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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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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薤味辛,温。主金创,创败,轻身、不饥、耐老。生平泽。”
背完中经篇最后一条的樱桃静等师傅的吩咐,或许她还会像上次那样临堂小考一次,她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看起来,祈师傅这次无意刁难,她合上书,站了起来,走过樱桃身边时还顺手摸了一下她的包包头。
樱桃有些微愕,这可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师傅居然对她表示了满意。这代表什么?示好?有必要吗!还是歉意?做梦吧!樱桃心中冷哼一声,是不是人变小了,所以心理也变脆弱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居然还心中起波澜了?难道不记得五天前那莫名其妙的一遭吗?
是的,莫名其妙!当时樱桃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在周福家的推门进来时,她真的以为她是来领她出去交给人牙子的。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很快就恢复了抄书背书跟着在厨房里忙活的生活,一切如常。如果不是暗袋里增加的碎银提醒了她那半个时辰是真实存在过的,她真的会以为那只是她太悲观而产生的错觉虚惊一场罢了。如果樱桃真是个八岁的孩子,那她还会为凭空多了五两银而高兴,可惜的是她不是。
坦率的说,当她重新坐到正房中厅熟悉的榻上抄书时,她是有些窃喜的,哪怕心理建设得再好,再怎么强作镇定,她心里深处还是希望能过安稳的生活,更不用说,相比较而言,跟着师傅嬷嬷一起上京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欣然接受无疑是明智的。
窃喜过后便是悲哀。从周福家的发现她床上已经打包好的衣裳时微微瞪大的眼睛,再到看到那个装着五两碎银荷包时几乎掩饰不住的惊愕,她就知道自己并没有胡思乱想,确实是有事发生了,更不用说稍后陈嬷嬷那满身的喜气洋洋,明示着胜利属于她们。一场较量,一场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较量,一场拿她充当了其中一项道具的较量,较量的双方都没有想法来向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交待来龙去脉,也没人觉得需要向她解释什么。
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句大实话虽然有些残忍,但一点也没错。樱桃沉默地接受了渺小无助受人摆弄的事实,她的理智告诉她最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也正是这样做的。她在陈嬷嬷面前开心地憧憬着新衣服,缠着她答应到京城后带着她上街,她努力把字写得更工整,书背诵得更流利,她甚至自己给自己加了码,只五天工夫就把中经篇给拿下了。
瞧,努力还是有成果的!樱桃握拳,她没时间自怨自叹,她也没心思去伤春悲秋,她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她现在是小是弱是微不足道,但并不代表她一直会是这样,总有一天,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一定可以!
“都背完了?真不错。来,把手洗干净,把这个弄成丝,越细越好。”陈嬷嬷端过来一大盘被擀平的熟鸡肉。
樱桃深吸一口气,“嗯,好香,嬷嬷,要做拌三丝吗?”
“不是哦,是要弄鸡肉松,好留到路上吃。快撕吧,等下还有一大盘猪肉也要撕成丝的。”
“好!”樱桃也不磨蹭,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开始干起活来。
明天就是起程的日子,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干粮,干粮是什么,是方便即食,又便于存储携带的吃食。这可不是原来那个物资丰富,出门只要带米米的时代了。这个时代,哪怕是侯爷出门,也得准备好干粮,要不然就可以领略到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吃食的窘态了。看看堂屋的地上吧,已经摆了好些坛子,这全是这几天慢慢准备的。酱菜有六七种,炸的喷香的酥鱼酥肉也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塞进坛子里,各种口味的干饼子也塞了有两坛,连芝麻糊都准备了一小坛,再加上等下要做的鸡肉松和猪肉松,樱桃觉得,等上了船,只要再熬点粥,他们三应该可以一直吃到京城了。
“傻孩子,这哪里够啊!顺风顺水的话,走得快也要半个月,更别说万一刮个风下个雨的。再说,东西放久了不好吃,所以也就没做多少,路上有可能还得另买现做了。好在是坐船,想自己做还是有地方的。来的时候坐马车,又赶得急,那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啊。”
“那为什么不索性在船上做新鲜的吃?”带上食材就好了。
“小傻子。咱们一船人回京,少说也有十来个人,总不能让咱们做给他们吃吧,他们也配!再说了,你师傅不怎么喜欢坐车坐船,所以到时如果要吃点新鲜的,就得咱们俩自己来。”
樱桃秒懂,不就是晕车晕船吗?这点她倒是不愁的,船她上回坐了那么久,一点不适也没有,马车虽然震了一点,但好在速度不怎么快,还算能适应。
“好啊,我一点也不晕船的。”樱桃灿笑道,难得哦,那位居然还有这种小毛病?
