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纳须弥之一 木叶无声》龙飘雪

9、两军蹙兮生死决

　　萧天像具会喘气的尸体，一连数日大睁着两眼不说话不理人。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活着？叶儿走了，我亲手断送了她。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兴儿在妓院里找到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环。兴儿带她来到萧天床前，萧天疯了一样抓着她狂吼：“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环被被毒哑了嗓子，好在跟着叶儿学了些手语，勉强将叶儿在府里受到的境遇大致说了些。萧天听完，僵尸样倒在床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吓得兴儿又是捶背又是揉胸，萧天这才“啊！”的一声回过魂儿来。

　　萧天恨得牙痒痒，冲到案前，将剑取下，提着剑就往外冲。兴儿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公子爷，您不是说二夫人说过不要为难夫人吗？您这么去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二夫人呀！”萧天蓦地惊觉，丢了剑，双手掩面痛哭失声。

　　战事稍停，萧天向父帅告了假回到府里，叶如霜听说他要回来，打扮得花枝招展，早早迎候在门前。萧天铁青着脸命令兵丁：“给我将将军府团团围住，不得走脱一人！”

　　叶如霜不知所措地看着萧天从她身旁走过，直奔正堂，紧紧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萧天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如霜看，叶如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天哥……”

　　“闭嘴，只有叶儿可以这么叫我。”萧天紧握着手中的剑，真像一剑刺穿了眼前这个女人。

　　“叶儿？又是叶儿？”叶如霜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叫着，“这个婊子都不知死到哪儿去了？你还想着她？！”

　　“她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吗？”

　　“哼，这小贱人去了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萧天的牙已经咬出了声儿。 “你不知道最好，如果知道……”

　　“罢了罢了，你心里只有叶儿，还留我做什么！”

　　萧天从袖子里掏出一纸休书，丢到地上：“拿了快滚。”

　　“你休了我？凭什么？”

　　萧天紧紧抓着自己的袍带，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忿恨，“凭什么？凭你的杰作！”萧天将个黄黄的东西丢到叶如霜面前。她弯腰捡起，立时失了血色，一屁股跌坐在地，“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来人！”萧天一声断喝，兴儿带上来两个人，叶如霜一看像滩泥样轻在地上。对她怒目而视的小环还有五花大绑的柳妈。

　　“你滚吧，消失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萧天走过来，从叶如霜手里夺回金牌，“我答应过叶儿，不为难你，不伤不杀。你走吧。”叶如霜扑过去抱住萧天的腿：“将军！将军！不要休了我，你让我去哪儿呀！”

　　萧天厌恶地一脚踹开她：“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答应过叶儿！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给我轰了出去！”众将得令，将嚎叫的叶如霜架了出去。

　　“此等恶妇，断不能留！”萧天指着已抖若筛糠的柳妈对兴儿说，“杀！”兴儿领命将柳妈拖将出去。见小环站在一旁垂泪不止，萧天道：“小环，兴儿一直有意于你。我做主，跟了他如何？”小环摇头，比划着，自己不配。“配与不配兴儿自知，我意已决，休再多言。”

　　又是一年春来早，父子二人从在庭院里谈心。说到叶儿，萧天仍是一脸戚然。萧盼劝道：“为父年事已高，恐不久于人事。唯愿天儿可以……”

　　“父亲还未到天命之年，何出此言。”萧天应着，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可他不想再娶。

　　“天儿。”

　　“父亲，不要再说了。”萧天站起身要走，被父亲叫住。

　　“天儿，坐下。为父要告诉你一件事。”萧天觉得父亲的神色不太对，坐了下来。

　　“还记得你楚叔叔吗？”见萧天点头，萧盼继续道：“当年我和你楚叔叔同在抚远将军李承忠帐下为将。兵困数月，弹尽粮绝，圣上却不发一兵一粮相救。最后李将军杀妻弑女，引颈自戗。幸亏李将军之女李叶儿命不该绝，被你楚叔叔救了。当时追兵已到，为父让你楚叔叔带着李叶儿先走。不想为父伤重被俘，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父亲，这些旧事提它何来？”

