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rememberance』》叶非花

6、第 6 章

　　『好久不见。』
　　他眨眨眼，抬高手背盖在眼睛上，阳光太刺眼，他忍不住想要流泪。那种酸楚莫名其妙到来，猝不及防，直直地击中内心柔软之处。过了会，眼前景物清晰。垂直的黑发落下来，模糊的五官，套装短裙，隐约美丽的女子朝他伸出手。
　　『真是……好久不见。』他借力起身，这才发现，他原来睡在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下。一整片延绵不绝的桃树林，红的白的粉的，花瓣重重叠叠，宛如云梦般。他怔怔然看着黑色树干上一行扭扭曲曲的字，忽然拔腿奋力朝某个方向奔去。
　　『莫颜！』
　　『莫颜！莫颜！』
　　『莫颜！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莫颜！我回来了！』
　　女子怎能参政？女子怎能插手军务？女子怎能对军需指手画脚？常年的积威让他抬不起头来，内心不服气，终究争锋相对，落得处处受制。男儿当保家卫国，为人民的安危流汗流血抛头颅洒热血，她又怎忍心看他郁郁困于一隅？
　　共同进退。
　　四个字。
　　他从来说到做到，换一种方式护卫国家人民也可。办学堂，办报纸，训练新兵。从前线退往大后方，他和她，从来不是那么简单就认输屈服的人。只是国难当头，居然还存在小人。他和她怎能让那些混蛋伤害大街上的无辜居民，引入巷道，顺利解决掉却不料车上早已装了定时炸弹要送他们归西——
　　再醒来，那天早晨晴光潋滟方好，心情极好，举手跺脚哼着歌儿做广播体操。楼下，有老头儿骑自行车经过，朝气十足地问候故意逗他。
　　关于她的记忆，关于战争的记忆，关于他的时代的记忆，直到一年后才姗姗来迟。
　　莫颜酷爱桃花，每年春天，她都要在院子里种上三四五六株。桃子成熟季节，处理成为桃子干，做成桃子馅饼，拉上大车行驶几天几夜送往前线的儿郎们；又或者让学堂里的孩子背个筐儿满上了再背回家。
　　这些刻印深深地烙下，如何能忘？忘了，他该如何继续生活？如同那最大的一棵桃树，顽皮的她用刀子刻了『莫颜的桃树』，它就只能带着那刻印生长。
　　『莫颜！莫颜！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莫颜！』
　　『我回来了！莫颜！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你听到没有？！莫颜！快出来接我！莫颜！』
　　『莫颜莫颜莫颜……』
　　『为什么你不出来接我……』
　　『莫颜你在不在家……』
　　『我回家了啊莫颜你在哪里……』
　　他无力，颓然倒地。眼角裙摆微微晃动，那个女子跟过来了。他闷闷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眼眶发红，语气越来越激越，委屈得仿佛重重摔了一跤的孩子。
　　她只是问他：『你忘记了什么？』
　　他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