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 此花开尽更无花》那年似水

37、番外二

　　番外二

　　朋友们最后一次见到陆小凤的时候几乎是在大半年之前，那时候他春风满面，连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都看起来神气活现。只是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连花满楼的行踪都没人能说得清楚。
　　今年的八月十五，卧云楼的主人早早就准备好了上等的美酒和月饼在最豪华的雅间里等着他的老朋友，但是直到月上中天，门口连个影子都没有。
　　后来古松居士那里的菊花酒酿得正好，也没有见到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上门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万梅山庄还是没有梅花，但西门吹雪的剑已经擦拭得很亮。他已决定要出门，这次他要出去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找人。
　　刚沐浴换过的衣裳洁白轻软，他的头发上还有未干的水气，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连擦剑的动作都放慢了下来。远处的空气中有隐约模糊的乐声，听在耳里让人觉得恍惚起来。
　　他总是个要求不高的人，虽然是这样，此刻他却觉得他应该不只是等在这里。
　　他在担心陆小凤，他唯一的好朋友。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陆小凤可以称作是他的朋友。
　　一个人可以远离是非，但要彻底在江湖上消声觅迹，除非是死人。
　　西门吹雪当然不希望陆小凤是死人。
　　西门吹雪虽然常常让人觉得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他却还是有值得关心的人
　　陆小凤固然就是其中一个。杀人正是他认为世上最神圣的事，而找人却是最麻烦的事。他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现在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秋风吹过，万梅山庄的山坡上有萧萧的木叶，此刻正是花草凋零的季节，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萧瑟。
　　西门吹雪只是慢慢地走着，白衣如雪，脸色也有些苍白。乌鞘的长剑握在他手里，发出古朴而森冷的光芒。
　　忽然间，他原本平静的脸有片刻的僵硬，连脚步也停下来。
　　他感觉到了有奇怪的气息，好在他在这世上已经见过太多的人和事，所以只是改变脚下的方向，朝另一边走过去。
　　一个穿着很普通，年纪很大的老太婆站在漫山遍野的衰草中，看起来更像秋风中的一片枯叶。她看到西门吹雪的时候，眼睛却在发亮，就像少女见到了心仪的英俊男人。
　　西门吹雪不认得她，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老太婆忽然笑了，笑容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诡秘。“西门吹雪？”她的声音也很沙哑，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西门吹雪点头，“嗯。”
　　老太婆道：“我来替你一个朋友带句话，他最近有了不小的麻烦。”
　　西门吹雪道：“陆小凤？”
　　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已露出笑容，道：“不错，就是那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是谁？”
　　老太婆慢慢道：“我是专门替人办事的老太婆，你当然不需要知道我。”

　　九月十五，月圆。
　　夜色降临下的京城，灯火亮起，四处看起来柔和而热闹，人走在街道上都会觉得全身轻飘飘的。
　　城南的小酒馆里此时客人不是很多，但也足够店小二忙前忙后地张罗。
　　靠墙的桌子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红披风，实在很惹人注意。他面前刚倒好的一大碗酒顷刻间就被他端起来灌进肚子里，好像这并不是陈年的汾酒，而是凉水一样。
　　西门吹雪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正在低声交谈。
　　他已赶了几天的路，但还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花满楼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道：“西门吹雪来了。”
　　陆小凤抬头，看到西门吹雪走过来，坐到他对面，怀中还抱着他的长剑。
　　“陆小凤。”西门吹雪道。
　　陆小凤拿过一个碗倒满了酒，放到西门吹雪的面前，“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打动你的。”
　　西门吹雪看着眼前的酒，没有说话。
　　陆小凤又接着道：“好久不见，莫非你连酒都不肯跟我喝？”
　　西门吹雪端起酒，仰头把酒都灌了下去。他喝酒的动作很快，但却并不显得狼狈。
　　陆小凤长长吐了口气，“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西门吹雪盯着陆小凤的脸，道：“什么？”
　　陆小凤道：“虽然我常常觉得我这个人长得不错，但是比起你西门吹雪来却简直好像是个要饭的！”
　　西门吹雪终于露出淡淡的笑，“不错。”
　　花满楼笑道：“倘若你不忙着挖蚯蚓，至少不是个臭要饭的。”
　　陆小凤似笑非笑的瞅着他，道：“至少这个法子还不错，否则天王老子都请不来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忽然道：“今晚的月亮和那晚一样。”
　　陆小凤道：“原来你也记得。”
　　西门吹雪道：“杀掉不该杀的人，我当然会记得。”
　　陆小凤记得叶孤城，是因为他始终把叶孤城当做朋友。而西门吹雪记得叶孤城，大概是因为西门吹雪寂寞得太久，那种寂寞只有叶孤城能懂，只是这世上已不会再有叶孤城这个人。
　　这世上能称作知己的人实在太少，对西门吹雪来说，叶孤城几乎可以算作是唯一一个。因为那种了解和同情，唯有绝世的英雄和英雄之间，才会产生。而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成全叶孤城求死的决心。
　　西门吹雪明白陆小凤千方百计把他请到京城来的用心，因为他对叶孤城的缅怀也在这个日子特别深刻。
　　“我说过，这天底下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陆小凤苦笑，“否则我宁愿当死鬼也不想受活罪！”
　　西门吹雪却笑了，“我说过，你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打动我。”
　　陆小凤一惊，忍不住要跳起来，下意识去摸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道：“只要不把我胡子刮干净，随便要我去干什么！”
　　花满楼微笑着，道：“所以我的法子即便让你活受罪，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办法。”
　　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目光闪动，“所以我觉得花满楼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花满楼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更何况西门庄主是你最好的朋友，光是这一点，鬼婆婆就已经有了很大的把握。”
　　鬼婆婆这个名号的确很响亮，恐怕天上地下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情。只是想找她帮忙，就要看她开出来的条件你能不能做到。
　　西门吹雪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沉思片刻，又缓缓将酒倒在地上。
　　从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映在地面的酒水上，发出冷冷的光辉，似乎令人的心都碎了。
　　花满楼静静地坐在那里，俊雅的面容有感慨和惋惜。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桌子上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安详平静的微笑变得有种说不出的愉快，幽深的眼睛仿佛也能发出光来。
　　陆小凤在一旁低低的道：“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人虽然脸皮薄，却有一个好处。”
　　花满楼笑了，微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心太软。”
　　西门吹雪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凄冷的夜色中，浓雾迷离，连周围的灯光都朦胧起来。
　　没有告别，这场短暂的相会前后不过片刻，但在所有人心里，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