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西周》乱石千阙

9、龙的呼唤

　　一年后。紫薇宫。
　　“你恨他吗？”中年女子沉声问道。
　　“我，我恨，我恨他，我要永远地毁了他的国家，他的权力。”红衣女子眼中闪着仇恨的火焰，夹杂着爱恨交织的感情道。
　　.......
　　“啊......”
　　又是同一个恶魔，褒姒从梦中醒来，那梦近来时常缠绕着她，那穿着白色服装的高贵的中年女子，还有那个红衣女子，她那深深的痛到了灵魂里的怨恨，时时刻刻地纠缠着她。与她幼年的痛苦掺合在一起，让她一阵一阵地掉入痛苦的渊薮里。
　　她走出紫薇宫，第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次走出那个地方，从来，她都可以安静地呆在一个地方，静静地在那里，象一尊万年不动最后埋入地底仍在原处的雕象。而今，象是有一个声音召唤着她走出来，走向王宫中的某一个地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宫殿——辰宿宫，这里一直以来都是王后的寝宫，但自从申后失踪后，褒姒又一直住在紫薇宫，这里就一直荒废着，她走进宫内，满目萧索，不见了往日繁华，只见那蛛丝儿结满画梁，一弯冷月照进寒窗，风凄凄，刺骨椎心，不见人间半点情。
　　褒姒望向后殿，里面是辰宿宫内的祭祀处。周朝是一个崇尚祭祀鬼神、祖先、占卜的时代，但凡有什么家国大事，都必须通过祭祀和占卜，周王宫各个主要的宫殿里，也都设有专门供祭祀所用的神器及场地。
　　只见祭坛上什么东西微微的闪着光芒，褒姒微微一楞，却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走到祭坛面前，见那光发自一黑匣之中，她轻轻地，用双手打开那个匣子。蓦地，一道金光飞闪而出，在空中，化作两只的蛟龙，盘踞在空中，象是一阵气息，似真似幻。
　　这是什么？褒姒看向空中，冷静被打破，胸中感到一阵窒息，想到那个关于她的传说，从她的婴儿的啼哭声发出的那个时刻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身世的言语。难道她真的是注定要危害世人的妖孽？她那冰冷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
　　“你们是谁？告诉我，那个传说是真的吗？”她望向空中的两之龙，质问道。
　　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静，依然是静。沉寂胶着在空气里。
　　“你们回答我啊......回答我。”沉默给她一种无力而将虚脱的感觉。
　　“你想知道什么？”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清晰中带着冷酷，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你是什么人？”褒姒蓦地转身，黑暗中，澄亮的冰眸含着不尽的怀疑与恐惧盯向角落里的人。
　　“我只是一个宫女。”那人依然冷声道，空气中，竟然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那么你什么也不能告诉我，我要知道的，只有这两条龙能够告诉我。”褒姒恢复了平静，沉声道。
　　“不，它们什么也不知道了，应该说，它们不会告诉你的，它们不能言说，因为它们只是气，只是神龙之沫在封印它的匣里未散的仙气凝聚的幻象而已。”女子平静地道。
　　“它们不能告诉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那么你呢？你凭什么能告诉我？你又能告诉我什么？”褒姒此时失去了平静，带着些许无措与彷徨地道。
　　“它们只是召唤你的必备而已。至于我凭什么告诉你，就凭我是先王后宫的一名宫女。”女子冷然道。
　　“先王后宫的宫女？”褒姒想到那个关于她是一个宫女所生的妖孽的记忆。不禁愕然。
　　“你，你是，我的母亲？” 许久，许久，她才说出一句既是肯定自己的猜测地又是怀着疑问要求对方回答的话来。
　　“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也可以，但真正的你，是龙沫之女。”女子指向空中，那亦真亦幻的神龙依然若隐若现。然后又对褒姒道：“龙沫之女，你只是借一个宫女的凡胎，借助她的子宫，转化为人形而已，你不必在乎她。你要记住，你是龙沫之女，你带着当年神龙的诅咒来到这个世间的。”女子一席话，说得好象她自己完全不是那个宫女一样。
　　褒姒看向黑暗的深处，那里有她的母亲，然而又似完完全全地不是她的母亲。她来到这个周王宫廷，经年寻找的人，竟然比她更加冷漠无情，好象她完全不是她的女儿，她似乎是受她尊近的某种神的产物。此时此刻，她感觉到比世间的人伤害她更深的伤害，比世间的人对她的冷漠更深的冷漠，母女之间，人间最苦痛的莫过于这样血肉相连的伤害了。现在，一时之间，她恨了世间这么多的人，她想过要报复，要毁掉那要一手毁了她幸福的人的一切。可是，此间时刻，她竟然不再清楚，在她的意识里，她到底该恨谁了。
　　“我想知道关于我的事。”褒姒忍住心中无底的痛，默然道。
　　“想知道你的事情，你让周天子带你去华山西峰南崖苍龙岭。在那里你们都将知道答案。”女子说完，消失在黑暗里。空中盘踞的两条金龙，也在瞬间化作虚无，辰宿宫又陷入一片冷风萧萧死寂的暗夜里。

　　褒姒回到紫薇宫，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刚才在辰宿宫发生的一切，都丝毫不漏的刻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思之更乱。
　　“姒，本王回来了。”姬宫涅一身戎装出现在紫薇宫里，刚带兵将犬戎赶出边境，大胜而归，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紫薇宫。他原以为他的姒看到他的归来至少会有一种欣喜，然而，眼前她惨白的脸，仿佛落空的双眼，把他所有的好心情都一扫而光，只剩下无尽的担忧。顾不得脱小战袍，他几乎是奔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进自己穿着铠甲的胸膛。褒姒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与身体，轻轻地埋入他坚硬的胸膛，无声地啜泣着，自从父母死后，十多年来第一次，她象这样依靠着一个人，宣泄她无尽的苦痛。
　　“姒，告诉本王，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姬宫涅轻抚着怀中的人儿，一脸无尽的担忧。
　　“带我去，带我去华山，我要去那里。”她哽咽道。
　　“好，本王答应你，无论你要去哪里，本王都带你去，姒。”他承诺道。
　　她依旧躺在他怀中，依偎在他坚硬的盔甲上，抽噎着，仿佛要把这十几年来累计的泪水，压抑的泪水，在这一夜，统统地爆发，尽情的宣泄。
　　许久，许久，姬宫涅一任她在他胸中哭泣，一代帝王这样宠着自己的爱妃，只在这一刻，忘了他的江山，他的地位，眼里心里全是她，萦绕着她的气息，此刻他这个人是属于她的，此刻的他，只是作为一个男人，完完全全的属于一个他爱的也爱着他的女人，那种彼此完全相属的感觉，比任何一次爱抚，都要来得塌实。怀中的她，抱着她的他，都觉得，仿佛在几千年前，他们都在彼此身上找寻此时的归属感。
　　夜，了无声息。只听得殿外园中杨柳拂风的声响，以及女人抽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