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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我慌慌张张地在宫里一通乱跑,不知道脚下踩的是哪条路,只晓得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恐怖,我必须逃跑。没头没脑的终于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脚步虚浮当时就摔了个屁股蹲,“你逃谁呢?打老远就看你跟没头苍蝇似的!”是十四现在正拽着我,我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刚说出一个字“太”就收住了,直觉告诉我不能告诉他,只好把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可惜我的好心立即被他当成了驴肝肺,铁着脸甩下一句“不愿说就算了!”然后就拂袖而去。当时就觉得肚子里气鼓鼓的,我怎么会认识脾气这么坏的人!没办法只好先假装自己有宰相的肚子,一路跟着他到了畅音阁,但无论我说尽好话,俯小认低,人家十四爷就是摆出一张春卷脸,拉的老长。
      进了正殿才看见几位阿哥、格格正聚在一起喝茶,众人又是一通请安问好,坐下后十四呷一口茶,立刻就开始告状:“某些人既不懂得朋友为何物,又做什么一路追过来。”原本说笑的大家被他这一句话奇怪的面面相觑,接着又都转向我,我不希望事情闹大就只能讪讪地坐着,妄图通过沉默得到谅解,不过结果只能是僵在当场。八哥不忍见我难堪,站出来解围:“老十四,你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一句话就让别人下不来台。”十四怒视我:“我原先以为这宫里还有个愿意坦诚的人,如今也让这世道给糊住了嘴!”
      “是谁让十四弟生这么大的气啊?”
      我从没见过这么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太子爷站在门边上,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只有我才能感觉到的凌乱,请过安后他没有坐到位子上喝茶,而是径直来到我跟前,心里一阵乱跳,恍惚中觉得周围也安静了不少,我逼自己用“诚实”的目光看他笑里藏刀的眼。
      “我刚才拣到了一支金簪,有人说是承妹妹你的。”看着他手里的那支玉蝴蝶金簪,我知道再多的掩饰也是枉然,那是八哥送我的,自然没有当着他的面失口否认的道理,更重要的是常歆认得它是我的,而且知道它的来历,我竟在慌乱中把它丢在了墙根下,心中后悔得恨不能把这簪子吞到肚子里,一了百了。无奈我只得再换上“我不会说出去,你放过我吧”的眼神,觉得自己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会流出泪来,八哥不知所以就替我说:“这个是承玉的,她又不知道玩到哪去了,丢了东西也不知道。”他说着就要从太子手中接过,不料太子只是将手微微一抽,躲过了八哥的手,我一惊以为会出什么乱子,可他却轻巧地把簪子插进我的头发,顺手还帮我捋平了乱发,一系列动作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愣了,就连八哥也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我们。急中生智,我觉得应该为这种诡异的气氛添加一些正常,就连忙跪地谢恩,声音大的站在屋外也能听见,瞬间的静默过后,太子突然大笑着说:“完璧归赵就好,我只怕妹妹丢了心爱之物啊,快快请起!”说着伸手一个虚扶,他刻意强调了“心爱之物”几个字,让我感觉到一种危机正在我四周蔓延。接下来的茶话会我完全心不在焉,十四已经察觉出了不对,暂停了怒气,他和八哥都不断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但我只能回以难看的笑容,不是因为有太子在身边盯着,而是一切我心爱的,我都丢不起。
      事情像一根针掉进了水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但我却不能当它已经石沉大海了,这些年来的诸多事情告诉我,太子是一个绝对有野心的人,而且他足够残忍,他可以只因为一个知府进贡的物品简单就杀人,那么除掉我自然是必然的,我甚至想不出一个让他放过我的理由,除了坐以待毙我还不能有任何自救的举动,因为我不知那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默默忍受着煎熬,担心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魂魄正盯着床榻上一具被谋杀掉的身体。
      我将自己管在房间里,其它任何离开屋子的时间我都把唐子浩带在身边,很快我的自我封闭给了人错觉,四嫂和红雨都以为我身体不舒服,最后还是惊动了四哥,就差连太医都请来了。苦恼不已,既然束手就擒也不能给我一个结果,看来这次只有靠自己的智慧了,太子是我难以拿捏的人,但起码我了解常歆,这么些年的姐妹,她会相信我们之间的情分的。
