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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只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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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
醒来的时候,我发觉天还没有亮.蚊帐被风轻轻地吹动着.我挣扎了很久,才把四肢放平了.
-- 梦境,仍然支配着我.
这时我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它狭窄而干净.一切和平时一样.我把眼睛闭起来,试图去连接那个断开的世界.
它是另一半的建筑.在这里并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我平静地闭眼睛躺了五分钟.回忆起另一半建筑世界的细微末节.穿不明等级制服的胖子.掐掉的半截烟.衣服领子后有小块不明显的墨迹...
但现在我只有自己.和这张平静的床.至于我的连接.在无数次尝试后被迫中断了.我的耳朵开始和善.而不是轰隆隆地响.我知道那是血液的声音.
它们无处可去,就在我身体里乱跑乱撞.
胖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嘴里大概说了句"现在你们的制服也比较好看了"之类的话.据我所知,这个胖子是个混蛋.大混蛋.他绝非善良之辈.他很多次都对我比画着说:"这世界是爷们的."得意洋洋.他还策划了无数次抢劫和走私.尽管我的包也是他送的..我为什么会接受他的包?被迫?他难道曾经拿枪杆顶着我的腰么?
过去的都不重要.我不愿意去想.我无法改变现在,也不能改变过去.为什么我还要兢兢业业地回忆?
我们站在半山腰.我没穿制服.而是穿了一件迷彩的工字背心和军绿的工装裤.胳膊和一小半背裸露在清晨潮湿的空气中.胖子本来站在我的左手边.
胖子说"现在你们的制服也比较好看了"
他笑了笑,把手里的半截烟掐掉.转头来拉我的手.
我不是站在胖子身边么? 为什么现在成了胖子的对立面.
这2个都是我认识的人.我的额头淌下一滴汗.我只觉得头晕.
冷汗淌过我右侧脸颊,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一只手死死地握着他.开始觉得害怕.是没来由的.控制不住.从心底里吐吐吐地往外冒冷气.我几乎站不住了.
我把头压低.根本听不见他们有没有在说话.
只有握着他的手是活的.
浆洗过的裤子.裤线笔直.他站在那里,是一棵挺拔的树.我们终于下了山.我没有武器.在公园大门口.我们遇到一个卖水的.是个半老的女人.她戴着一顶塑料黑色帽子.把脸藏在下面.对我们支支吾吾;"上面更贵". 我说:"我们自己带了."她匆忙地把头一抬.就匆匆地追赶一只滚落下去的矿泉水瓶子去了.其余,怪冷清的.
我把身后的袋子往背上挪了挪.
公园的大门空旷的让人疑惑.这是个大热天.我看见了前面几步之遥的人工湖.
它孤单地躺在地上.凹进去.日光在水面上打着转.
我咽了口口水."我们已经在山上了吗?"我问他.
我记得人工湖在山顶上.
他点了一根烟,"不,我们在山脚下."
他没再解释.
我一个人在茫然中打转.
冷清的早晨.没有看见别人.连那些虫子也悄无声息.
人工湖扎在我眼前.我张大了嘴巴盯着它.
等到我注意到的时候.那个蚊子已经在身上叮了5,6个大包.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手只觉得不够用.
我挠来挠去.抓来抓去。不知所措.
后来我垂着两只手站在自己的脚尖上.
--进入无烟的状态
雨.暴雨.大风.
夜晚让人安详.我早早地把灯熄灭.
一点也不喜欢头顶的日光灯.
白天躲避太阳.晚上还要躲避日光灯.
我不愿意让它晒着我的梦境.
冷稠的云积压在天上.我平躺着.观察它们.如同小悟空大叫一声"筋斗云"
那一片金色就一路摧枯拉朽破浪而出.
躁动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渐渐酝酿成行.我头顶那一床的女人又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裹了一条小碎花毯子呼呼入睡.
她在打鼾.
如同地头上腐烂的根葵,散发着刺鼻的芬芳.
我紧张地睡在她的打鼾声里.只有吸气的份.我快把自己撑死了.
一大块成形的云忽然被吹散了.
它们跑进跑出地跟飞机捉迷藏.它们只是为了增加飞行员的惊慌.要是他们受不了了往下飞,看见的是晴空万里.什么都没有.
呼啦一下子就立即跑来一大群绵羊挡在玻璃上.
宿舍的窗户敞开着.好让夜风随时进来.但即便这样的努力,仍然赶不走那个裸体女人的鼾声带来的狂躁.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云.一边用手去摸索耳机.
随便谁,请轰炸我的耳朵.
