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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揉着有些发疼得额头,夕澈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最近另他震惊的事太多,又或者是……刚才在俊的表现。
      老天,他有种生活又要被打乱,被狠狠打乱的那种绝对的不好预感。
      总是这样来的。
      平静的生活安定幸福,冷不丁就被形形色色的人或者事打乱,然后本来的世界就碎成一地,再也拼不回去,直到他又适应了那个奇怪的模样,重新活了下来,却接着再被打破,再适应……就是一个循环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的循环。大概,要到他无法适应的那一天吧。
      直到看到公寓前昏黄的路灯,夕澈心里的不安才稍稍掩去些。
      他现在可以在脑子里想像等一下跳上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的样子。弯起嘴笑了笑,嗯——那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了,还有……也不用感到饿。
      酒精撑不了多久,因为刚才没吃什么,夕澈又开始意识到肚子的抗议。
      可是,他到家门前时才发现,他那么美好而简单的想像竟然也无法成为现实。

      当他拿出钥匙,要把它插进钥匙孔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身边有东西。出于职业习惯,开始不动声色只略略偏了偏头,看清了是个行李箱后才想吁一口气,神经却更快地绷紧了。
      因为他发现了那个行李箱上大大的Mickey头像。
      一时间千百个念头飞过他的脑袋,手上的钥匙停着没有插进门里。
      他的行李箱怎么被拖了出来?门开着?里面已经被人侵入了?有人在里面埋伏着等他?为什么单单把行李箱拿出来,为了引诱他的注意力?
      就在夕澈无边乱想,全身紧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的轻微的声响,轻到如果不是他的神经高度紧张是无法发现的。只是现在这个动静在他的脑袋里被无限放大。
      先发制人。
      夕澈脑子里最后总结出来这个主意的同时,转身就是一个回旋踢,却发现只有空气的流动呼呼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没有人?
      不,不完全正确。有人,只是这个人不是站着,而是躺着的。
      夕澈盯着半横在楼梯边的人半晌回不过神来。如果这个时候有谁再想偷袭他,就算派个白痴也一定是百击百中。
      蹲下来,夕澈的脑袋微微偏向一边,看着在楼梯上睡得正香的人,有种见到怪物的表情在他的脸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很久都不眨一下。
      他还是有那么好的睡相,应该是睡得很沉了,却连鼾声都没有。偶尔才因为被楼梯硌得疼了,稍稍动一下身体,发出了刚才轻微的动静。
      看得久了,夕澈举起手想摸一摸他。又怕吵醒他,就在离开有一公分的距离勾勒出他的线条。修长的手臂,坚实的肩膀,线条分明的脸颊,眉、眼、鼻、唇……
      他看着,贪看得没完,把自己这几年的想念都看进去,把自己稍稍淡忘的他的样子再在脑子里刻得更加深,深到隐隐作痛。
      那人闭着眼,完全没有意识的样子,让夕澈觉得很放心,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放肆自己。
      刚才在俊好像说他是傻瓜吧。现在这样的自己的确是傻,傻得可以了。
      夕澈无意识地把那个人一缕落下的刘海拢到一边的时候,那人突然醒了。没有睡着的人转醒前的各种预兆,就这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夕澈的手僵在了他的额边,眼睛看向他的眼。
      两双眼就这样纠缠在一起,交流着各种语言,各种无法用真实的语言表达的内容。也不消化,也不咀嚼,只是就这样无边无际地纠缠在一起。
      最后还是夕澈先挣扎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放下手,站了起来,夕澈微笑着问了一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没有来……只是一直没有走而已。”
      “没走?”夕澈有点不明白他的话。
      “嗯,昨天到今天……中午吃的干粮……”他举起手上的塑料袋,夕澈看清楚是附近一家便利店的。
      “早上的时候想叫你……看到了在俊,想上去打招呼的……可是你们开车走了,追不上……”声音哑哑的,语句断续地没有逻辑,这时才能发觉这男人的确是刚醒过来。
      “所以你就在这里呆了一天?”夕澈突然觉得心里有种无名的烦躁,“你是白痴吗?为什么不回去?你没有我们的电话吗?在俊的也没有吗?为什么不联系我们?”
      他皱着眉要转身,手却被一把拉住。回头看到还坐在楼梯上的“白痴”拉住他的手,抬着头,眼睛里泛着水光,像个无辜而可怜的小孩。
      “夕澈啊,让我住你这里吧,这几天我去找住的地方,找到之前让我先住你这里吧?”

      不要再问他为什么让明洌进来,让明洌住进另一间房,把自己的东西都腾出来,把地方空给他。当初在俊给他租的这个房子的时候他还觉得太大,现在正是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拒绝这套有两个房间的屋子。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蠢事,只能用不能看当年的兄弟继续睡楼梯来说服自己。
      出去买了一些半成品,然后回来一个人在厨房里鼓捣。明洌坐在另一间房里,把东西从箱子里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再左右张望是放在哪里比较好,选来选去半天也没有放好一件东西。
      夕澈在厨房的门缝里张望到了这些,然后回过头去想,这个傻子干嘛像在布置新家一样。再过几天不就会搬到那种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里去,那个时候再要收不麻烦吗?
