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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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伴随着有气无力的一声招呼，一个闷闷的声音从柜台下传上来。
“竹子，快拉我一把，出不来了。”
柜台里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深色的裤子里，黑衬衫的领口开到第二粒纽扣，若隐若现地露出锁骨，嘴里叼着香烟，左手撑额，右手滑动着鼠标，双眉紧锁着，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压根就没离开电脑显示器。
“什么出不来了啊，你再使使劲儿。我现在忙着呢，想喝果汁一会儿再给你开瓶盖。”男人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漫不经心地开口。
“别看你的股票了，你再看它也是绿的，是绿的！”闷闷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还有，我才不是要喝果汁呢。快拉一下我的腿，我的头在西瓜里太重抬不起来了！”
“哈？！”男人站起身前倾，果然在柜台下看到一个脑袋埋进半个西瓜、只有余下部分在外面乱蹬挣扎的毛绒玩具熊。
“真是的，大白天你这样就不怕被人看见？”单手提着玩具熊的一只后腿，红色的汁液顺着绒毛淌下。男人略带嫌弃地别过脸，把手臂绷直了，拉开自己跟手上生物的距离。被倒提着的毛绒熊浑不在意地甩了甩笨重的脑袋，感叹道：“啊，真热啊……大中午的，谁会到这里来。而且，你这个破酒吧就算到了晚上生意也不怎么样啊~”
“喂喂，阿熊你别把西瓜汁甩在我新买的衬衫上好吗！”
“竹子快帮我挤挤，我的脑袋甩不干。”
男人皱着眉，提着嘴里还在叽叽呱呱不停说话的玩具熊一转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毫无怜悯地一把将手里这个软软有弹性的玩具挤到了水池底。不大的水池里很快就蓄满了水，男人把烟头熄灭，双手抓住玩具熊开始搓搓揉揉。
“怎么样，竹子，我的肌肉捏起来感觉不错吧。”阿熊把湿漉漉的脑袋搭在水池边上。
“棉花是充得挺多的。你下次再一头扎进西瓜里，就自己洗。”
“不要。跳进水里容易爬出来可就难了。”
十里竹风是一家不能够再普通的酒吧了，泯然众人的设计，千篇一律的风格，甚至是算得上没品味的沙发家具，实在不能够说在这长长的酒吧一条街中脱颖而出。不过，这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酒吧至今还没有倒闭，甚至每到了晚上，前来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这必然也是有原因的。
男人说，一是这里的酒好，说不出的好，每次喝都有不同的感受，永远地那么贴合心意，二来么，这里的美女也多，喝个小酒解解乏，再勾搭个不认识的美女约个炮，出了酒吧，后头就有一家便捷酒店。女人么，大约来这里，多半是因为这家酒吧的老板格外有味道。
如果要问一个酒吧老板能有什么味道，此刻站在椅子上踮起脚扒拉着空调出风口的那只看似玩具熊的东西会告诉你，老板只有一股淡腥的泥土味。
如果一只玩具熊会开口说话，朱致摸着下巴想，这一定不是童话故事就是恐怖惊魂。但是当真正遇到之后，比如现在，怎么感觉还挺温馨的呢。
要说起相遇那天，朱致倒真觉得是个噩梦。
从一瓶啤酒爆炸开始，到后来的水管破裂以及包厢起火，前前后后有不少客人受了伤，朱致也在短短的三个小时内忙得焦头烂额。一年内的霉运全都聚集在今天爆发了，大概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会这么想。
天快亮的时候，酒吧的员工们经历了惊魂后半夜纷纷下班，老板朱致烦躁地点起一根烟，靠坐在沙发上。清晨的阳光穿透过窗户，空气里细小的浮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地板上有蜿蜒的水渍，以及大大小小黑乎乎的脚印，朱致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些损失了。他抓起外套起身的时候，才看见了跌坐在柜台角落的玩具熊。
一只灰溜溜、脏乎乎的玩具熊！
突兀，非常突兀。
朱致讨厌一切毛茸茸的东西，一看见就觉得鼻子痒极了，忍不住地想打喷嚏。
“阿嚏！阿嚏！”
他就这么看着仿佛凭空冒出来的玩具熊，如果眼神是有形的话，那只脏兮兮的玩具熊已经有一个窟窿了。
丢出去扔掉吧……朱致这样想着，缓慢地、极不情愿地伸出两根指头，夹住玩具熊头顶的一撮毛。
只是刚一触碰到，对方就飞快地伸出前爪一下子抱住了朱致的手臂。
“老板你人这么帅！不要把我丢掉啦！我走了好久的……”
啪嗒！
条件反射一般，朱致瞬间甩开，那只玩具熊带翻了一盏灯后，就这样顺着墙壁慢慢划了下来，并在墙纸上留下了一道灰黑色的拖痕。
