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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两讫 ...

  •   明月在行宫中的书斋里翻尽了所有的典籍,均不见魔君破封的预言,都只到天族封印魔君于缪音洞,天下太平众生和乐。

      她该怎么办,她再一次去找白夜,白夜正在批阅奏章,见她站在殿中,也不曾停下,只冷冷的问,“怎么样?有什么话要说?”
      “我姐姐为什么会与魔君有关?”
      “你姐姐正是这一次释放魔君的人,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能见到我姐姐吗?”

      白夜垂眼笑了,“明月,我能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我能帮助你什么……”
      “你告知我这些,其实早有打算,却又为何要增添我的伤悲?让我纠结于此。”
      “呵呵呵,我以为我告诉你的是答案,怎么你竟还想着讨价还价,你太贪心了。”
      “我姐姐今生与魔君有此机缘,你想必是知道的,姐姐出走这些年大公主竟也未找过,想必也是知道的,魔君破封是个不公开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是再为这件事做准备,从我送信去墨柯,不,从那一年在门河行馆,姐姐初遇魔君,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白夜,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我们,我们难道都只是为了魔君再次封印所安排的棋子吗?”

      白夜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他要如何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假,可唯独她不是。
      “我们凡人的感情在你们这些神仙的眼中就这么低廉,任意摆弄?”

      感情?她和元刹的,还是云皓月和观澜的?
      他冷冷的笑了,“所有一切都按照轨迹按部就班,人各一世上天早有安排,你劝与不劝,元刹都难逃一死,魔君一死,你的姐姐也不会独活,而你,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罢了,或早或晚。”

      “所以这一切既然要发生,我劝与不劝元刹又有何分别?”

      白夜搁了笔,淡淡的看着她,“你改了他的命轨,你是唯一阻止他作为钥匙的机缘,怎么你还不明白?他另娶她人就让你那么难以面对?那么,你当初为何不在墨柯做他的身边人,你执意离开就是为了两两相忘相互折磨?瑞明月,你未免太贪心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她心上,当初种种他竟然都知道,也是,这天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看着她纠结了这么久不过也都是在看她的笑话,明月愤怒的难以自持,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离开的脚步竟有了一丝踉跄,这种愤怒的感觉让她觉得熟悉,仿佛很久之前也有过这种深深的被愚弄、被他看穿到心底,几乎像是在他面前不着片缕的羞耻感,但是是和谁呢?她想不起来了。

      离开大殿,明月浑身冰凉,她走在夜色如莲的行宫回廊下,却没有一丝兴致抬头看看漫天的繁星,对于她而言,光亮正在逝去,与之有关的代表希望与光明的一切都在缓缓地退入黑暗中,她在一个廊柱边坐了下来,眼神无法聚焦,直到一束亮光从前方投射来,她才抬起眼睛看了看缓缓向她走来的人。

      “瑞女官,”举着一展荷叶琉璃灯的白君一见到她脸上就绽开了笑脸。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明月一见是她,本意还是想避开,但与她两次见是她都是一脸热忱自己却心中始终不放不下,倒显得小气了,明月站起身来,浅浅的笑着向她行了礼。

      “瑞女官不必多礼,你救了我一命,还没好好谢你,怎么还能受你的礼,”白君扶了她一把,自己也向明月屈膝行礼。
      明月有些惊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白君孑然一笑,拉着明月一起坐在游廊下。
      咬了咬唇,白君看着明月略带探索的说,“有件事,一直想和瑞女官说,但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月疑惑的看着她点点头,“公主但说无妨。”
      白君垂下眼帘,脸色红了红,抬眼说,“瑞女官与元将军是旧识?”

      明月尽管已有准备,但是她说出口的一刻她还是倒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她勾唇笑了笑说,“不算旧识,因机缘巧合,曾被元将军当做奸细软禁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得以回到赛图。”

      “瑞女官去过墨柯?”白君又惊又喜。
      明月点头。
      “那里怎么样?美吗?”白君一脸期待。
      “我去的时候正是冬季,那里比赛图要冷,比起你这四季如春的安苍就更是冷了,最冷的时候大雪飘落,会积得很厚,最厚的地方能把人都埋起来。”
      “真的?我都没有见过下雪,天啊,那该是多美啊?那时候你过的好吗?”
      “我是被人看管的俘虏,无所谓好不好,不缺衣少食。”明月淡淡的回答。

