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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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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一丝星光也没有。
雨很大，浇在身上很凉，我的心比身上更冷。
我听见有人在笑，笑得很可怕，那是我。
将手用力地插入泥土，一个坑，没有工具，必须用双手完成，在黎明之前。
将最后一捧泥土浇在那已永无声息的冰冷身体，那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站起身，身后的白骨羽翼迎风展开，埋了她，让我重新开始。
我入了盘丝，拜白晶晶为师，说实话，我更欣赏春三十娘一些，春风过处，寸草不留；金钱落地，人头不保。何等洒脱快乐。虽然她后来失身猪八戒，但那只是意外。不象我师傅这个花痴女人，成天念着那只没良心的猴子。我怀疑她根本已经神智不清，还敢开科授徒，收起银子来也是一分不少。这个女人，不，女魔
我理所当然也是个女魔，还有人赞过我身段苗条，眼若秋水，说穿了，不过是个骨头架子，怎么胖得起来？
我已经不大记得我前生长什么样子，一个很普通的女人而已，不杀死前生，就换不来来世，自己谋杀自己，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忘了吧。
盘丝的山洞里偶然也会闯入迷路的男性，不过他们无一不马上牙齿打颤地退出去。
一个嘴里喃喃不休的疯女人——我师傅，一个披头散发手拿利剑的凶婆娘——我师伯，还有倏忽来去的白骨和狐狸——我的师姐妹——没有化形的我们还真是满可怕的。
可是一旦化形，娇媚万状，风情胜过满山盛放的血色罂粟，啧啧，你就看那些男人怎么跟在我的那些姐妹身后如狗般献媚了。
很早我就化了形，这不是我的本意，皮囊的美丑早不在我的意中了，一副白骨别人侧目绕路最好，可是功力到了没有办法。
我师伯要是发了急，摇身就是一巨型大红蜘蛛。这种高等变身术，又在我功力外了。肉白骨，白骨上生了肉想去掉可难了——比减肥难多了。还好我背后的白骨羽翼永不长肉，就那么生生裸露着，提醒别人——俺是个白骨妖精，哈哈。
我不大和同门姐妹说话，她们也不大搭理我，因为我从来不参与她们的话题。你问什么话题？女人聚在一起——就算是群骨头和狐狸——谈论的话题永远跑不了男人。
这是我鄙夷师傅的第二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影响，满山的妖精都象发了春，一个个成天憧憬着化了形就去长安，然后撞见一个冤大头，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娶回家。
而化了形的就吹自己的夫君，那种得意劲，好象长安街头随便撞见的男人都是绝顶高手加不世情种。在江湖叱诧风云，回家就变成乖乖小绵羊。
不过从前在女儿村，门里好象也是这副德行，孙婆婆可一直是正襟危坐，八辈子没看过男人一眼的正经模样。
绝顶高手？不世情种？我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仿佛想起什么，但转瞬又忘了。
除了练功，我就在盘丝的照水亭里对着小湖里的书梳头发，一遍又一遍，梳到肩头便茫然若失，怎么向下没有了？照照湖水，哎，是短发了。
湖水里的我看起来苍白而稚气，银白的头发——为什么是银白的，该是银紫的呀——然后我的手便开始哆嗦起来，更用力地梳，每梳一次，便可以抖落一些前生的记忆，直到哪一天梳过去理所当然了，那么就大功告成了。
在投入繁华俗世前，我一定要将所有的前尘全部忘掉！
“没用的。”一个红衣的女子幽灵般出现在我的身后，眉分八彩，秋波流转，只有身后永远褪不去的尾巴才告诉人们她是个狐狸精。她的名字也就叫狐狸精。不同于别的狐狸，变着法儿给自己起个花啊草啊的美妙名字，这只不同，她坚持认为做一只狐狸精就是最大的骄傲，所以她就叫狐狸精，大家也都跟着叫。
这样的与众不同，所以她也很骄傲地觉得该找与众不同的人做朋友，而我不幸被她订为目标。
不过我得承认她的智慧是比其他狐狸要高那么一点点，她居然看穿我有前生——这也不稀奇，既然有轮回司，就免不了这种轮回的勾当。可是她却发现我拼命想忘记过去，这就不寻常了。
我不喜欢这样。
“你的前生一定很有名气吧。”她蹲下来，玩着水。
“没。”我冷冷地说，希望她快点离去。
“那么为什么想要忘记呢？”
“不关你事。”
“那么你的前生一定是非常痛苦吧？轮回了还这么痛苦，那么前生的痛苦要达到怎样的顶点呢？”她索性支起下巴研究起我来了。
我握紧拳，努力抑制想要伸手掐死她的欲望。
“哎，你总是不肯说，藏在心底才不容易忘呢。有些东西埋得越深记得越牢啊。下月我们就要一起去长安了，你说你会不会遇到过去认识的人呢？”
我脸色惨白，好在我们这类本来就没什么血色。我讨厌她，前所未有，因为她正好说中了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好啦，你不肯说，我不勉强啦。”她抖抖手上的水珠，蹦蹦跳跳地走了。
“过去认识的人？”看着她的背影我低声呢喃，然后笑倒在地，认识，认识，我认识人家，人家认不认识我呢？
那一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梦见一个女子凄厉地叫，一声又一声，我听不清她叫什么，只是那声音钻心入耳的锋利。
我终于从梦中惊醒，一个人离开山洞，盘丝岭上寂静无声，只有天心一轮圆月光辉冷冷。
我来到照水亭，寻到白日丢下的梳子，一把把狠狠往下梳，忘了罢，忘了罢。我的指尖闪动着幽幽的磷光，眼睛里是鬼影憧憧。忘了罢，忘了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