我他妈都快被吓死了！朱致有生之年从没见过这玩意儿，而且，他也敢用他男性的自尊来起誓，无论是谁也不会见过。
朱致冷静地思考了三秒钟，决定还是不冷静地抄起了一只酒瓶，两三步上前，管你是什么东西，只要有实质的，一律先敲晕再说。
不明生物摇摇晃晃站起来了！它站起来了！
朱致举起酒瓶当头劈下。
在触碰到对手之前，作为武器的酒瓶率先碰到了碍事的桌沿，里面的酒液像暴雨一样淌了下来，全部淋在了那只玩具熊身上。
“啊，好重！我站不稳了。”霎那，它就倒了下去。
朱致对吹着空调露出一脸惬意的毛绒玩具翻了个白眼：“吹干了就快给我上楼去，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开门了嘛。”
“啊啊，好的。”阿熊蹦蹦跳跳从椅子上下来，好似完全不介意朱致这种口气，“竹子竹子，我的背带裤还在你的床上吗？”
“当然不在了！下回你再跑去泥里踩来踩去，回来还跳到我的床上乱蹭，我就拿剪刀戳你！听见了没有？”
“我的背带裤……”
“你听见了没？”
“……背带裤。”阿熊干脆耷拉下耳朵，还无助地抖动一下，无限委屈。
“……洗干净了在衣柜放着呢。”
“竹子最好啦。”说罢，阿熊竖起耳朵，迈着小小短短的腿，一溜烟地跑上了楼梯。
夜幕慢慢吞噬掉最后一点光线，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街道上多了一些妆容浓艳、常年习惯生活在夜晚的人。
十里竹风也忙碌了起来，朱致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充当调酒师调调酒。不过这种好情绪也只是当一个身着套装、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推门而入之前。
“朱老板，好久不见了。”
朱致臭着一张脸：“晚上好。”
“你不问我要喝点什么？”女人坐在吧台前，微微前倾，“还是说……”
啪嗒。
一杯水放在了她面前，因为用力过猛而晃出的水滴溅在了大理石吧台上。
“你来了，就只有这个，爱喝不喝。有话就说，没话滚蛋。”
“你捡来的那个小家伙呢？怎么没看见他？”
“美女，麻烦你张开眼睛看看好吗，老子开的是酒吧又不是游戏机房，他一未成年的样儿要是被人举报了我还干不干？托你的福，牢房我可是待够了！”
“上次是个误会。嘛，不说不愉快的事了，我这次来是想请朱老板帮个忙。”
朱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门在那边，我就不送了。”
“别着急，我说完就走，绝不会耽误你的生意。”说着，女人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这个人，他近期有可能会出现在本市，如果有他的消息，劳烦你留意一下。别急着拒绝，我想，我还是可以帮你很多的。”
朱致干脆转身一个劲儿地擦起了玻璃杯，完全熟视无睹。
“好吧，那么再见。”女人微笑着，拎起包从容离开。
朱致确定女人离开之后，右手飞快地将吧台上的纸张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走出酒吧。
热浪扑面而来。夏天的夜晚，热气就像从脚底窜出一样，慢慢地爬升，把人笼罩在里面。昏黄的路灯周围，有一群不知疲惫的小虫围绕着，翅膀煽动的声响实在让人心烦。朱致不喜欢夏天，在高温的炙烤下，他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焉掉的感受。手插进裤兜里，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纸张边缘，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蠢蠢欲动。
“咦？朱老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来啦？”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摸了厚厚的粉以及短裙都快走光的女郎装作不经意扑进了朱致怀中。
被这样一打断，朱致迅速地伸手扶住了女郎。莉莉？小艳？还是安娜？望着这张难以分辨的脸，朱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算了，管她叫什么。
“你喝多了。”朱致的眉眼在朦胧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有一种深深的魔力，顺着笔直高挺的鼻梁而下，那张纤薄红润的嘴唇正吐露着最温柔的语句。
大约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抗拒这样英俊的男子，尤其是他还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你。
“对，我今晚喝了很多……只是，他们都不是你。”女郎迷离的眼神一秒也没有离开朱致，她甚至伸出手慢慢抚摸眼前这张好看的脸。