雨
紧张已经模糊了.我神情呆滞.机械地跟着他往前走.在胖子若有若无的说话声里.我们出了那一片林子.
他松了我的手.我茫然地瞧着它.仿佛它不是长在我的身上,而是从他那里掉出来的.他递过来一块手帕."擦擦,你都是汗"
我又紧张了起来.攥着手帕牢牢地跟着他.
他笑了一下.说要抽烟,离他远一点.
我自己呆了一会儿.又回到他身旁.
他没再说什么了.
在继续走了3,4分钟后.我们终于停了下来.他拉开包,从里面拿了一瓶乌龙茶给我.可我迟疑着,只是接过来拿着,不打开,也不喝.
他从包里掏出鱼杆/装着大米的瓶子/网兜/下杆线/浮标.
他旋开了盖子.我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后抱着瓶子默默地看他.
思想是很自觉的东西.不受我控制.常常让我分裂,让我发了疯.满脑子都是跑的马车.吐大烟的轮船.以致于我对现实一无所知.
他说:"这是一个机会"
他可能是说胖子,可能是说鱼.或者什么也没说.
我在他的庇护下仓皇逃窜.一只大虫子从我身旁溜走了.自我安慰---到底还是怕人的.
我偷偷地跟在他后面.跟得太近了.他转身去拿包的时候,几乎被我绊了个跟头.
他头也不抬地翻着包说:"你去那里坐着"
接着他马上又说:"你不能晒,又会蜕皮."
我明白阳光对我是个警告.但看天色会下雨.我回到树阴下蹲着.我担心有虫子.
热.大日子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点灯.我不喜欢被日光灯晒着.我也没有入睡.这个时间还太早.我留神着外面的动静.
这是周六。
裸体女人不回来住.
我占据了房间的全部.直到我沉眠在无垠的彼岸.
我把脑袋探到床沿.
手伸进去摸索着.
那里有一只纸箱.
上面印着公司的LOGO.
我抓到了一只角.把它往里面推了推.
那些云不知疲倦地在天上跑来跑去.晃动不息.我猜它们是冷笑话小组的成员.一到这个时候就互相讲冷笑话.
等过了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停止对上一个冷笑话的笑.
它们颤动着身体.
笑得越来越厉害.
热
在第二个周四晚上.
我在裸体女人的鼾声中发抖.外面不晓得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
又变成了大雨.
天上没云.
黑黑的天压低了它的面孔.
好象一只鬼在那里看着我.
我又把手伸进床底下.
那里有只纸箱子.上面印着公司的LOGO.
我摸到那只微微翘起来的角.
把它往里面推了推.
在所有事情上,我都有自己的习惯.
总之,只是出于本能.
MP3的荧光屏上闪着时间.
凌晨3点36.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至于裸体女人.她总是能睡着.安详而和谐.
我什么也没干.
眼睛停滞在蚊帐上.偶尔注意外面的天空.
雨还在下.很大.那只鬼仍然在那里看着.
不动声色.
我心想:"哼.我不会输给你."
时间在无所事事的注视里燃烧一空.
我再看见时间时,已经是4点23.
我坐了起来.脚垂在床沿.然后踩着地站起来.
我光着脚.走到裸体女人的床边.
她的身体在微弱的黑暗中显出一个大概的轮廓.鼾声依然不紧不慢地响着.哼.居然睡得这么好.
打鼾是间歇性呼吸障碍.
真是好笑.
干嘛把自己脱光?不顾忌对面楼的眼睛?我告诉她那里有人拍照.专门拍这个.放在网上.
她笑一笑.不置一词.
我把身体缩下去.猛地一跳.蹦上了裸体女人的床.
她被我一震.身体平翻过来,枕头从她的脸上稍稍滑下去一点.
我抓住枕头的2只角按住她的脸.
我坐在她的身上.
她几乎没怎么挣扎.
这好比是大戏开台前的序幕.骤然释放出来的多余情节,却是开始和结束的信号.
我从床上下来.没再理她.
我走到柜子那里.找到巧克力和饼干.
站在那里把它们吃完.
饼干是海苔起司的.很干.
我没吃巧克力,而是喝了一点儿水.
然后我就睡了.
几个小时酣畅淋漓.大概是下雨的缘故.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洗澡.刷牙.换衣服.梳头发.整理背包.
穿上球鞋之后,我把那只箱子从床底下拉了出来.提着出了门.
在楼梯口,我把它留在了垃圾筒旁边.
21号.
物料申购日.
我在内部网上更新表单.
在物料里添加了37-002-3217 编号物料: 打鼾治疗仪.
上周我就已经订购并且到货了.
不过裸体女人已经用不着它了.
-上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