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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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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站在明月床前,这是几百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近的靠近她,她在他怀里安睡,在他怀里哭泣,都已是百年前在上界的事,也都是她不再记得他才会发生的事,这一世,他依旧不得不扮演一个预知一切却无法改变,深深为她所不解与不齿的人。
那天她离开天庭以后,他一个人去见天君,以自己一个神元给他,换司命神君不对她的命格与运途有任何安排,何时她可以战胜天命与注定,就让她重回仙籍。
天君说,“她战胜天命注定,就是战胜你,那就是你归于虚无的一天,你当真愿意?”
隐沧轻轻的拂过明月的脸,无论何时,这个女子始终是倔强高傲的,明月比绮姬多了几分柔软,几分坚韧。
那个她走向自己怀中的夜晚,是他这百年来最最安详平静的一夜,绮姬,明月,他心爱的女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爱她,爱的有多深。
她在赛图诞下念离的那天,他在朝堂上感应到她的痛苦,即刻起身离席,将一殿的大臣晾在原地,焦躁不安的将自己关在神殿内一直到她平安生产。
他从不祈祷,因为他就是未来,但是为了这个女子,他祈祷她的平安。
多年来他一直隐秘的建立着与她之间的连接,她的愉悦她的伤痛只要是她的一切,他统统都感同身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煎熬他如何能不知,可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人的空寂神殿中为她再一次唱起儿歌。
“花儿开,月儿明,小小蝶儿踏歌来,今朝不见花儿开,展翅遮过云间月……”
他想要为她铺平一切,却不得不看着她一个人去经历,几经思虑,他还是决定将她带回自己身边,即便是再有怨言,只要她不再受苦,即便埋怨他,他也在所不惜。
明月醒来的时候营帐里只有自己,昨天的种种一股脑的出现在她脑海中,不由得又红了眼眶,她自以为是,枉做小人,谁自己肩上的责任会随意卸下,她又一次只考虑了自己,其实这才是她与元刹永无可能的原因不是吗?
曾经她站在元刹身边,不过都因了元刹始终紧紧拽着自己不曾松手罢了,一旦元刹松开了手,他们将永无交集。
她走出营帐的时候,念离正飞奔而来。
“娘,”念离扑进明月怀中,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这是唯一她可以不必担心,全身心拥入怀中的人,她带泪的笑,看着儿子那张肖似元刹的脸,心中忽然一片释然,元刹他,将以这样的一种形式活下去,真实不虚。
身体恢复后,明月给白君送了一封信,白君如约前来,明月带着念离坐上了前往墨柯军营的马车。
下车之前,明月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儿子俊秀的小脸,无声的说,“念离,今日娘有事,白君公主照顾你可好?”说着,解去了念离眼中的咒术。
念离懂事的点点头。白君向明月示意,明月点点头,白君牵着念离下了马车。
元刹正和云嘉在练箭,那把铜弓正稳稳的握在元刹手中,弦渐渐拉满的时候蓝龙走来低声说,“王妃来了。”
元刹没有回应,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箭放了出去,正中靶心。他回身将弓递给一边的云嘉,赤2裸的上身汗珠滚落,他一边接了蓝龙递来的布帛擦拭一边问道,“她来做什么?”
