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ROUND 46.夏日终结时的大雨 ...
-
决定去广岛用了一整夜翻来覆去的思量，第二天一大早狂奔到列车站却只花了四十分钟。
东京——广岛的新干线。
松下未嘉分不清耳边呼啸轰鸣的是列车摩擦轨道的声响，还是在大脑中想象预演了数次的赛场盛况。几个小时漫长的车程过后，她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广岛的土地上。
然而，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一出车站的松下淋得透湿。她跑到能够避雨的地方，焦急地抬腕看表：十一点半，刚好是秋田县山王高工对神奈川湘北高校的开场时间。她迟疑了一下，冲进幕天席地的大雨中找寻着出租车停靠站。一辆又一辆满载乘客的出租车擦身而过，溅起的水花泼向她的校服裙摆。
十一点三十五，十一点四十……表盖下的指针慢慢地模糊不清。
终于看到空车了，松下刚要跑过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视线，两人的手同时搭上了车门把手。
“……”
“……”
对视了一眼，松下恍然：“你是陵南的鱼住前辈？”
听到这个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少女准确地唤出自己的名字，鱼住先是愣了愣，接着面上红了红，最后退到了一旁：“那个，你先上吧。”
“谢……谢谢！”松下少女深深地鞠了一躬，来不及再次表达谢意，迅速钻进了出租车内。
……
浑身透湿的松下未嘉被体育场内的冷气冻得直打颤。她站在几乎座无虚席的观众席过道的栏杆旁向球场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每次看录像时都被红子大声夸赞“帅毙了”的湘北11号球员流川枫，他跃起的灌篮被山王的中锋7号大力地拦下了。
“……”松下朝计分屏幕看去——
下半场还有十七分钟，山王对湘北：51比36。
而流川的身后，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松下微微探过身，手肘支在栏杆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上的比赛。
10号的红脑壳樱木花道的跳投再度被山王的7号盖掉。
两个回合后，球从湘北14号的三井寿手中传到了4号队长赤木刚宪那里。
松下回想起对战海南时负伤上场的他，获得亚军时喜极而泣的他，也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在湘北高校寂静的中午于篮球馆中独自练习着的他。
他也被山王的7号拦下了。对方持球快速突破、跑动、跃起，灌篮成功。
湘北10号阻挡犯规。
场内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字字声声喊的都是那个不败王者的名字。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吗？
2+1,54对36。
赤木无法突破对方中锋的防守，篮下再次被盖。山王7号于三分线外起跳投篮，赤木忘记了卡位。7号自抢篮板，上篮得分。
56:36，还有十五分钟。
松下的视线投向她最在意的那个人。他转身面朝她的方向，用手背拭着额头的汗水。在松下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三井累得大汗淋漓。
“小寿……”她默默咬住下唇。
流川防守犯规，樱木两次运球，山王的7号再次上篮得分。
三井气喘吁吁地立在原地。
流川接球，对上山王的9号。
“9号……”松下知道他，那是她在秋田市的报纸上被科普过的日本第一的高中篮球手——泽北荣志。
泽北的防守无懈可击。球再经过两个传递，落入湘北队长赤木手中。
赤木带球走步，湘北请求暂停。
突然安静下来的观众席上爆出一声嚎叫：“猴老大？！”
松下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站立着的鱼住纯，2米多的身高很是显眼。
暂停结束，湘北用5号副队长木暮换下了10号樱木花道。
回到场上的湘北队继续失分。松下已经快要不忍心看下去。她的一只手紧绞着衣角，上头浸着的雨水一股股地渗出来。
“好冷……”她忍不住连打几个嚏。小寿，他会做些什么呢？好几次单骑救主的小寿，在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的小寿，总是能投出漂亮三分球的小寿……他会做些什么呢？此时的松下再也不想转移视线了。湘北再次换人了也好，那数次被红子怀疑“脑子有问题”的樱木跳上来宾席大声说出胜利宣言也好，说出胜利宣言的樱木不停地用进攻篮板球追回比分也好，赶来观战的陵南队长鱼住当场削萝卜唤起了湘北赤木队长的觉醒也好——松下未嘉此时的眼中，只有已经筋疲力尽的三井寿的身影。