“噔噔!”
陈嬷嬷立刻端着已撕好的鸡肉站起来,正色说道:“樱桃,快点把猪肉也撕成丝!”
樱桃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好,嬷嬷放心。”
祈师傅扫了一眼这两个欲盖弥彰的人,转身进厨房去了。
樱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陈嬷嬷板着脸眼睛含笑瞪了她一眼,也跟进厨房去了。
一个时辰后,小火炒至篷松的鸡肉松跟猪肉松都已经晾凉包好装进坛子里,陈嬷嬷满意地说道:“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干粮都准备好了,樱桃本以为就只要收拾行李,明天吃完早饭后就可以出发了。但显然不是,对于古人来说,出行的时辰比她想象得更重要,没可能这么轻易决定的。
“寅时?这也太早了吧?”陈嬷嬷怀疑地看着前来通知的周福家的,她是不是真以为她是傻瓜不成,她虽然小时候识字不专心,但不至于连本通书也看不懂,虽说有些忌讳,但上面可没说不宜出行啊,肯定是表姑奶奶故意难为她们,才挑了这么一个出发的时辰吧!
樱桃连忙扳指算,寅时,确实早了点,凌晨三四点,有没有搞错?这院子里要是灯火通明,出出进进地搬行李,那岂不是要吵醒一圈人?临走了还得落一身埋怨不是?
周福家的赔笑道:“陈嬷嬷,这是我亲自请人去算的,万不会有错的。明儿的日子并不十分好,最好是莫出行,若要出行,要么就必须赶在日头前出门,要么就得等到太阳落山后。当然,要是祈师傅愿意的话,大后天就是一个适宜出行的日子,要不,等到那时再走也不迟?”
“这也太儿戏了!若是明日真的不适宜出行,那为何不提前几日告诉我们,等事到临头,才蹦出这档子事来。”陈嬷嬷十分不满。
祈师傅摆了摆手,示意樱桃磨墨,提笔写下:“明日卯初前定出府。我去老太太处辞行。”
陈嬷嬷冷哼一声,起身跟着进了西屋。
周福家的苦笑着看着那张纸,她能有什么法子?太太说那个时辰最适宜,她难道还硬说不行吗?这下可好了,这位祈师傅要去老太太处告状了。算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樱桃则如梦初醒,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去辞行一番,至少也要到五姑娘处点个卯吧。
“周大娘,你坐一会,我也去换身干净衣裳,呆会好去给五姑娘请个安。”
“你有心了,去吧。”
“老太太,祈师傅来了。”
“哦!快请她进来!”曾老太太伸出手,示意鸳鸯把自己扶起来。
宋氏拧了拧帕子,连忙站起来笑道:“老太太安坐,我去请表姑妈进来就是了。”
曾氏与陈氏对视一眼,也连忙站了起来。
祈师傅换下了她那一身朴素的青色衣裙,着了一身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对襟长褙子,发型也重新梳理过了,除了惯常的那根白玉簪子外,又加了一根碧玉凤头钗,淡雅,古朴,淑静,凛然。
“表姑妈请进!”