蓝龙面上神色诡异,只是淡淡的说,“你去看看便知。”
元刹瞥他一眼,擦去身上的汗水,接过铜弓将布帛丢给云嘉,欲往大帐方向去,转过身来却看见白君牵着一个小人儿站在靶场边上。
云嘉长大了嘴,蓝龙神情复杂,元刹睁大了眼睛,却丝毫不能挪动半分。
和煦的阳光下,男孩身着青衣而立,削肩隽秀,头发梳成整齐柔顺,绿色眼眸妖艳璀璨,白净俊秀的面容,眉目间有着他们共同的影子。
元刹手中的铜弓落在地上。
白君眼中一片氤氲,元刹两眼渐渐泛红。
他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跌跌撞撞逐渐加快了脚步,来到念离面前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跪下尽量与他平视。
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他稚嫩的面颊,紧紧地盯着那双美丽的绿眼,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
“叔叔你好。”念离有些奇怪这个叔叔的行为,但是还是想起母亲关于对陌生人有礼貌的教导,有礼貌的向他问好。
再也抑制不住,元刹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这温暖柔软的小身体,是他的骨血铸成,是他心爱的女子送给他的礼物,最珍贵最无价的礼物,他泪流满面,心中无比感恩那个叫做瑞明月的女子。
那个倔强无情的女子,用深重的代价换来了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那双来自自己母亲的美丽眼睛。如果给他机会重来,他一定会娶回那个让他注定一生念念不忘的女子。
可是,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你的眼睛,真是绿色的么?”半响,元刹才松开他,一把将他抱起。
念离点点头。
“那是瑞女官刻意施法变成黑褐色的,时间长了,咒术减弱,眼睛颜色也会越来越浅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施法遮住。”白君在身后淡淡的说。
“瑞女官让我带他来见你,她有个条件,你不可以说出你的身份,这孩子只要简单地成长,大人间的是非与他无关。”
元刹心内早已一片凄惶,听到此言更是不禁唏嘘,半响,哽咽的点点头。
“走,叔叔带你去射箭。”
念离伏在元刹肩上,点头微笑。
远远地马车里,明月透过车窗看到元刹与念离亲密的玩耍,一旁的云嘉和蓝龙都沉浸在这难得的天伦之乐中,只有白君望着她的方向,泪流满面微微颔首。
明月笑了,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她能为元刹不多的人生剩余时间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王爷,此子与任何人无关,只是我一人之子……”
这句话犹在耳边,元刹和明月的心中浮现这句话的同时,泪水也随之落下。
玩耍过后,元刹抱着念离一起吃饭,而后一起在帐中午睡。
明月轻轻走入帐中看着卧榻上睡得正酣,却同样曲起一条左腿的父子俩,不禁嫣然一笑。
阳光正好,云淡风轻,时间如果就此停下,一切会不会永远这样美好。
她凝视着他们的睡颜,如果这两双绿色的眼眸同时睁开望向自己该是多么震撼的感觉,明月摇摇头转身走出大帐。
晌午过后,白君要带念离回去了。
元刹紧紧盯着念离的眼睛,动容地说,“念离,再见了,要好好长大,听你娘的话。”
念离点点头,“叔叔,你会来看我吗?”这个叔叔真的好亲切啊,念离在心里默默地说。
元刹艰难的点头不语。再一次将他拥入怀中,这是他的长子,也许也会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会再要孩子了,这世间,这双眼睛他只给他。
送走念离和白君,元刹疯了一般冲到靶场举起铜弓不停地射箭,脑中是念离稚嫩的声音,‘……
叔叔我见过你,你娶了公主,娘说你是英雄。’
马车里,念离向着一言不发的母亲说,“娘,叔叔教我射箭。”
明月看着儿子微笑,“那你喜欢吗?”
念离点点头,“这个叔叔对我很好。”明月理理他的头发重新帮他绑好发髻。
“念离,我们回赛图好不好?”
明月离开傅山的时候,琉盏一直护送她到直通赛图王城泰雅的官道,“硫将军如果还能见到我的姐姐,请转告她我一切如旧,不必挂怀。”
“明月你,这是在逃避。”
“就算逃避吧,我累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安苍王呢?你病重的那几天,是他一直守着直到你醒来。”
“皓月呢?你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子,不就是她吗?”
他们相视一笑。
“你姐姐嘱托我一件事,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什么事?”
“她已料到魔君必死,她说,观澜一死她亦不会独活,如在战场见到她赴死,让我务必拦住你不许打扰她。”
明月眼底氤氲,沉吟片刻用力点头。
琉盏看她的马车离去的烟尘,默默地独自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