      再来储秀宫,大雨倾盆,我挑了一个正确的时间,撑伞直到正殿,常歆正坐在那绣花,她穿葱绿色的宫装,端庄娴雅,只是神色间少了过去与我和小艾在一起时,那种卑微中的隐忍,娥眉细眼中流露出女人的柔情,但我却能看到一种真实存在的阴森。屏退了所有宫女太监,她给我泡茶,问我最近好不好,可我厌恶这种拐弯抹角,就像那天在畅音阁,我欲意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于是开门见山:“常歆,我不会把那天的事说出去,你跟他说不要找我的麻烦。”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尽量表现出诚恳,可她很不以为然,幽幽道:“你还是会承认那天确实有一件事发生了,而且让你很不安,对不对?所以,到底怎么办还要听他的。”她这种对我的生死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我,许多天来心底所有的郁闷爆发而出,我冲着她大喊:“应该不安的是你们,我什么都没做,包括对你不利的事情!”她对我这样的吵闹显得无动于衷,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还是这么不知礼数。”我笑了,嘲笑、讥讽的笑,好像这天下没有再可笑的事情了,“常嫔娘娘真是很知道礼数呢!”我贴近她的红唇,像是在诉说一个不可告人的丑闻:“那你告诉我你和太子行的是什么礼?怎么说他应该叫你一声额娘吧?现在来和我谈礼数、规矩,你不配!”我的话终于也激怒了她,声音也变得尖利,伴随着闪电雷鸣,竟有些凄厉:“你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这样也好过以前那种惺惺作态,不就是因为身家高,你可以做四贝勒的妹子,做八贝勒心爱的女人,秋艾可以嫁给十三,你们凭什么被人宠着、捧着!我却只能嫁给一个老到能当我父亲的男人!我不甘心,你们谁想夺走他,我就要你们死!”我呆了,原来看清一个人的心竟像一场罪恶,她那种怨毒的眼神烙进了我心里,我要离开这阴暗,从新回到自己清明的世界中,冲进了瓢泼大雨中,眼角有冰冷的水,是泪是雨,是甜是咸,敏感的我不敢再去分辨……
      这次我真的病了,临雨、担心、愤怒让我高烧不退,但两个白天三个晚上的病痛没有使我颓废,而是让我看清了许多:误打误撞中挤进旋涡,这并不值得别人更多的同情,如果只是这样等待麻烦来找我,那么今天的痛苦只是一个小开端,既然是这样,那么无论人杰抑或鬼雄,到最后我都认命了。
      九月的木兰围场,夏意已经有些淡去,今天是小型的赛马围猎。康熙带着众皇子正在预先围好的林子里狩猎,时不时听见有人欢呼,也许是哪位阿哥射中了什么飞禽走兽。女眷们都懒洋洋地做在大帐中拉家常,从衣服花色到谁家生了娃娃,一群女人活生生的唱了一整出的西厢记。我和小艾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肆无忌惮说话的机会,她向我大叹结婚后失去了自由和玩的权利,我知道她是家中的独女,哥哥的掌中宝,父亲的心头肉,母亲的小棉袄,但我横竖听来所谓的“失落”,都像是十三的娇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些事情听起来更是让我前仰后合,没想到十三这么个随性的人,也会有让老婆使唤地团团转的时候,心中不禁遐想,他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对我呢?
      正在想入非非,行猎归来的大队人马就进了大帐,立刻想要捕捉他的脸,双颊微红,平日里儒雅的笑也变得畅快爽朗。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康熙当即命人将猎来的动物宰杀,来一顿全肉宴。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喝茶,康熙卸下了繁重的政务,享受这难得的众子女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他关切的询问每一个儿子女儿的健康,每次这种时刻太子都会表现出一种不以为然的傲慢,实际上那是一目了然的嫉妒,康熙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等了半天太子爷终于耐不住,主动说话引起父亲的注意。“皇阿玛,儿臣看不如让年纪小的格格们也活动活动,您也好检查一下她们的骑射功夫。”康熙也像是突然想起来,赞同道:“说的对,朕险些把女儿们给忘了,那你们看是群赛呢,还是表演马术?”大家自然是谨遵圣旨,康熙也不客气,下令说是两人赛一个单场,绕着一个山包跑。几轮下来,康熙很是欣慰,不仅儿子们承尘了满族祖先的马上本领,就连女儿们也是不让须眉,乐得他一通打赏,在座的每个人也都很开心,好像自己得了赏赐一样。
      “皇阿玛怎么忘了承玉呢?听说她的马术是皇二伯亲授的,就连老十三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早该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太子爷又怎么会让我好过呢?不过想到每次和太子有关,一定不会是好事,我的心就突突地跳,更何况现在还牵涉到常歆。皇帝不知道其中的隐情,自然乐的这样的建议。俗话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可此刻我也不能当即识破太子的阴谋在哪,又有圣旨在旁,逃跑是不可能的,只好硬着头皮上阵。康熙又问找谁与我赛这一场,太子想了一刻,点出了十三媳妇,说是惟独她来才能有悬念,我一时差点笑出声来,太子这下可失算了,我和小艾自从一起学骑马,从来都是战成平局,而且是绝对的良性竞争,只怕这会,他想有什么阴谋也不能得逞了。我再没说二话,和小艾两个人乐呵呵的出帐,准备迎接这久违了的战斗。