“很晚了，你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你会陪我吗？”在酒精的作用下，任何人都会变得更加大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朱致低头在对方耳边轻声呢喃，怀中的女郎更是借势一把抱住他的腰。
“朱……致，你、你好凉，好舒服……”女郎无意识地低语道，为了确定一般还在他小臂上多蹭了蹭。
“啊啊啊，瞎眼了，这对狗男女。”一个软软糯糯无比耳熟的声音就这么轻轻飘进了朱致的耳朵。还未等他有反应，只感觉到右腿被狠狠撞了一下随后又被紧紧抱住。
“爸爸！你快把这个姐姐放开！你真的不要我跟妈妈了吗？爸爸，你好残酷好冷血好无情！呜呜呜……”一个黑发黑眼、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满脸泪水地抬起头，抽泣着控诉。
“啊？”女郎被这么大的声响一闹，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些，她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朱致“这……这是？”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哟~”朱致下蹲扯起一张假笑的脸。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爸爸！爸爸跟我回家嘛。”小男孩抓着朱致的裤管摇了摇。
“那叔叔陪我去警察局找爸爸好了！叔叔真是个好人！”小男孩擦擦泪水，“姐姐也要一起去吗？”
“呃，不，我……”
“那就这样说定啦，竹哦不，叔叔我们快走吧~”
朱致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被一把拽走。
“我说阿熊小朋友，快给我撒手。”不用看就知道，手腕上肯定又被捏了一圈乌青了。这个小怪物白天的时候是一只看似无害软趴趴的棉花制品，到了晚上又成了一个怪力小鬼，而且身上一点奇怪的味道也没有。要不是相处了这一个多月，他也绝不会相信这小鬼就是白天那只跌进西瓜里拔不出头的玩具熊。
“你又在欺骗人家小姑娘的感情了。”阿熊停下脚步，双手插腰面对朱致，“作为一个妖怪，生活在人类社会，你不但往酒水里掺东西，还勾引漂亮姑娘，良心真是大大地坏透了。”
“你这小鬼懂什么，竹子叔叔这是在做好事帮人排忧解难啊，你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朱致揉了揉手腕，心血来潮摸了摸高度只及他腰侧的男孩，一脸语重心长。
“没节操没廉耻的妖怪，哼。”朱致听后轻笑一声，也不辩驳。
阿熊软软地把手搭在朱致手指上，两人就这样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路边的霓虹明明暗暗，就像纷乱的心事。
“咦，竹子，我们不回去吗？”
阿熊知道刚才拉着朱致已经跑出了挺长一段路，但是看朱致牵着他走的方向却又不是回去的路。
“熊奇奇啊，你热不？”平常朱致总是阿熊阿熊地叫，因为对方是只玩具熊嘛，又是一直奇怪的、会开口说话的玩具熊，所以终于有一天，朱致给阿熊起了个响当当的大名。
阿熊一度抗议不想要大名，但被朱致以“是个妖怪就该有名字，就像我一样，这年头连大名都没有的妖怪全部都是乡巴佬，阿熊你想做一个乡巴佬吗？”这样奇葩的理由给糊弄过去了。
阿熊听见朱致这样问，一下子警觉起来：“我知道了，你想把我丢进水里等到早上再当着我的面跑掉！”
“哎呀哎呀，我可是一个正直的妖怪，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小阿熊，看，前面有个冷饮店，你想不想去呀？”
夜间的公园更多的是成对的情侣，有互诉衷肠的、打情骂俏的，还有拥抱亲吻的。在这样的氛围里，朱致和阿熊一大一小霸占着一条长凳显得格外扎眼。凡是过往的情侣们，免不了多看两眼。
朱致浑不在意，以一个舒适慵懒的姿态撑着额头看一旁舔着两支可爱多的阿熊正一脸幸福地咂嘴。
“熊奇奇，明天就是咱俩认识的第五十天了。”
“嗯啊！”阿熊抹抹嘴，“你要送我相识纪念日礼物么？”
“礼物？行啊，看你这么瘦弱，明天我一准儿拿剪刀给你开膛破肚塞点棉花，让你茁壮成长。”
阿熊闻言撇了撇嘴，扭头不理朱致，继续专心致志地舔冰淇淋。
“你不想说自己的来历那就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编出一个多动听多感人的故事来，只是我们认识都四十九天了，你还是一点都不透露多少让我有点伤心啊，你看，我都告诉你我是妖怪了。”朱致说这话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不、不是啦，我没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
“哎，你这小鬼，在家泡沫剧看多了吧，现在绝症啊失忆啊，这种梗都用烂了，一点新意都没有。得了，回头我把我珍藏的聊斋借你看，好好向前辈们学习并要学会与时俱进地创新知道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