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知道》木桃

1、第 1 章

　　门被推开，她走了进来。我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猫头鹰的双翅指着那个独一无二又似乎万古不变的时刻——十一点三刻。
　　十一点三刻，我看着她走到点餐口，要了一杯柳橙汁，默默的坐到了角落里的位置。我微微笑了笑，看着水流敲击着杯底，端了过去——“小姐，请慢用。”我看到她嘴角轻轻的扬了一下，似在说谢谢，然后就听见了杯子中冰融化的声音——她喝柳橙汁，是要加冰的，无论是凉秋还是冬夜。

　　在大城市打拼，是每一个异乡人不得不面对的归宿。那时的我，没有钱读那个叫做大学的东西，可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曾经给我发来录取通知书的地方，以及那里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风姿也好，状态也罢。于是，我悄悄背上行李，来到距离这所大学最近的一家冷饮店，当了服务生。
　　上天很眷顾我，这里来的主顾，的确都是些大学生。他们很热情，也很热闹，而且他们都会嘻嘻哈哈的和我打招呼，似乎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并不低人一等。可是我知道，他们的作为，无非是一个成功者给予一个底层的灵魂的一种可怜兮兮的施舍罢了。

　　然而她不同。
　　她很容易引起注意，每次夜里十一点三刻，她总会准时推开门，悄悄的坐在角落，在一盏橘黄色的柔和的灯下摊开书本，伴着一杯加冰的柳橙汁开始温书。间或双手支颌，对着橙汁发呆。任灯光在杯中流转，一如寂寞流转的青春年华。那个时候，店里已经冷清的要命，也就是这样的安静，才让人神思缥缈吧。
　　她的位置，桌上总会有一只栀子花，虽然是仿造的，却相得益彰。只是，被灯光映着的花瓣，闪着诡谲的颜色，却总也不如女孩那一抹淡淡的清冷。
　　同工的小苏告诉我，学校临近期末，总会有很多这样的大学生通宵在这里温书，准备考试。只是这个女孩，似乎平日里也会过来，倒是出奇的勤奋。
　　我记住了她，不是因为她的勤奋，而是因为她在说“谢谢”时嘴角的那句微笑——那是真诚的，不带嘲弄与高傲的微笑，如同橙汁里的冰，纯粹，宁静而悠远。在说“谢谢”的时候，
　　她总会不经意的拂去额前的发丝，青色的发丝，安安静静的垂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一个世纪的沉睡后的苏醒。
　　在送橙汁过去的时候，我总想向那书桌上偷偷瞟去，桌上永远是一本书，雅思，那是什么呢？里面好多英文单词的，都是我不认识的，好长，女孩真的好辛苦啊。

　　那夜，女孩穿了一件文化衫，上面彩印的图案，居然是《逆水寒》里的小顾，天啊，这个女孩也和我一样，为这样的男子动容吗？猛然间，我手中端过的橙汁颤动了一下，橙汁，是那个诠释小顾的男子最喜欢的东西。
　　窗外，大雨如注。雨水敲打着窗子，很挣扎，也很拼命。像这个城市中的每个人。不顾一切的，仅仅为了活着。我看着水珠子排成线，沿着玻璃默默的流淌着。心弦，此刻便被这水的低吟拨响。
　　女孩没有带伞，只好红着脸向店里借。我突然诚惶诚恐，拿出了自己那把破旧的带着一些油烟和岁月的暗黄的伞，小心翼翼的递到她手上，我不敢看自己，可是我知道，我的脸一定比她的更红。她苍白的指尖，轻轻的接了过去。
　　一瞬间，时间也安静。
　　次日，雨伞还了回来，我看到伞把上缀着一个小挂饰，上面，那个有点嘲弄的表情的男子，叫做顾惜朝。
　　以后的日子，我用自己存的零花钱，买了一张CD，《钟情2次方》，卖CD的老板看着我憨憨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接过了皱巴巴的纸币。而我，终于说服了店里老板，在我夜班的时候，在店里放这张专辑。
　　我还记得那天，也是雨夜，当那首《我很想知道》响起的时候，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闪动着的目光，在碎花长裙上移了又移，嘴唇之间似有话语吐露，然而，终于她还是把目光埋进了那个写着“雅思”的书。
　　之后每天夜里，女孩奋笔疾书的速度更快了，嘴角上扬的微笑也越来越明显，只是那句“谢谢”，如同她的准时到来，如同她的柳橙汁，亘古不变。
　　我偶尔也想搭一两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放下杯子便悄然走开。就这样远远看着吧，我想。我们之间，是云彩和尘土啊。
　　我们都喜欢他，这样就够了。

　　四年以后，我依然守在那家店里。不过，店老板已经是我，现在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在店里播放我那个迷离苍茫而悠远的声音，不再担心被惊扰。而四年之后，她终于不再出现。
　　又过了一年，店里莫名其妙的收到一张寄自英国的明信片，上面有汉字，告诉我它来自诺丁汉大学。
　　“还记得那个喜欢橙汁，喜欢良的那个温书的女孩吗？我现在在我梦想的国度，现在是假期，我在英国漫游着，寻找着他曾经的足迹。真的很感谢你，在我准备出国的那段日子，是店里的歌声一次又一次给了我鼓励，让我真的可以梦想成真。祝，事业兴隆。”
　　“事业兴隆”，身旁的妻念叨着，不错的女孩嘛，可惜无缘一见。
　　我微笑着握了妻手，她，是一个总会把那个倔强的男子叫做顾朝惜的孩子。
　　耳畔，又是那熟悉的旋律。《我很想知道》，你的足迹，真的可以足够遥远吗？

作者有话说

　　都说不够煽情，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