　　“要提要提……”萧盼有些哽咽，“为父要提呀！这李叶儿就是木叶儿呀，就是你的叶儿呀！”

　　“这怎么可能，父亲。” 萧天惊呆了，突然觉得房上有人，厉声断喝：“什么人！”

　　“哼，远之兄交待完了吗？”房上跃下一个人，手持宝剑，长身而立。

　　“昭然，你来得倒也准时。”萧盼惨笑，对萧天说道，“来，见过你楚叔叔。”

　　萧天施礼，楚昭然不理不眯。

　　“当年我改李为木带着叶儿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如果那天我在家，叶儿她就……我找了她这么多年，终于寻到她的下落。没想到却落得如此……”楚昭然眼里有泪，仰望夜空，“叶儿……”再凝目时已是满脸杀气，“我要你们为叶儿偿命！”

　　萧天“扑通”跪倒尘埃：“楚叔叔，可否听侄儿一言。”

　　“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讲？说！”楚昭然剑已出鞘，直指萧天。

　　“叶儿曾留有遗言，要楚叔叔不要报仇。”

　　“胡言乱语！”剑向前一送，萧天也不躲闪。剑刺破皮肤，血了刃。

　　“侄儿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叶儿托梦要侄儿答应她三件事。一，如若她不在，侄儿也不得轻生；二，不可为难那恶妇；三，劝您不可报仇。”楚昭然怔住了，以他对叶儿的了解，这的确像叶儿的脾性。

　　萧天泣不成声道：“叶儿逝去，侄儿本不想苟活，可侄儿答应过叶儿。就算现在死在楚叔叔剑下，侄儿有何颜面再见叶儿于九泉！楚叔叔！”说着，双手握住楚昭然的剑，鲜血直流，“楚叔叔，侄儿求您了，为了叶儿，侄儿求您了！”

　　楚昭然低吼一声，举剑砍向一旁的桌椅。萧天突然站起身，很快又从屋里返了来。他递给楚昭然一个绣了一半的烟荷包：“楚叔叔，这是整理叶儿遗物时找到的。”

　　楚昭然看着那细密的针线，栩栩如生的绿叶，顿时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萧盼走过去扶住楚昭然摇摇欲坠的身子：“昭然，你要想杀就杀了我吧。”楚昭然看看萧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满手是血的萧天，掩面而泣。

　　叶儿墓前，楚昭然与萧氏父子道别。“你要去哪里？”

　　楚昭然强笑道：“我已孑然一身，亦非良禽。天涯狼迹，远之兄，从此后会无期。”说完，转身离去。风卷起几缕微尘，打着轻旋飘向天际。

　　此后，每有战事，萧天便自告奋勇。身先士卒冲杀在前，他一心只求速死。冥冥之中自有敝佑，大小战事数十起，他竟毫发无伤。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数十载后，身为护国将军的萧天告老还乡，圣上感其功绩，封护国公。

　　自叶儿走后，萧天一直未娶，过继了兴儿和小环的儿子，单名一个叶字，字怀木。远离了刀光剑影，远去了号角争鸣，萧天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就这么时好时坏得拖了半年，这一日终于牙关紧闭，药食不进。

　　兴儿夫妇和萧叶守在床前。弥留之际的萧天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吩咐兴儿将收藏多年的锦囊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人已不能言。萧叶凑到父亲唇边，依稀听到萧天在说：“叶儿，等我。”

　　兴儿冲到院子里，跪在地上仰天痛哭：“叶儿！二夫人！公子爷去找您了，您等他一等啊！”

　　白幡如海，纸钱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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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只想写到萧天误杀叶儿，而且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后来想想自己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真实还是“真实”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