他僵立在原地，不停地喘着气，汗珠噼里啪啦地滚落下来。
赤木的一声怒吼之后，场上的气氛再度燃了起来。山王的6号又一次突破因为体力到了极限而来不及做出反应的三井，切入篮下，空中越过赤木，挺腰，上篮。
球被樱木狠狠拍下。
湘北的候补席和拉拉队爆出欢呼。
而松下紧紧盯着与山王6号对峙着的湘北14号。他此时背对着她，她只能从对方6号错愕的表情上猜测着他的言行。
摇晃，跑动，一步一步地往三分线外移过去。
松下紧紧地抓住了栏杆扶手。
接过球的他仰起头的同时也高高地扬起手臂，随着他迅速出手的动作，松下再一次看到那道久违了的华丽抛物线。
闭上眼睛，松下仿佛能够看到那双她无比熟悉的眼眸中燃烧着的炽烈光芒。
“那个14号，一旦找到手感就会连续地进球啊。”
夏木的话回响在耳畔。
果不其然，在山王4号秒进三分球还以颜色、比分再次拉成20分之差后，三井再次接到了宫城的传球，跑动到了三分线外。
随着球干脆利落的进篮，赛场上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
“阿三！棒呆了！！！”
松下本就冷得打颤的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满脸黑线地望过去，果然是她曾经见过的堀田德男他们。
视线再投向场内，看到樱木和宫城那两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兴奋地奔上前拍三井的肩膀，结果他立仆在地。
“小寿……”松下惊愕地睁大眼睛。他居然已经疲倦到这种程度了。
接下来的一球没有进篮。但是樱木在山王5号和7号的双重阻拦下高高跃起，手指触到了球面。他向侧边追赶，倒下，手里的球刚好传递到已在三分线外准备好的三井手中。
“嗖——哐——啪！”
再熟悉、再熟悉不过的篮球入篮的弧线、声响，还有投篮者轻盈美好的姿态。
他再一次、再一次如飞一般跳跃在她的面前。
8分10秒，63比49.湘北只落后14分了。
松下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的梦想是，成为世界第一的篮球手！”
松下想起说着这句话的他纯真的正太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样。但是此刻的他，只是很努力地打着篮球，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的队友，眼中只有战胜高校篮球界第一的山王工高这一个目标而已。
湘北11号流川枫与山王9号泽北荣志的“日本第一”之争，则完全不在他的眼中。
松下不得不去想，如果没有那两年，此刻与那位同样是从小就开始打篮球的泽北荣志对峙着的是否会是三井寿？更或者，如果没有那两年，此时的湘北是不是根本不会在比赛的第二轮就遭遇劲敌还成为路人口中“虐菜”一样的存在？
——小寿，你有没有不甘心过？有没有悔恨过？有没有因为曾经的过错而辗转难眠过？
然而，赛场上他每一步奋力的奔跑，每一口用力的呼吸，每一个努力的投射，都在宣告着他此时此刻的竭尽全力与甘心情愿。
那个骄傲自负立志无敌的篮球手不见了，那个迷惘颓丧失却方向的不良少年不见了。现在的他对松下而言是陌生的遥远的，又是璀璨的崭新的。
那不是松下的学校，他们的胜负与松下毫无相干。可是，她望着液晶屏上变换的比分，捂紧了胸口，真真切切地为着他和他的队友揪心澎湃。
看到三井好不容易用三分球追回的比分再次被泽北拉大，她的心一直吊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三井传球，赤木进篮；流川传球，三井进篮。他已有些僵直的手臂高高举起，松下看到整场比赛里最美的弧线，听到场内响起的最清脆利落的进球声。
……
外头的倾盆大雨不知道是何时止息的。灼热的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照进来，有一部分铺在松下湿漉漉的后背，而她浑然不觉。模糊的眼睛已经快辨不清场内的形势了：樱木去救球，摔倒了；流川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暴跳如雷。然后，场内突然一反刚才一边倒为山王加油的气势，“湘北加油”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湘北，加油！
