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的古代奋斗日记》乙姬V5

51、五十

　　“……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可知其意？”
　　“意思是说……”屋内小童正欲往下说，却闻得窗外一声“爹”，不由地停了下来，侧耳细听起来。
　　上首先生不满地敲敲桌子，提醒道：“读书理应心无旁骛，继续！”
　　“是，先生，意思是说……”
　　窗外一头发斑白的微胖老者立刻怒视走到身边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却不以为意，压低声音回道：“爹，村东头的老苍头刚刚来报信，说来了两辆马车，自称是京城忠烈伯府护送祈师傅来扫墓，人已经上了东坡岭。爹，咱们跟忠烈伯府还有亲吗？”
　　“忠烈伯府？”老者也不禁沉吟起来，他忽然想到一人，不由惊呼道：“难道是她？”声音难免高了一些，只听得室内的童音再次停下，然后就是一声沉闷地击打声和稚嫩的痛呼声。
　　老者不由心疼的一缩肩，有心冲进去解救孙子，偏生又记起里面先生立下的规矩，这可是好容易请来坐馆的秀才先生，万不能因他的冒失使孙子失了好先生。
　　男子连忙打岔，“爹，你是不是想起谁呢？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真是假？村东头的东坡岭上可只有咱们祈家的墓地，万不能让旁人冲撞了祖宗英灵。”
　　老者一跺脚，祖坟那边显然更重要，孙子这里只得先眼不见为净，甩手率先走了出去。
　　男子抱歉地冲站到窗口边的先生拱拱手，忙跟了上去。

　　“爹、娘，我回来了。二十五年了，我本以为这次也只能远远的看你们一眼，幸好老天有眼，咱们家的仇终于报了，女儿这才有脸来见爹娘。爹、娘，你们在那边还好吗？宝儿还好吗？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也可以来和你们团聚了，你们一定要等着我。”
　　陈嬷嬷远远看见正靠在墓碑上泣不成声的祈师傅，不禁微叹一声，然后走过去，故作轻松地说：
　　“姑娘，香烛拿来了，瞧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真是老了。”
　　祈静玉掏出帕子，仔细把眼泪拭干，又把墓碑上沾上的泪水也擦掉，这才点燃香烛，焚烧起金钱冥纸。最后，她掏出袖袋里从不离身的一个小荷包，也扔进了火里，很快一股奇妙的香气就弥漫起来，远远地一只大鹰飞了过来，轻轻落在了祈师傅瘦削的肩上。
　　“姑娘，你这是？”
　　“走吧，你自由了。”祈师傅伸出手，指向天空，那只鹰一声长鸣，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向北飞去。
　　陈嬷嬷很不舍地看着天空，如此神俊的雄鹰，姑娘也真舍得就这么给放了。
　　“哇！”不远处还有人发出了惊叹声。
　　祈师傅看了一眼，略带两分嗔怪地问道：“你怎么把她也领上来了？”
　　陈嬷嬷扭捏道：“我是想着，我得了一个干女儿，怎么的也要和爹娘禀报一声，可姑娘也知道，我爹娘的坟早就找不着了。姑娘，我从小在祈家长大，说句不害臊的话，老爷太太在我的心里也跟爹娘差不多。所以我想着让四丫给老爷太太磕个头，日后要是我不中用了，四丫也可以接着照顾你。”
　　祈师傅闭闭眼，逼回眼眶中的泪水，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人！
　　“金定啊，我记得你是闽南人吧？”
　　“是啊，当年我跟着姑娘第一次回这儿时好多话都听不懂，要不是姑娘耐心教我，我都不知道要学多久。”
　　“金定，现在事情都差不多办完了，你想不想回故乡去？或许还可以找到你父母的坟？或许还能找到一两个血亲？”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当年才多大，压根就分不清哪是哪？就算回去也找不到了。姑娘，你不是嫌我老了要赶我走吧！”
　　祈师傅拍了拍陈嬷嬷的手，由衷地感叹道：“金定，你心宽，肯定会有好报的。你既觉得那小丫头好，那就让她来见个礼吧。”

