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后宫--寒妃传》冷御

25、有惊无险

　　冬日的天难免暗得早一些，今日更是，刚刚过了午后，太阳便吝啬的躲进了云层，因此气温格外的低些。到了入夜，竟飘起了一丝丝的雪花，想是明早起来，便能看到雪白了一地了吧。今年的初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降临了。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对母亲还很是宠爱，初雪刚刚开始下，父亲便早早结束了公务回到了母亲的小院子，母亲也早早就燃起炉子，等父亲踏进院子的时候，水刚刚就噗嗤噗嗤的开了。母亲温柔的掸去了父亲身上不多的雪花，一边念叨，“刚好，就等你到了沏茶呢！”而父亲走到炉子旁，夹了几块红薯放进炉子，“咱们小寒最爱吃烤红薯了，今儿的晚膳就给她吃这个。”
　　我望着窗外丝丝飘落的雪花，记忆里的画面也逐渐模糊起来，甚至在后来的好些年，都怀疑这些画面从未发生过，只是我的一些无端臆想罢了。

　　我在姝妍的衡芜殿从晌午待到了入夜。姝妍在内殿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让殿外的人越发焦虑起来。而等到天擦黑了，她的叫唤声却渐渐停歇了，后竟渐渐的微弱至不可耳闻。

　　皇上和皇后先是晌午来了一下，听闻孙太医说，一时半会还没有这么快，孩子出生怕是要到入夜以后了，于是皇上回养心殿去处理朝政。而皇后随后也回了她的凤翔宫，只是留下话说，若有要紧事马上遣人回禀。
　　我守在外殿，从晌午到入夜未曾吃过什么，却也不觉得饿，只是觉得时间怎得如此漫长。梅嫔也一直在外殿陪着，两个人偶尔闲聊几句，尚感觉时间过得快些。只是梅嫔也不是善聊之人，竟是坐着各自想心事的时间更多些。

　　“娘娘，萱嫔怎么声音越来越小了呢？”我越来越心焦，起身向着内殿张望了一下，忍不住打破了平静说道：“是不是该去请皇上、皇后过来？”
　　“你快坐下吧，这晃来晃去的，本宫头都被你晃晕了。”梅嫔比我淡定许多，又把我拉住轻轻按在了这紫檀的圈椅上，才说道，“你看看那头的太医们，看他们皆神色如常，就知道萱嫔应无大碍。你想想，她这疼得叫唤了一下午，此刻必也没了力气，声音小些也没什么吧！”
　　我明白梅嫔说得有理，却依然无法安坐，又不好去打扰太医们，真真是坐立难安，到了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若说早些年跟姝妍交好，还有一些功利的目的，那么这些时日相处中，我已然视她为亲人、挚友。

　　正在焦急之时，内殿的稳婆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孙太医，快想想办法，已经可以看到胎儿的头发了，但萱嫔娘娘已经没有力气了，怕是快昏睡过去了！”
　　孙太医赶忙询问，“刚刚送进去的汤药喂萱嫔喝下了吗？”
　　“喂了几口，可是娘娘就喝不进去了，”稳婆焦急的回道。
　　孙太医转头跟身旁的太医们商议了片刻，走向我和梅嫔，行礼说道，“梅嫔娘娘，还请您拿个主意，按礼，我等外臣是不能进内殿的，只是萱嫔此刻情况紧急，最好让微臣进去看一看，看看是否需要施以针灸助萱嫔生产。”
　　梅嫔迟疑道，“这，兹事体大，本宫如何能定？还是马上派人去问问皇上为好。”
　　孙太医抱拳道，“回娘娘，情势紧急，臣怕来回路上耽搁。”
　　梅嫔还是摇了摇头，不肯首肯，而我在一旁再也按耐不住，立刻跪着哀求梅嫔道，“娘娘，您在此殿内已位分最高，事急从权，皇嗣为大，想来皇上也是不会怪罪的，倘若怪罪，臣妾愿一力承担！”
　　梅嫔也一脸无奈，拉着我起身道，“并非我不愿，实在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殿外响起皇上的声音：“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作什！快，孙太医别耽误，快进去看看萱嫔要紧。”
　　而后就看到皇上大步流星走进了殿内，梅嫔赶忙起身行礼，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梅嫔你这迂腐的性子跟你爹是一模一样！”
　　“皇上......”梅嫔闻言，眼泪呼之欲出，正欲分辨，皇上皱了皱眉说道：“好了，你守在这儿一下午也累了，回宫歇着去吧！皇后人呢？快，去把皇后请来。”
　　“是，臣妾先告退了。”梅嫔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含着眼泪先行离开。我于心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示意远意上盏热茶，亲手端到了皇上身旁，“皇上，外头冷，您先喝口热茶吧。”
　　他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拉住了我的手，“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不去自己宫里歇着，守在这里做什么！你看这手这样冷，”他顿了顿，也不知道实在宽慰我还是宽慰自己，“别太担心，有朕在这里守着，萱嫔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感受着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暖，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没忍住，哽咽道，“皇上，萱嫔已经许久没有叫唤了，臣妾实在害怕。”
　　他紧紧的捏了捏我的手，“孙太医在里面守着，他是院首医术高明，必能保她们母子平安。”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抬头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皇后进了正殿，皇上松开了我的手，脸色凝重道：“朕把整个后宫都交付给你，萱嫔这儿此刻正是要紧，你倒躲清闲去了。”
　　珠儿扶着皇后正在行礼，听闻立刻跪下道，“启禀皇上，您误会娘娘了，娘娘是着了风寒，又见萱嫔这里一时半会没什么大碍才回宫小睡了片刻。这刚刚睡醒，晚膳还未用呢，就急匆匆赶来探望萱嫔了。”
　　“咳咳......”皇后掩口轻咳了几声，柔声说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自该在这里守着萱嫔妹妹生产的。”
　　皇上皱了皱眉，便没有再说什么。半晌又开口道，“皇后身体如何，有没有找太医给看看？”
　　“谢谢皇上关怀，”皇后见皇上脸色缓和了一些，微微一笑说道：“一点点风寒，无大碍，不必劳师动众的，还是让太医们顾着萱嫔妹妹这里要紧。”

