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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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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每天要睡8小时,每年睡掉122天,一生睡掉20年,一期BBC的科普节目说,科学家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人要进化出睡眠这样的机制,不过他们认为,人类没有选择用这宝贵的时间去求偶、觅食,一定有其还未明确的“伟大的意义”。睡眠像是一种从来不应被发起质疑的宗教,不用怀疑,只要按时遵守,就能获得解脱。
对于梦,我相信持欢迎态度的人多些。毕竟,不管白天过的多么令人无语或者满腹牢骚,只要坠入梦里,就可以瞬间天地为之改变。平淡的可以变成刺激,刺激的可以找到安心,压抑的就算在梦里笑出声来,也没人会责怪你什么,梦就像是极度个人化的福利,谁也夺不走。
比如,现在我就如此想念我的梦。每天晚上,我躺在我软硬适中的床上,精心挑选的被子不薄也不厚,房间里的温度保持在怡人的26度,身边没有任何会干扰褪黑素分泌的电子产品,但往往我的脑子一夜都没有停过。
就像白天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大段大段的思考似得,我的大脑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就开始鸣钟开市。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的文章总显得不那么刻意,思考如何才能让文章有那么一丝不经意地卓越,思考自己今天在和采访对象对话时又说了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脑残话,思考要是不穿高跟鞋哈伦裤会不会把我衬托的像个短腿侏儒。
通常我思考到林君复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白。绝望的睁开眼忘向窗户的位置时,能看到窗帘后透出的光线,正在一点点从烟蓝色一点点过度成青色。我想林君复应该已经起床,晨跑结束后他会喝掉一杯咖啡,他的妻子尹月会递给他刚刚熨烫好的衬衫,领子的角度一丝不苟。他会认真地扣好每一颗纽扣,把领带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套上西装,再转身给尹月一个吻。
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然后他会乘车到公司,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商业伙伴谈判、握手,他手上的结婚戒指会不时闪光,让他显得更有成熟男人的气度……
心又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好疼。
通常这时候,我会彻底的缴械投降,窗外太阳已经开始发射温暖的光线,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连续睡眠不足的副作用,除了脸上极难遮盖的黑眼圈,还有时刻处在飘忽状态的思维。对于我来说,黑夜和白昼似乎换了个位置,在办公室的时间里,我常常会双眼放空,盯着一个远处并不存在的点,如果没有人打扰我,那么很快,我眼前的景象和梦境就会重叠在一起,像是有人往一壶褐色的清澈红茶里倒上牛奶,整个世界一点点模糊、浑浊起来,而我则毫无负担的浸泡在这不清晰的影像里,慢慢的昏睡过去。
“如果我那一天没有去上自习,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秋天,天空蓝得刺眼,映衬着点点的白。我和林君复正并排躺在厚厚的枯叶上,抬起头,望着天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林君复的手握着我的手,和我不同的是,他的手掌永远都是暖的,秋天的寒意也被他的手温柔的隔绝在的我们之外。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遇到你,”他不看我,继续缓缓的说,“我想我总会在其他地方遇到你。图书馆、食堂、操场、教学楼……总而言之,”他突然转向我,嘴唇里吐出的空气轻轻地扑在我的脸上,“我一定会遇到你,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云锦!”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突然大喝一声,绝对不是什么良好的心理体验,我几乎踉跄着从椅子上跌下来,花了半天时间才稳住自己的重心。
“你这丫头,还没睡醒么?”刘姐看我还是一脸的放空,拿起文件夹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一敲终于把我带回了现实世界。耳边同事们敲打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复印机和打印机拖着长长尾音的轰鸣声、高跟鞋在身边来回穿梭的声音都告诉我,这里是真实世界。
“终于醒了?睡得不错嘛!”刘姐是我的直属上司,因为比我进公司早一年,加上人果敢干练,所以尽管我们同龄,我也愿意心悦诚服的尊称她一声“姐”。从她刚才的话里,我听出了满满的揶揄,可能还有一点愤怒:老娘请你来不是让你睡觉的!