松下扶住栏杆，慢慢地蹲下去，透过护栏静静地注视着场内。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时间好像很慢很慢，慢得湘北的每一个队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变成一帧帧慢速播放的画面：受伤了的樱木重返赛场，忍着背痛抢下一个又一个篮板；慢得观众席上的每一句欢呼与加油都仿佛在耳边一遍遍慢速播放：湘北加油！防守！防守！防守！
而时间好像又过得很快，当她再度把视线聚焦在那个身影上时，他接过宫城的传球，刚刚出手，便被山王的6号重重地撞飞了出去。三分有效，加罚一球。液晶屏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76:74。
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调整着呼吸，那只红黑相间的护膝在左腿上触目惊心。
还剩49秒，只够松下回想一遍那场手术的时间。她把回忆驱逐出脑海，专注地看着场内。
罚球进篮，只差一分。
只差一分。
樱木和流川的配合，将比分反超到77比76。山王的4号队长不动声色将希望寄托在泽北身上。20秒，19秒，12秒，10秒……泽北进球。
时间仿若衣角渗水滴答。松下再度站起身，屏住了呼吸。
8秒，5秒，3秒，2秒。
站在篮筐下四十五度角的湘北10号樱木花道接过了流川枫的篮球。他用着松下熟悉的、三井教给她的投篮方法——
左手只是支撑，右手轻轻地把球送出去——
场内的欢呼声蓦地炸裂开来，一波一波涌向松下的耳膜中，震得她大脑嗡嗡作响，突然间头痛欲裂。
好想，好想和他们一起尖叫，欢呼，拥抱。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感受她不曾体验过的热血青春……
松下盯牢了场上的那个与队友们抱成一团的身影，拔脚往楼下跑去。来不及去想此时出现在他面前会怎样，来不及去想此时的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她只是想看到他听到他感受他。很想，很想。
松下的脚步在楼梯口戛然而止。
球场边，木暮喊住从运动包里掏出一张纸片就要往场外跑的三井：“待会儿有杂志社要照合影呐三井。”
“啊，我知道，一会儿就过来。”三井攥紧了那张写着传呼号的纸片，往体育馆过道的公用电话走去。
趁着观众还没有散场，欢呼还没有退却，他想与她一起分享这胜利的喜悦。
——你听得到吗小松？我们赢了，我们打败了全国冠军啊。
“喂你好，请转XXXXXXXXXX，回电号码是……”
小挎包里的传呼机滴滴不休，但松下只是错愕地抬头望着面前的人。
“秀……秀哥哥，你说什么？”
夏木秀一被神保大附属的队友簇拥着，面上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自信，注视着少女红通通如兔子眼的眼眸，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漂亮的小兔子小姐，和我交往吧？”
“……”松下未嘉懵了，此时才发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脸颊顷刻间涨得潮红。是体育馆里的冷气太强？是午后的阳光太烈？还是，面前少年的表白太突然？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无措的反应，只好进一步解释道：“嗯，我和队友打了赌，如果我们赢了这组的强敌岛波学园，就……就和喜欢的女生表白。然后，我们赢了。”
所有神保大附属篮球队的正选球员此时都围在他们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俩。透进场内的午后阳光照着少女半干的发，惊讶迷蒙的脸，也照进她闪躲的眼瞳中。
她的视线越过面前的人，落向通道下方陆续退场的湘北篮球队队员。
“对不起，我先……”她绕过夏木，试图去追赶他们的脚步。然而，抬起的腿突然虚浮无力地软了下去。
夏木及时地扶住了她，发现握住的臂膀烫得骇人。
松下未嘉在意识模糊之前，看到那个14的背号在自己的眼角余光中微微一闪，很快就被面前高大的人墙所遮蔽。
三井寿在队友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走出体育场的过道，外头大树繁茂的枝叶滴落新鲜的雨水。三井回过身，再次看了眼里头那台一直未曾响起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ROUND 46.夏日终结时的大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