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玖》追梦回懿

2、第二章 命运

　　走出这个生活了近两年的家，我对今后的生活不免多了一丝彷徨。抬头看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星光的夜——我竟是一生都要让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路上也已没有了行人，是被这黑暗吞噬了吗？
　　回过神，看着将要上轿的陆老爷，我低眉恭敬地站在轿旁。他却停下动作，嘴角永远是那抹阴邪的笑，对我吩咐道：“你给本老爷跪着走吧。”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只是说着什么无关痛痒的事。呵呵！我是不是傻了？他是老爷，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连只狗都不如的下人，跪着走，也许对我已经是恩待了！我没有反抗，只是依言照做。兴许是我的顺从让他感到了微惊，他也没有再提出更苛刻的要求。
　　跪走，没走几步，膝盖已没了知觉，本来挺直的腰板也颓然软了下来，但腰间的疼痛使我不由一震，又重新挺直了起来。
　　“快点！那么慢！”身后的人吼着，又一脚向我腰间袭来。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仗势欺人的狗罢了，我在心里鄙夷他。但我不会公然对抗他，因为我还想要活着。不知道在受到这样的屈辱的时候，我为什么还是想活着，或许，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死并不是一个很坏的结果……可是——为什么要活着？因为那个梦吗？我一直都把梦里的妇人当成自己的娘亲，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换了我的生命，所以，既便再痛，再苦，再累，我都要努力努力活下去？就如被卖到青楼的那天，凤姨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告诉她，我叫小玖——我只是想把自己当作那个小女孩。
　　所以，现在我只能咬紧牙关跟着，轿子在视线中已渐渐变小，越来越小……
　　远远看到轿子停下，轿里走下的人，双手抱胸，悠然自得地看着我从原来的跪走改成了爬——四肢并用地爬。身后那人时不时地从我背上踩下，猝不及防间，我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地上，虽忍住不叫，但却还是有闷哼声从紧咬的唇齿间挤出。然后，我又颤抖着撑起身子，继续爬向那个人。
　　颤颤巍巍地爬到，他显然不满于我的速度，脸上已挂起不耐烦。也不知何时，他已在一张椅子中坐着。“再爬过来点！”我依言照做，心里居然空荡荡的。他抬起右脚，抵住我的下颌，这使我低垂的头昂起，看到他轻笑着道，“你不是很强硬的吗？现在怎么那么听话？”
　　“只要老爷不动我，老爷的所有命令，小玖都会照做。”这句是肺腑之言，只要他不动我，要怎么折磨我，我都无所谓——既便是被当作畜生。
　　“哦……可是老爷我就是想要动你，那怎么办？”调笑的语气，仿佛是在告诉我，我根本没有阻止他的能力。
　　“小玖不会让自己活着！”眼神中绽放出坚定的光芒，那是不容侵犯的！
　　“威胁我？”他放下了抵住我下颌的脚，有些好笑地道。
　　“小玖不敢。”我没有因为他脚的离开而垂下头，依旧昂着，像只骄傲的天鹅。
　　“老爷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站起身，俯下，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甩开我，狂笑着走进府中。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不知为何，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嘴角反而漾起笑容。是在笑着悲叹自己的命运？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面颊，我哭了吗？原来我的泪都是冰冷的！我不禁苦笑。两滴，三滴……越来越多，这才发现原来是老天的泪——好冷，好冰……雨越下越大，倾盆而出，视线被雨幕遮挡，找不到路，原来我终究只是沧海间渺小的一颗尘埃，只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我挣扎着起身，还没站直又立刻跪倒了下去，膝盖处的酸胀阵阵袭来。我放纵地让自己坐在雨中，舒展麻痹了的腿脚。看着正被雨水冲刷的和着泥土的伤口，竟不觉得疼了，是麻木了吗？休息了片刻，我再次挣扎着起来，腿有些颤抖，但终究没有再坐倒。
　　方才艰难地走进陆府大门，一个五十多岁，却依旧健朗的管家模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
　　“老爷吩咐你跪在庭院中。”那是不带任何心情的语气，仿佛只是一个传话的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我没有多应答什么，只是跟在那个人后面。七拐八弯才走到所谓的庭院——那是一处很美的院子，虽是看不到月的夜，却还是可以看到了里面妖娆的红，纯洁的白，慑人的紫……我也好像沉浸在这样简单的美丽中，暂时忘记了自己此刻的身不由己。但我还是清醒地认识到一点，那就是——那个陆老爷果然不是一般的商人，府邸大得可以，连院子中的花的品种也很多，各种颜色的都有！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着我的胡思乱想，“去跪吧！”
　　就是跪在这里吗？那个陆老爷对我可真是够好了——有那么美的满院的花儿作陪，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拖动着似乎不是自己的腿向院子中央走去。一走出回廊，无情的雨粒就打在我身上，忍不住一激灵，却不能停步，跪下。
　　要跪多久呢，这次？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夜？尽量使自己不再去想，想问题是很费精力的，而我又恰好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看着那个管家模样的人离开，我知道，我要跪一夜——在磅礴的大雨中！
　　雨真的很大，大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只感觉薄薄的衣衫已完全贴在身上。