　　身处墓园让四丫浑身都不自在，这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压抑。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的坟墓，哪怕再气派再豪华，也无法掩盖那种萧条与悲伤，不由得让人也高兴不起来。
　　凭心而论，眼前这个祈家墓园一点也不阴森恐怖，反而还很气派庄严，而且面积极宽。四丫不免又触动了那根属于商人的小神经，在心中拨拉了一下，我的天啦，要在上辈子，这个墓地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豪华墓葬群，尤其是自上而下的那七八排坟墓，完全可以以百万起跳。好吧，现在土地没那么寸士寸金，不能这么比较。四丫再把自己这辈子没见过的爷爷那个可怜的土坟拿出来比较，这里也高出了不少多少档次，单从坟墓前用的大都是大理石花岗居的墓碑就可以推断出，这个家族曾有过一段很辉煌的历史，至少曾经很多金。土豪啊土豪！难怪祈师傅对侯府的谢礼反应平平，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一顿。
　　可惜的是，这段辉煌明显已经过去了，因为近二十年来的新坟就远不如上方的坟墓那般气派了。而且，从坟墓的数量来看，这个家族稍嫌人丁单薄，每一代的坟墓数都不超出两手之数，这对于一个已经延续了差不多十代的家族来说无疑是极其悲哀的，因为这意味着几乎每一个祈姓家庭都是一脉单传。
　　也难怪四丫在这种应该庄严肃穆的环境下胡思乱想起来，事实上，四丫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今天跟过来干什么？这两人犯得着带一个小丫鬟来上坟吗？她觉得自己应该呆在船上或者是跟方良那两口子呆在山下的马车里等就可以了。
　　不想这么多了，她那位干娘在召唤她了，她还是先去看看这位有何指示吧！
　　“老爷，太太，我收了一个干女儿，叫李四丫。现在带来给你们看看，你们放心，要是我不在了，她也会一直把姑娘照顾妥当的。来，四丫，给老爷太太磕头。”
　　四丫心头微惊，说实话，在经过两次折腾后，总被当成筹码的她心里也不怎么得劲，对祈师傅和陈嬷嬷一直暗暗提防着，她一直认为收干女儿只是祈师傅她们的权宜之计，她自己也没把干娘什么的当回事，只不过是当作又换了个称呼罢了。不过，如果这事还要禀告亡者的话，看起来倒不像一句玩笑话，应该是真的了。这个时代的干亲可不像后世那样泛滥到几乎可笑的地步，真认了干娘，那代表着以后她的很多事情哪怕是婚姻陈嬷嬷都可以作主，而且她必然要奉养陈嬷嬷到老，这还不算，听这话的意思，她还得接过陈嬷嬷的手中的接力棒，照顾师傅到老。不会吧，其他的徒弟不就是三年一完，桥归桥路归路吗？那这个头还真不能随便磕，按照现时的观点，这个头可要负法律道德责任的，稍不留神背信弃义的名声就会上身的，这跟后世杀人犯的名声是差不多的，会寸步难行的。
　　“四丫？想什么呢？”
　　四丫沉吟了一阵，毅然抬起头来，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她心里无比清醒，虽说陈嬷嬷对她挺关心的，或许是真的想把她收做干女儿，可她真的没想过在京城那里呆一辈子，她还想着回复自由身，回自己爹娘身边去。
　　“嬷嬷，我是师傅的徒弟，也是师傅的丫鬟，我会尽力照顾师傅的。可是，即使您生气，我也得说，我还是想回家。”大不了再被转手一次，一次生二次熟，谁怕谁啊！
　　“你——”陈嬷嬷脸都气红了，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心这么大，姑娘这么好的人，她能呆在她身边照顾她，那就是她最大的福份了。
　　“啪啪啪！”祈师傅却轻击了三下掌，金定是个实心傻子，她可不是。如果这小丫头满口答应，那她反而心中会嗤之以鼻。满打满算，相处不到四十天，凭什么让一个后世人这么轻而易举地认人为亲？要不是别有所图，就是心有算计，那她才真的要给金定换个人选了。眼前这小丫头却不错，人虽精但好歹心不坏，这样一个人如果真能收服，那她日后也用不着再担心金定的养老了。
　　“姑娘！既然她不乐意，这事就算了罢。反正这小丫头也放良了，咱们也算对得起她了，呆会回码头那儿就让她自己找船回家，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放良！四丫眼睛顿时闪亮起来，那意思是说，她现在可以回家了！太好了！
　　“多谢师傅！多谢嬷嬷！不，多谢干娘！”滴水之恩还得涌泉相报，更别说这种大恩了？四丫这声干娘真是诚心诚意，不带半点敷衍的，这个头也磕得格外干脆。
　　“不必了，我没这个福气！你自己一路小心，怕半路又被人给卖了！”陈嬷嬷始终还是心软，没提那张欠条的事。
　　“呃！”四丫有点傻了，她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自己现在只有八岁，还是虚岁，单身上路就是明晃晃的“真应怜”，而且她身上没那么多银钱，是回不了家的。京里还有一个疑似二姐等着她去确认，她也不能当作不知道。
　　“干娘，其实我们那儿山清水秀，人也淳朴，我家里虽然钱不多，但也过得下去，而且我很会赚钱的。如果师傅和干娘在京城事情办完了，可以考虑一下到我们那儿养老，那样的话，我既可以见到爹娘，不让他们再担心，也可以在身边伺候师傅和干娘。”
　　陈嬷嬷脸色好了很多，这想法虽然有些天真有些想当然，却总算还把她和姑娘也给考虑进去了，倒也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祈师傅却心有所动，她倒没考虑过这种办法，其实仔细想想确实不错，京城那地界处处是算计，她实在是不想呆了。等伯府老太太故去后，她回这儿陪着父母女儿归老，金定如能随着这丫头回乡，倒也不坏。只是在此之前，一定得磨磨这丫头的性子，金定是不行的，看来还是得她自己来。
　　“李四丫！”
　　青天白日的，突然哑巴开口讲话了，而且声音极其低沉嘶哑，就像在什么东西刮过铁皮，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我的妈啊，这可是在墓地啊，莫不是真见鬼了？
　　“姑娘！”陈嬷嬷大惊，姑娘的嗓子养了十多年才能发声，这个世上，除了她以外，再无旁人知道这个秘密。
　　“师傅？”你真能说话？不是鬼上身？
　　“在这儿跪着，好好想想，到底是回乡还是上京？天上不会掉馅饼，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美！只想占便宜而不想负责任，你觉得可能吗？金定，陪我我去看看宝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