祈师傅冷冷睨了宋氏一眼,就再不看她,径直走上前对上首的老太太行了个福礼。老太太忙笑道:“快快请坐。鸳鸯上茶。”这位哪怕是在伯府都难得出来见客,更别提是主动上门了,只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让他们都下去吧,让我们清清净净说会话。”
鸳鸯端了两杯茶放在小几上,带着房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了,她自己则守在门口,以防别人偷听。
陈嬷嬷笑着上前行礼道:“老太太,我家师傅是特地来向您辞行的,因着明儿个走得早,不能打扰您的休息,故而今日提前来了。”
“哦?”曾老太太瞟了宋氏一眼,也没有追问下去。
陈嬷嬷略有些失望,果然姑娘说得没错,这侯府的老太太是不会管这事的,她且得顾着她大儿媳的脸面,她还是按姑娘吩咐的说吧。
“老太太,本来咱们表姑奶奶要留我们多住两日,也好多侍候侍候老太太,这也是她一片孝心所致,本应遵从。可真是不巧,伯府老太太也派人来等了有四五日了,再说我家师傅中途还有点私事要办,不得不提前起程,还望老太太见谅。”
陈氏轻轻用帕子掩住嘴边的一丝讽笑,这话说得好极了,这边孝顺了老太太,那边却又忘了自家祖母,她这大嫂,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啊!
“哪里的话,自然当以伯府老太太为重,她是长辈。”曾老太太也只能这么说。
“我家师傅如今也年纪大了,精力也没那么足了,再说也是到了应天才知道是要伺候老太太,难免有些地方准备得不齐全做得不周到,还望老太太见谅。好在表姑奶奶考虑周全,不仅弄了一个松香来接班,而且还硬塞了一个孩子让我家师傅带去调教,日后有这两位在,也用不着我家师傅来班门弄斧了。”
陈氏轻咳一声压住笑意,这话说的,跟针似的,到了应天才知道,那原本是给谁请的?日后用不着,那这是最后一档子买卖了。更别说三言两语就把松香和那个孩子全归在老太太名下了,大嫂的这位表姑妈怕是跟她有仇吧!
宋氏怒道:“三弟妹,如果身子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别惹了病气给老太太。”
曾氏连忙打圆场,“不知这位嬷嬷说的孩子是谁?能否见见?”
曾老太太哪有听不出弦外之音的道理,对宋氏当着她的面对老三家的不客气也有几分怒气:“叫人领进来看看吧!”
“给老太太请安!”樱桃蹲身福了福,又垂首静立。
“抬起头我看看,唉呀,这个孩子好眼熟,老太太,是去年您院里新进的小丫头吧?您亲挑出来的丫头,难怪还有这般造化。过几年学成了又是一个小祈师傅,正好侍候老太太,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老太太蹭点好吃好喝。”陈氏横下心鼓吹道,哪怕是个草人,也是有脾气的,哪经得住这般不客气。她现在可还管着家了,大嫂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区区五十两就想从公中把这丫头的身契拿走,她一气之下索性把身契交到老太太手里,让她自己去问问老太太答应不答应。
“这孩子年纪太小,只能学学熬粥,当不得大用。”宋氏忙说道。
曾氏扯唇笑了笑,开口欲言,倒还是咽了下去。
“年纪是小了点,个把月也只能学会一两道粥,若是想学得多学得长久一点,却会坏了我家师傅的规矩。”
曾老太太人老成精,“那祈师傅的意思是?”
“如今伯府那边已经找好了丫头等我家师傅回去教导,所以这一个只好送还给老太太了,当然,鉴于表姑奶奶曾口口声声说不能去京城就要发卖了她,如果老太太能做主把这丫头卖给我们那自然更好,那样也能全了这一个月的师徒情份,反正我家师傅是没办法帮表姑奶奶调-教丫头了,这也是咱们表姑奶奶自己的意思,只请老太太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