　　正说着，内殿内又传来了萱嫔的呼叫声。
　　“疼，太疼了......嬷嬷，我真的没有力气了。”萱嫔的声音再次传入我耳朵的时候，我的心又跟着纠结在了一块。
　　“娘娘，请您务必坚持住，微臣实话告诉您，孩子太大一直出不来，怕是要出现窒息症状了，到时候别说孩子，您自己也是性命堪忧。”孙太医沉稳的答道，“娘娘，臣已经帮你施针辅助，您务必继续用力，方能保孩子无虞啊！”
　　皇上听闻，在外殿大声说道，“萱嫔，朕在这里，你不要怕！”
　　“皇上......皇上......我太疼了，我真的撑不住了。”萱嫔已经在声嘶力竭的哭喊。
　　皇上变了变脸色，继续大声道，“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怎能如此软弱！朕命令你务必把孩子生下来，否则绝不轻饶！”
　　皇上话音未落，内殿里面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一阵又一阵，让殿外的人都无法再言语。
　　我害怕的浑身发抖，只觉得时光已经停滞一般，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内殿出来了一位接生嬷嬷，跪着行礼说道，“恭喜皇上，萱嫔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皇上闻言大喜，“好好好！来人，赏！”
　　“恭喜皇上！恭喜萱嫔娘娘！”外殿的人瞬间就像泥人复活一般，纷纷跪下贺喜道。
　　我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被拉到了岸上，跟众人一起跪下道贺，抬眼间却无意瞧见皇后脸上神情闪烁，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就听闻皇后缓缓说道，“恭喜皇上喜添皇子。只是怎么未听见小皇子的哭声？”
　　接生嬷嬷慌忙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小皇子怕是在产道里的时间长了些，孙太医正在给小皇子施针，怕贵人们心焦，故让奴婢先来禀报一声。”
　　皇上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内殿传出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
　　片刻后，就看到乳母怀抱婴儿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掀开襁褓看了一眼，面色大悦，“好、好、好，这是朕的二皇子，快去禀报太后吧！”
　　乳母又抱着二皇子，先是去给皇后过目，又抱到了我的跟前，我看着一团肉乎乎的婴儿，全然忘记了就是这个小小人儿让姝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涌起无数的柔软，细细端详着不舍得放乳母离开。

　　这时孙太医也缓缓的从内殿走了出来，皇上便问道：“萱嫔如何？”
　　“回禀皇上，萱嫔娘娘产后体力不支已昏睡了过去，生产中又出血过多，怕是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方能下床。”孙太医脸色凝重，言语有些隐晦。
　　皇上显然不以为意，“那你等好好给萱嫔调养着就是，朕的二皇子如何？”
　　“回皇上，二皇子他......”孙太医沉吟片刻方回答道，“二皇子他福泽深厚，应无大碍，只是毕竟早产月余，出生时又费了些周折，定是比寻常足月婴儿体弱些，哺育也得多费些心力吧。”
　　“皇上，臣妾会给萱嫔多配些宫人以便照顾二皇子，”皇后说道，“小孩子嘛，难带些也有的，不算什么的，咱们大皇子小时候不也时有病痛？现如今，大些了，可不就强壮多了。”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劳皇后费心些，萱嫔初为人母经验不多，你养育过大皇子，就多指导着。”
　　“是。皇上尽管放心，这是臣妾的分内事。”皇后笑得极是贤德。

　　待皇上、皇后离开后，我才得以进去瞧了瞧姝妍。宫人已经将内殿清扫的干净了，也燃上了香，殿内微香又静谧，仿佛一下午的喧闹从未发生过。
　　姝妍依然还在昏睡，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我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喃喃自语，“姝妍，你可知今天我有多害怕，这偌大的后宫，倘若没有了你与我一起，我该如何度过这漫长岁月？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知道吗？你生了一个小皇子，胖乎乎的可爱极了。你别太贪睡了，明天我再来瞧你，你可得跟我说上话呀！”
　　“主子，萱嫔娘娘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咱们还是先回宫吃点东西吧？您这早膳后到这会都多少个时辰了，还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呢！”远意拉着我起身。
　　我确实感觉到了饥肠辘辘，又浑身无力。于是便由她扶着我离开。
　　刚刚走出内殿，却发现孙太医还守在门口。
　　“孙太医辛苦了一天，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想着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有些于心不忍。
　　孙太医抱了抱拳，“谢谢寒贵人关怀，微臣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贵人，想跟贵人单独交代几句。”
　　我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