“不好意思刘姐,我最近失眠很严重,所以……”因为心虚,我的声音听起来支支吾吾,刘姐也没心情听我解释,直接把文件夹放在了我的桌上:“上次我们定下来的那个选题,你从今天开始就去跟一下,记得要有新意,现在通俗心理学图书这么多,可千万不能把我们的读者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我希望你挖掘的信息,既有深度,又有趣味性。”
她的话像是一梭子子弹,瞬间把我打得体无完肤。自从陷入严重失眠的境地以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上班的时候变得隐形,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的时候自己悄悄的睡上一觉,不仅因为我的身体需要休息,还因为在这嘈杂的办公环境下,我做的梦往往都是美梦,都是那些我最不愿意忘记的美好瞬间。
“刘姐,这个选题是我提出来的,我肯定要跟的,不过我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咱们能不能把这个选题推到下个月再做?”
刘姐斜了我一眼,“当初亏得我在同事面前一个劲儿的夸你,说你是我们办公室的小钢炮,选题一选一个准儿,最了解读者心理,你自己也拍着胸脯说期专题肯定出彩,现在你让我去跟头儿说你做不了,你觉得我张得了嘴么?”
说的也是。选题会那天我难得被刘姐夸奖,头脑一发热嘴巴就没把住门,这牛就这么吹出去了,完全没考虑自己昼夜颠倒的精神现实。
“那……那我一定尽力!”我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春天里刚刚发芽的树叶,带着股一吹就倒的嬴弱。
“不是一定尽力,而是必须尽力,还要尽快!为了方便你采访,新名片都给你印好了,发这个出去,没什么人会怠慢你的。”刘姐随手拍了一盒名片在我的桌子上,等她的高跟鞋跟飘荡到了别处,我才终于打开名片盒,上面赫然印着:
“《都市白领生活》资深专题总监云锦”
看来这个专题无论如何都推不掉了,为了帮我在外面装点门面,刘姐不惜把自己的Title印在我的名字前面,让我也过把做总监的瘾,要是不拿篇好报道出来,还真是对不住她。
整个下午我都强打精神收集采访资料,并很快敲定了几个采访对象。靠咖啡和浓茶强行驱动的大脑几乎没过一个小时就要罢工一回,让我整个脑袋像是戴上了一个松紧头套,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手一抽,整个脑袋就像是被按在洗衣机里不断甩干的衣服,所有的水分都被挥发到空气里,只剩下被手托着的一副空壳。
我要坚持,我要坚持。不知不觉,端咖啡杯的手都开始有点抖,大量咖啡因和茶多酚冲刷着血管,让我的心跳终于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胸膛里策马奔腾,也让我的手终于开始泄露我即将倒下的事实。
我喘着粗气,让自己仰躺在办公椅上,尽力平复心跳,并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今天找到的采访内容。找到了几个网上评价看起来很不错的心理医生,首先要给他们的诊所打电话,看他们有没有采访意愿,然后可以和他们约好时间,可能需要先列好采访提纲,说不准会遇到几个怪人,他们的名字听着都挺干练,刘力、赵阳、卢天晟……
卢天晟?
卢天晟!
我猛地弹回电脑前,以最快的速度在网上疯狂搜索,经过微博微信人人网甚至“翻墙”才能用的facebook一通正向反向互相搜,还好世界这么小,两个小时候,我找到了这个卢天晟的照片。
照片上的卢天晟带一副细框眼镜,穿着得体的西装,面部的棱角被摄影师的光线装点的既有力度又有亲和力,还略微透着一点高级知识分子的小小优越感。
果然是他。17岁时,我的心里只有卢天晟,眼里只有卢天晟,嘴里只说卢天晟,我甚至坦坦荡荡的承认,没有卢天晟我会活不下去。
虽然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不仅没有在一起过,甚至没有告白过,没有成为朋友过,没有相互哪怕只有一点的胶着和暧昧过。
这是一段完完全全丧权辱国的暗恋史,我是自愿在割地赔款的条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的。
可笑的是,卢天晟本人,从来不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