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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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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国。
初夏。
窗户外头全是火一样的烈阳,不用试就知道能把人晒化。
我喝了口冰镇柠檬水,对着空调的出风口,烦躁的翻衣柜。
说来可笑,我这么个保守的人,夏天的衣服倒一件比一件更暴露。翻了半天,除了成堆的短袖吊带热裤,公事公办的职业套装,就只剩下角落里罩着防尘袋的旗袍还算休闲得体。
是凉爽的浅绿色纱料,上头绣着或青或白的蝴蝶。
可惜穿在身上时,空荡荡的显宽。
这是出国前量身定做的,不应该不合身。原来十年过去,我没有发福,竟然还瘦了许多。
电话又催命似的响,里头是油腻的中年男声。
“天阔啊,我已经到了,你还得多久啊?我这儿还急着有别的事呢。”
我深吸一口气,拎起手包,哐当带上了门。
咖啡馆。
好不容易找到车位,玻璃窗内的中年男人已经开始不耐烦的看表。
把车熄了火,静静靠在椅背上,半天没有动弹 –––我非但是故意迟到,而且根本就不想来。
手机响的人头疼,我一把按掉,猛地推开车门。
店里的凉气多少中和掉几分烦躁,我扯起见长辈时公式化的笑脸,尽量平稳的落脚。
“梁叔,久等了。路上堵车,真不好意思。”
梁叔见到我,反倒不着急了。他热热切切的笑着,眼角全是褶子,“没事儿没事儿,你忙,我理解。服务生,再来一杯那什么卡布奇诺。”
华裔服务生快步而去,梁叔继续盯着我笑,“这还是我那大侄子,庭空告诉我的,说你一般不喝咖啡,要喝只喝卡布奇诺。还说你就爱玩上头那层奶泡。”
我露出冷淡而公式化的表情,“已经分开十年了,难为他还记得。”
梁叔尴尬的收起笑容,放在啤酒肚上的双手无措的交叉着。
“小姐,您的咖啡。”
服务生适时打破僵局,梁叔就趁机绽开更灿烂的笑容,“诶哟,你瞅瞅,天阔在外头历练这几年,气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用勺子慢慢搅着浓稠的奶泡,忽而苦笑,“梁叔是想说,我明显见老吧。”
梁叔连连摆手,“你这孩子,老爱把事儿往坏处想。叔记得你是十七八岁出来的,那现在也还不到三十,离老早着呢。”
我没有接话,后面是漫长的沉默。
服务生开始注意到这边,生怕我们打架似的凑上前,“先生,女士,请问还要点些什么吗?”
我低笑出声,“刚才还叫我小姐,才几分钟,怎么就变成女士了?”
服务生涨红了脸,很是窘迫,“对不起,这位小。。。”
“没事,再来两份拿破仑。”
梁叔盯着服务生的背影,紧张的握住了咖啡杯,“对,对,庭空说你爱吃拿破仑的,我怎么给忘了?这记性,真是。。。”
我故作平静,用指尖轻叩桌面,“梁庭空把我的爱好记得这么清楚,不怕他老婆闹离婚?”
梁叔愣住了。
“您的拿破仑。”服务生来的不巧,正隐隐约约听见最后的老婆和闹离婚。非但用看小三的眼神悄悄鄙视我,还顺带瞄了眼梁叔,“请慢用。”
梁叔拿起蛋糕咬一口,起酥皮和奶油粘在嘴角,模样十分滑稽。
我笑了,“你侄子说的不对。其实我不爱吃拿破仑,我爱看别人吃拿破仑。”
梁叔放下蛋糕,眉心全是蹙起的皱纹。他没接我的话,也没擦掉残渣。
“天阔,你不知道吗?庭空他,一直没结婚。”
我捏紧咖啡杯里的小勺子,抿起双唇,“他自己犯傻,不能赖我。”
说着往后一靠,抱起了双臂,“我不会负责。”
梁叔叹了口气,拿起餐巾擦嘴角,“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辈管不了,不提也罢。其实,我这么急着约你出来,是你爸妈有话让我带给你。。。唉,你爸妈本来的意思,是由着你自己闯,吃够苦就会回头。可。。。可你这么多年,连电话都不让二老知道,你。。。”
说到半路,梁叔似乎又觉得不该过分评论别人的家务事,就意犹未尽的重新拿起蛋糕,“反正,二老让我传达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没精力继续撑着公司。无论如何,你都得回去接手。”
杯子里的奶泡已经被我折磨的减半,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神飘向窗外。被冷气吹得有点难受,看着阳光从金黄变成橙黄,莫名觉得温暖。
梁叔还在尽职尽责的规劝,“你就当是尽尽孝道。”
我放下杯子,发现无名指的指甲油缺了一块,心里愈发烦躁,“我只会混吃等死,不会经营公司。”
梁叔退而求其次,“就算不接手,回国看看也好啊。难道你就没有思乡之情?”
他见我脸上无动于衷,又赶紧加了一句,“也能跟老同学聚聚,我们庭空真的特别想你。”
我想尽力维持这份无动于衷,唇舌却背叛了大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面有不易察觉的低颤,“是他亲口说的?”
梁叔连连点头,“是,亲口,千真万确。”
我忍不住微笑。
梁叔窥见我态度的转变,赶紧趁势追击,“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庭空说,让他去机场接你。”
我摇头,仍盯着窗外。
天光已经变红,粉紫鹅黄的云一层层堆积在夕阳边,像甜蜜的棉花糖。
“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梁叔呵呵的笑,“不告诉,不告诉,都听你的。我一会儿就通知你爸妈,你可千万别反悔啊,否则我这张老脸没处搁。。。”
我没听见梁叔嘟囔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在说谎。
我想见梁庭空,做梦都想见他。
但我不能。
因为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