      岂止是不缺衣少食,元刹那时为了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不知不觉的又走回那段回忆的时候,没有了最初的痛彻心扉,没有了那时的针锋相对,一切都归于平静。

      白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启唇道,“元将军对您真的很好,直到现在他都情意未了……”
      “公主,”明月不听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我与将军只是将军与奸细的关系,虽说是个误会,四年前便已澄清了。”
      “那日,我悄悄跟着元将军去过傅山军营。”白君面带难色的开口说道。

      明月站起身,回想起那天的相见,胸口起伏不定,眼眶不由得红了。
      “瑞女官,我无意冒犯,如今,如今我父君希望我嫁给元将军,两国也为此事正在协商中,我,我,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多一些罢了,我无意冒犯的。你不要生气啊。”

      明月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了胸中起伏的情绪,失去听力之后唯一让她难以克服的就是不想面对某些人的时候为了知道对方在表达什么,不得不一直看着对方,她努力的浮出一个微笑,面对白君,轻轻拍拍她的手。

      “公主,明月当时与将军有奸细的身份横亘,也并无太深的情谊,有的大多也是争执与矛盾,念离,是一个变数,很意外,也很意料之内,将军脾气暴躁,我一味只是激怒他,故而得不偿失。”
      “你变成今日这样,是否也因为这个?”白君一双乌黑的美眸透着淡淡的忧伤,探寻的在她的脸上寻找答案,她自然知道奉神女官的神谕。
      明月没有答话,只是勾起唇角微微笑了,“凡事皆有因,明月看着念离一切都放下了。”

      “将军对你……”
      “公主,当日我与将军并无结果,现在亦不会有,公主美丽大方心地善良,将军会喜欢你的。”明月笑笑地说着这番话,心底是什么滋味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瑞女官,当日你离开的时候将军就没有挽留吗?他那么在意你,怎么会放你走呢?”

      明月依旧淡淡的笑着,“公主,我与将军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公主不必再纠结于此,念离是我一人之子,与任何人无关。我先回去了,公主也早点休息。”明月点点头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步履轻盈,脊背挺直,但是,心里却是油煎一般。

      她当初执意离开,不过是为了履行大公主的交代,还有,一些负气,一些自视甚高的屈辱,一些害怕面对神迹惩罚的索瑟,这么多的不堪,与感情无关,诚然,她是不配他的感情的。
      她不配做他职责的牵绊,众生的安危亦不配由她左右,她本就是他命中不应出现的劫数,如今是该有个了结了。
      默默地和衣坐了一夜,她有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明月到马房要了一匹军马,找到了来往军营的传令官,让他带路,直接奔赴墨柯军营。

      正在陪士兵练剑的蓝龙看到那个马背上的女子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嘉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军帐,明月翻身下马时,只着便装的元刹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王帐。
      风吹起明月藕荷色的裙角,深紫的小靴踩在黑色的泥土里,长长的头发被发带简单的顺在耳后,几缕发丝从额角扬起,在空中微微的撩拨着。
      就这样,那个梦中的女子手执马鞭站在高大的军马旁,一如回忆中那样温润明亮。
      元刹想要冲过去抱住她,可是怎么样都无法挪动一步,明月将马儿交给缓过神来走上前的蓝龙,绽出一个微笑。

      那一刻,阳光更明亮了。

      云嘉遣走众人,放下王帐的帐帘,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搂着蓝龙龇牙咧嘴的笑,蓝龙给他当胸一拳,两人笑着打成一团。
      明月径直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微笑,元刹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这久违了的怀抱,每一次全心的投入都是为了离开,明月深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曾经,那想要安然躲在这怀抱中避过一世风雨感觉,如今又被推到台前,可是,那终究只是虚妄,明月推开他,后退一步,屈膝向他行礼。

      元刹瞬间掉入冰窟,“你这是,”他不解地看着她。
      “将军一向可好,”明月用口型对他“说”。
      元刹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明月你,你说话怎么……”他握住她的双手。

      明月笑笑和他一起坐在卧榻上,抽回双手侧身面对他,依旧平静的“说”,“那日将军来军营看我,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将军,只有躲了,思虑多日,觉得还是应该来见将军一面,你我之间,终须有个说法。”不顾元刹惊诧的眼神,明月接着“说”。

      “早闻将军即将迎娶白君公主,我与公主先前也有一面之缘,此番将军与公主,门当户对,佳偶良缘,臣女祝福两位。”
      “明月你,你今日来就是说这些?你,你如何这般说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元刹打断她。