      两人两马立在山包的一侧,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上来喊令,我却只是让他退下,对战双方随意交换一个眼神,马鞭就已落下,根本不需任何号令,比赛对于我们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奔腾中的快感贯通了全身,我们依旧像曾经那样,在马上立起身体呐喊,马儿像旋风刮入山包另一侧的弯道,我和小艾不时地对视,明眸中带有纯真的快乐。不经意间瞥向身旁的山包,觉得密林中有什么东西明晃晃的一闪,不禁多看了两眼,惊骇中只见一支利箭夹着风飞速而来,本能地想躲过,可近到眼帘处才发现,它真正的目标是小艾,“小心!”随着一声高喝我人已经扑向她了,后知后觉让我的行动慢了一步,没能用适当的方法把它接住。
      箭射入了我的肩膀,索性小艾在最后的时刻将我拉上了她的马,否则中箭再加上落马,一条命也会丢了一半,我忍痛坚持着,耳边仍有异样的风声,我知道冷箭会接踵而至。一边挥鞭挡箭,一边告诉小艾快点冲过这个弯道,她很焦急不断问我的伤严不严重,实话说我已经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就要支撑不住了,可我依旧死拉住她的衣服,两人命悬一线,如果现在我堕马了,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转身救我,那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都变成箭靶子。
      弯道就要到尽头,眼见胜利就在前方了,我心底却生起一种不甘,难道就这么走了,让那个躲在林子的龌龊小人再偷偷溜回到他主子身边去,那样也许会丢掉重要的证据,于是屏气凝神等待希望,果然听见又有一箭射来。
      哼,等的就是你……我迅速拔下束发的金簪,顺着来箭的方向掷出,金簪不孚我望,穿透箭心而过,接着隐约听见树林中有人惨叫毙命。小艾勒住缰绳让马速放慢,我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她后背上了。眼前漆黑一片,只能凭着痛觉感到她在翻动我的伤口,有滚烫的水珠落入伤口中,我轻声安慰她:“我没伤到要害,你不要哭……”她却抽泣着大叫:“承玉怎么办?血是黑的,箭上有毒!”什么!太子他当真是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害小艾,难道是常歆想要,她的嫉妒竟然到如此吗……不远处有马蹄声,听起来有不少人,也许我还有救。
      半炷香以后我被送进了医帐,疼痛感正在我身上不断消失,眼睛依旧是看不见,只有耳畔嘈杂难辩的人声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有人在高声快速地说着什么,接着是女人的哭声,难道我今天就命绝于此了吗?突然一双熟悉的手将我揽入怀抱,肩膀上一阵轻柔的温热,我骤然间有些清醒,想拼命地喊,拼命地挣,最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视线中有微弱的光亮,但仅限于一片迷茫的白色,黑影一晃床前好像坐了一个人,有老者的声音问:“格格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我把手探出被子摸索,抓住了一根玉指,小艾激动的拉住我,“承玉,你再不醒我就活不成了。”来不及说任何别的,我立刻问出了昏迷中,唯一意识到的事情:“那天帮我吸毒血的人还好吧?”
      八哥没有事,实际当天所有人确定我没有生命危险后就返京了,小艾心疼我代她受罪,就留下来照顾我,其他就还有红雨。清醒后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原来是一为老军医,他告诉大家我的视觉模糊只是暂时的,等体内的毒都清除了,眼睛也就恢复。围场出现刺客的消息被封锁了,其实除了那天最先赶到的几个人,再没有其他外人知道,对外只说我不小心落马摔伤,又听小艾说康熙为此很使震怒,至于太子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怀疑,原因是被我射中眉心而死的那个人,他竟是康熙的一个贴身侍卫,这就难怪皇帝要生气了。一时间我觉得有无数个疑问,环环相扣、扑朔迷离,也许只有会到一切问题的起源地,所有的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期间,四嫂也来看过我,关于八哥给我解毒的事情经过,还是她对我说的,“当时,连太医都说药赶不上毒了,人就要没救了,要不是八弟他坚持要为你吸毒……我和你四哥可怎么对得起裕王爷……”我的神思又开始像中了毒一样麻木,一切幸福、痛苦和担忧交织在一起,既想就此沉寂,又希望起伏不定。
      ……
      那天我虽然在混沌中,但他将死亡从我身体中吸出的一点一滴,是一种清晰强大的力量,让我不再恐惧回到那大红墙中去面对危险和考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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