜欢一个人容易，爱上一个人太难。但是，对你，喜欢和爱上都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暮阳再次微笑。
　　“暮阳，我不要听你这样，不要再说了。”眼泪又流了下来，代华想忍住，可却让嘴角也感受到了眼泪的味道。
　　暮阳轻轻地帮代华擦着眼泪，却依然微笑。代华就静静地看着暮阳，脸上还可以感觉到他手的热度。
　　其实结局早已明了，只是会痛彻心扉。
　　好久，好久，代华艰难地说：“暮阳，我们分手吧。我们的未来有太多的变数，我没有信心。”
　　分手的理由，代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不是因为当时不相爱，而是因为毫无目的的未来。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没有信心？六年了，才发现，自己的心居然从来没有动摇过。和暮阳的感情，那样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接吻，甚至分手，都是这么的平淡。可是，这种平淡却有如美酒一样慢慢酝酿，直到多年之后，才发现已经深入骨髓。

　　所以，感情才会那样的纠缠。代华从来不知道，对待任何事情都可以干脆利落的自己，为什么对和暮阳的这段感情总是没有办法说再见。
　　要回家准备行李的前一段时光，大学同学天天吃散伙饭，出去疯玩，代华是一直呆到最后一刻才走。每当送走一个人，代华都会郁闷好久。最后几天，宿舍清楼，代华搬进了宾馆居住。那时候，代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不理智的，没想过后果的，给很久没有联系的暮阳发了条短信，告诉暮阳自己的房间号，问暮阳过不过来。
　　当天晚上，暮阳过来了。
　　代华打开宾馆的房门，看见暮阳，一瞬间就抱了上去。两人之间没有言语，拥抱却越来越紧，仿佛要融入各自的灵魂。
　　暮阳和代华一起在宾馆呆了三天。那三天，在记忆中是那样的完美。

　　早上，代华很早就起来，站在宾馆房间大大的落地窗边，看着顶上的太阳，看着地下渐渐增多的车流，脑海中却出奇的宁静。
　　到了八九点，暮阳才醒来，看见站在窗边的代华，走过去，环住代华，下巴靠着她的肩膀，轻声地问：“在想什么？”
　　代华摇摇头，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乱乱的，有过去的回忆，也有关于未来的想法。
　　阳光浅浅的，两人之间很长时间都没有言语，很舒服很舒服。
　　忽然，代华转过脸，问暮阳：“我们这样，以后还能干脆地说再见吗？”
　　暮阳轻轻地吻住她，没有回答。

　　白天，代华和暮阳手牵手，在城市的街道上逛着，去这个城市中，曾经有过美好记忆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老经过这里？”代华看着道路两边的欧式建筑，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来到这里了。
　　“和这里太有缘了。”暮阳笑笑：“还记得我们那次吗？”
　　当然记得，代华脸上出现了甜蜜：“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为我唱的每一首歌。”
　　那是大二刚在一起的时候，晚上，暮阳骑着自行车搭着代华在这条欧式小路上走着。代华将头轻轻地靠在暮阳的背上，感受着徐徐凉风，听着暮阳为自己唱的歌，一首接着一首。
　　那时候代华觉得，自己可以睡死在暮阳的歌声中。

　　晚上，代华和暮阳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有着长长的吻，紧紧地拥抱。
　　“你的吻比以前的重。”代华仿佛是抱怨的话却充满甜蜜。
　　暮阳看着代华，轻轻地拨开代华的头发，温柔地吻了吻代华的眼睛，说：“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这样对你了。”
　　代华将头靠在暮阳的肩头，好久没有说话，却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暮阳问。
　　代华笑了，说：“记得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觉得靠在你的肩头特别难受，就老说让你增肥。”
　　“那么现在觉得好多了？”
　　代华又笑了起来，说：“天天和你在一起感觉不出来，习惯了吧。”
　　暮阳听了也笑了，突然又吻了代华，然后问慢慢加重，直到感到代华冰冷的泪水。暮阳停住，代华却不让。
　　如果能这样到永远，该有多好。

　　三天后，在火车站的分别，也是那样刻骨铭心。
　　在宾馆的时候，代华就对暮阳说过，不要来送自己。
　　可是，当代华安稳的坐在火车上，离火车启动还有九分钟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是暮阳。
　　“代华，我现在在车站上，你出来一下，我进不了车厢。”喘着气，声音有一丝焦急。
　　暮阳还是赶来了。代华飞快的走到车外，就看到暮阳的身影。
　　可是两人刚见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分别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暮阳才对代华说：“你要好好保重。”
　　这是一句分别是别人总会说的，老土的话，可却让代华听着眼泪已经决堤。
　　暮阳轻轻地抚着代华的头发，说：“别哭了，以后也别想我了。”
　　代华仰头，却看见了暮阳的眼泪。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暮阳的眼泪。
　　她吻了上去，却被暮阳止住。“代华，这样，我们就真的分不开了。”
　　代华点点头，擦擦眼泪，转身准备进入车厢。她没有回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再和暮阳说再见了。
　　可是，手却别暮阳一把牵住，身体也被他拉回，然后是淡淡的吻。平淡的开始，平淡的结束。
　　他们告别，代华再次登上了那辆去往回家的火车，这时，离开车还有三分钟。
　　暮阳静静地站在代华所坐的车窗边，等待着车的离去。代华回到座位上，看着站在窗口的暮阳。忽然，代华站起身，再次走向车厢的门口，可是车厢却关闭了。那一刻，她知道，她不能再见到暮阳了。
　　代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火车已经准备开动，代华贴着玻璃，对还在窗外等待的暮阳招手，嘴里说着：“暮阳，等我回来。”却不知道暮阳能不能听到或感觉到。
　　火车走了，暮阳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代华重新坐正在自己的座位上，觉得自己像死人一样，没有了任何知觉，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流泪。

　　直到多年以后，每当代华回忆起当时的日子，当时的暮阳，总会那样的揪心难过，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从来不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