      明月垂眼微笑,“将军问我为何这般,”她抬起眼睛看着这双绿色的眼眸,“臣女是神殿侍奉祭祀,神律中明定,奉神祭祀未得到众神祝福私定终身者将以五官之一换之,臣女感激众神只收走臣女听力,今日才得以再见将军一面。”

      元刹的心仿佛被从中间撕开了,这就是她当年紧咬下唇不顾尊严讨要一个名分的原因。
      他扳着明月的肩膀,痛苦的说:“明月,你为什么当时不说,我若知道这些……”

      “王爷,”明月拂开他的双手,无声的说。
      一看到这个称呼,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她离开的晚上,每一次,她做下了决定的时候都是这样称呼他,只有这个习惯她还没变,他默默地苦笑。

      她直视他,“你知我从不低头,当日亦肯低眉垂眼,不顾自尊,向你讨一个名分,可王爷当日是怎么说的,”不等元刹辩解,明月微微仰首打断他继续说:“你我之间也算互不相欠了。”
      “你解了我身上的咒,又是为何。你既如此恨我,何不看我死在别人手中?”

      终于来了,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来不曾爱你,我与王爷之间,谁欠谁早已纠结不清了,虽王爷伤了我,但王爷对我亦有救命之恩,在桑睿对臣女亦诸多照拂,解咒就算是还了王爷的恩情。”
      “你为何当初执意生下孩子,那个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的孩子?”元刹脸色苍白。
      “奉神之人不可妄动杀意,我与王爷确有一子,只是此子是我用听力换来,我一人所生所养,我亦从未告知他父亲之事,此子,与任何人无关,王爷,孩子我给他起名,念离。”
      明月的话又一次血淋淋的插在他心上。

      念离,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狠狠地盯着她,“所以,你今日是来与我决绝,”元刹的心摇摇欲坠,她不爱他。

      “王爷为何要娶白君公主,王爷应该很清楚,王爷重任在身,有更重要的事是王爷该做的,白君公主貌美如花,大方得体,确实值得好好疼爱,如今婚期已近,王爷该早作打算。”
      “所以你今日刻意这一番作为是来劝婚的?”元刹双拳紧握,“白夜给你什么好处?!”
      “王爷自知轻重,我只是来与王爷做个了断。”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这一刻她真心的感谢她因耳不能闻所以要时时关注对方的唇形,让她最后得以好好看看他。

      他将一旁的屏风一掌挥出。“诚如你所言,你我之间谁欠谁根本算不清,可如若要说,终究是我对你不起,我忘不了你。”
      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勾起唇角,“你用铜箭射伤我,我已还你一箭,我用匕首割伤你也割伤我自己,你若还觉得欠我,好啊……”
      元刹觉得肩上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明月已将一柄极细的小软剑插入他的肩膀,他茫然地抬头看她,“这可就两讫了呢,”明月竟然歪头勾唇一笑。
      她将一直捏在手中那样东西放到他掌中。

      元刹下意识的握紧她塞给他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此刻他的心彻底碎了,他听见心底某一处轰然崩塌的声音,而他只能摇摇欲坠的沿着她给他铺好的路一步一步赤足走下去,脚底满是烧红的焦炭。
      他那俊朗的面容苍白而纠结,绿色的眼眸光华顿失。

      终于还是不忍,她抱住他,将脸埋入他怀中,抬脸郑重的用那扭曲嘶哑的声音说,“元刹,今世你我缘尽,”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身躯一阵颤抖。
      她那可怕的声音最终压垮了他的坚持,她后退一步,行礼后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元刹在她身后做了什么,她看到他的副将跑入营帐,很多人都跑了起来,突然,蓝龙拦在她面前,双眼喷火的望着她。他以为,他们都以为,这女子是带着幸福来的,至少也是平和,是他们主子的期待与盼望,谁知道,他竟忘了,这是最会演戏的一个心肠无比硬的女人。

      她一直保持着静静的微笑,回头看了一眼肩上插着软剑走到营帐口就不支跌倒,靠在云嘉怀里的元刹,她看见他神色苍茫,紧紧看着她的眼睛深邃哀伤,她勾起唇角绽开一个微笑。

      她看见他嘴唇翕动,是一个“你走”的唇形,紧接着他撕心裂肺的大喊,“让她走!!!”

      她转身接过蓝龙手中的缰绳,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翻身上马,黑色的魔影在马厩中仰蹄嘶嚎,她的军马也仰蹄附和,在魔影的狂暴中,明月头也不回的策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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