　　老天，你是在同情我，为我流泪吗？那就请你不要再为难我！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是自嘲，是痛疯了，还是痛傻了？老天真的为我难过，我还会在这里跪吗？还需要在这里乞求吗？我闭上眼，但却更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不知这是由于跪得久了，腿脚发麻而颤抖，还是被冰冷的雨水洗礼而颤抖。我跪坐下来，双手紧紧地锁住自己的双肩，为了给自己取暖。但这个举动并没有使如置冰窖的我暖和起来。一时间连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每次吞吐都会带着雨水，呛到喉头。头越来越重，感觉自己快倒下了，用力拧了自己一把，清醒了些。我不能倒下去！我不敢尝试在雨中睡着，因为我怕明天我不再会思考。“小玖，你要撑下去，你要坚持下去！”我不停地重复着提醒自己，睁大眼睛不让自己睡——即使在雨中睁着眼睛会让雨水涌入眼睛，会带来一阵酸涩。
　　可是，视线还是渐渐模糊了，再没有力气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了，“娘……”，那个梦又鲜活地出现在脑中，娘，我要来陪您了，等小玖……我的世界很安静，真的很安静……我似乎已经来到了有娘的地方，那里有温暖的怀抱，那里有对我微笑着的和蔼的娘亲，那里有我不曾享受过的天伦之乐……
　　阵阵暖意侵入身体，我朦胧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蜷缩着侧躺在地。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我胡乱想着。想要爬起，可是身体却不听大脑的使唤，像是灌满了铅。无力地侧躺在地上，眯起眼看着从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从未觉得太阳可以是那么迷人！
　　我必须趁大家还没醒来先跪好！我卯足了劲，艰难地支撑着爬了起来，跪坐好。这个动作好像牵动了整夜不曾舒展的骨骼，传来阵阵酸意。头愈加昏昏沉沉，我没有心情去欣赏满院各种不知名的花儿。将手臂贴在额头，好烫！感觉自己虚弱得像彩虹一般很快就会消失，但还是不自觉地莞尔——对着太阳的方向。
　　又独自与太阳处了一会，宅子里也忙碌起来，打破了这种平静。丫头、仆人不断从回廊上经过，无数既怜惜又无奈的眼神飘过。有些还议论纷纷，“她跪了整夜？”“好像是的。”我感觉着湿漉漉的衣裳在逐渐被蒸干，同时被蒸干的，还有我苟活着的信念。手上的擦伤经过雨水的浸泡已泛白，想必膝盖上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苦笑……
　　正当暖意越来越浓烈，搅乱我神志时，陆老爷那张经一夜休息而面色红润的胖脸就窜入了我的视线。立刻从昏眩中清醒了八九分，眼神也渐渐聚焦到那张胖脸上。
　　“侍候好本老爷，老爷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好不好？”他俯下身子，将脸在我眼前放大，哄孩子般的话语从他口中传出也变了质，变成了威胁。
　　“小玖……不能！”身体里像是有团烈火在燃烧，喉头干涩喑哑，连说句话都觉得困难。说完四个字，感觉已然失声。眼神涣散得聚不起来，我已无心去观察陆老爷听完我的回答后的表情。头，好昏，好烫……
　　混沌中，感觉一只手闪电般钳住我的臂膀，将我拖拽起。
　　那只手就一直拖拽着我走向一间屋子。膝盖不出意外地磕上了石阶，骨头脱节的感觉。快要进屋时，我开始使出全身力气挣扎，用另一只手去掰那只似乎吸附在我臂膀上的大手。但，根本不起作用。他成功地将我拽进屋扔到床上。背脊撞在床板上，我不由地躬起身子。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拿出的布条，“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嘴里多了布条，想要求饶都变得异常艰难。只是模糊地感受着他扑在我身上的重量，他一只手就将我的双手拉过头顶，箍住。我拼命地扭动身体，拼命地逃离，可是——我实在太虚弱了，面对他根本无能为力！我只得侧过脸去，但他却更加疯狂地亲吻我，这种感觉让我想呕吐！他开始撕扯我的衣裳，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屋中回荡，“娘……”我呼唤出声。
　　“老爷，刘大人来访！”一个平板无生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但现在的我听来却是无比悦耳、动听——我暂时得救了！
　　“知道了！”隐忍怒气的声音冲出咽喉。陆老爷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给我乖乖等着，等我回来！”随即，他理了理衣裳出去了，还不忘命令传话的人守好门口。
　　我躺在床上取下口中的布条，把手腕放在口中，用力咬了一口，努力使自己集中起注意力。看着白皙的手腕上欲滴鲜血的齿痕，我清醒了些许。我要逃！这个信念给了我力量，我拢了拢残破的衣裳，拖着瘫软无力的身体想要逃离。看到屋外背门而站的那个大个子，我瑟缩地收回了刚迈出的一步。目光巡视四周，打算从窗户爬出去。窗并不高，但对于现在感了风寒的我来说，这也如登满是雪的太行！轻手轻脚地打开窗，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后，我才极其狼狈地翻过窗，滚落在地。赶紧用手捂住嘴，以免喉头冲出的呻吟惊动了旁人。待痛楚稍稍减轻，我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这么大的府邸，我该往哪儿走？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昨晚的路线，可是，脑袋里空空的，发烧使我更无法集中精神。睁开眼睛，算了，赌赌运气吧！我踉跄走着，这老头的府邸真的很大，走来走去，所见到的也都是屋子，连围墙都看不到！都是些黑心钱！
　　转着转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大好景致，是一个小园，里面开满了粉嫩的桃花，像是娇羞的姑娘似的，美得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艰难处境。
　　天地在旋转……
　　周围好吵，真的好吵……不要吵了，不要吵我，让我安静地睡一会，一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