      明氏在美国是屈指可数的几家华裔大企业,拿美金到中国来买房子总能买到大得吓死人的地方。明家以前在这里有一处别墅就是这个样子,虽然说并不是真的像城堡,但总有种特别的味道,让人一看就觉得要迷失在里面出不来了。
      以前明洌就住在那里,基本上夕澈和沙沙也是可以算是住在那里的,后来在熙来了,在俊来了,程天也来了……嗯,应该说那里就是他们的基地。几个年轻人疯疯闹闹的,再大的房子也热闹起来了。
      可惜这些来过的人后来又一个个地走掉,直到明洌走了之后夕澈就再也没去过那栋别墅,听说好像是卖掉了。刚才明洌说他没地方住的时候夕澈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些,然后脑子就有些发昏地把明洌给留了下来。
      “来吃吧——”
      把做好的饭菜放到桌子上,叫了一声屋里的人。然后也不等他,夕澈自顾自先吃了起来。
      他的确是饿到了,本来可以随便买一点东西打发一下肚子的,可是又来了个可恶的家伙。其实,他也可以随便买一点东西打发一下那人的,可是想到刚才他手里的那面包塑料袋,又抛弃了这个念头。
      还是热饭热菜好吃呀,夕澈吃得没时间做别的。突然,发觉什么不对劲,塞得满嘴满牙地抬起头,就看到对面一个人托着腮,微微笑着在看他,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夕澈不争气地脸一红,“*¥%……—#•”他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语不成句。
      把嘴里的食物咽了咽,又指了指桌上的菜,
      “你%—#¥*—”
      感觉似乎还是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夕澈有些急得涨红了脸,对面的人却是听懂了他的话,
      “我不饿,而且,也没有多余的碗筷?”
      夕澈正在努力咽嘴里的东西,听到这么一句,一下子呛得咳嗽了起来。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就拿了一个碗,而明洌那里除了菜空空如也。
      一个人惯了,就算在俊偶尔要来送饭一起吃也是要么带了器具,要么根本用不着碗筷。
      “我帮你去拿……”夕澈脸上还是有些微微泛红,他真有够粗心。
      “你先吃,”明洌还是微微笑地看着他,“吃的多下来我再吃好了。”
      夕澈有点反应不过来,“哦”了一声,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也吃得差不多了……那我帮你去拿筷子……”
      “不用了,”这次明洌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揽过了他面前的碗筷,“我这么吃就可以了。”
      说完,还没等夕澈听个明白,他就自顾自拿着夕澈刚才用的筷子在夕澈吃的碗里一口一口地扒饭。夕澈脸上刚刚要退下去的红晕“腾”地回潮。
      朋友之间,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兄弟之间,这样互用互吃对方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也没有什么病的。以前也常常是一瓶水你喝了一口放在那里,下一秒就被他拿过去往嘴里灌,甚至原来瓶子就在你的手上,或者根本就是你自己递给他的。
      但是,现在,夕澈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浑身浑身地不对劲,脸上腾腾地烧得厉害,还好室内照明不好,不然,他就要得找个洞钻进去了。
      明洌在另一边倒吃得悠闲自得。从头到尾也没有抬过头,不过那是因为他吃得很认真。吃每一样小菜,都要夹起来,看一下,放进嘴里,先嚼一嚼,再嚼一嚼,才慢慢咽下去,之后还停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的那一口,才抬起筷子开始下一口。
      夕澈在一旁看了半天,努力回想明洌以前吃饭的样子,那个狼吞虎咽,基本上希望在三分钟之内解决这被他认为是浪费宝贵时间的用餐的人,真的……和眼前是同一个人吗?
      吃着吃着,明洌突然抬起头,用认真地表情说了一句,
      “夕澈,你的手艺……退步了。”
      夕澈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想不到他吃了半天就为了得出这种结论。但明洌似乎很开心,咧开嘴笑了。夕澈脸上有种要昏倒的表情。
      “很久没做了,你就将就点吧,这个时间外面也找不到什么好吃的了。” 夕澈拉长个脸,就是因为不好吃才吃那么慢吧?
      明洌看他,却笑得更开怀的样子,低下头又继续吃了起来。这次却吃得飞快,一直不停地吃着,不一会儿,竟然把盘子里的菜和碗里的饭都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了以后,明洌还是低着头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空碗。夕澈以为他还没吃饱。
      “还饿吗?嗯……家里的做完了,要不我再去超市买点回来……”说完,站起来,转身要走。
      “澈啊……”
      “嗯?”夕澈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听清楚了他的称呼,却愣在那里,心里怅然。
      很久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了。
      从前明洌总是在做错了事,有求于他,或者单纯撒娇为了逃掉比如做家务之类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
      开始的时候是“我们夕澈最好了”,到后来变成了“我的澈啊”,渐渐地“我的”也没了,就直接“澈啊”“澈啊”地乱叫一通。开始夕澈是实在嫌肉麻,又抵不过明洌死乞白赖的,无论什么事也就会依着他。后来明洌似乎尝到了甜头,就常常挂在嘴边,没想到听着听着他也就习惯了。
      “是不是不想洗碗?放心啦,你是客人,不会让你洗的。”
      夕澈转身要收桌子上的碗,手却被明洌拉住。
      “在外面的时候……吃别的食物,才觉得夕澈做的东西有多好吃……我以为只要努力学着做,就能做出夕澈的味道……可是始终做不出……”明洌放下手中的碗,一点点断断续续地说,当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夕澈的手又拉近了自己一些,像是对他说话,又像自语,
      “夕澈的味道……只有夕澈的身上才有……”
      “……”夕澈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有千言万语想要冲口而出,却在说就被堵在了那儿,堵得胸口一阵慌闷。
      “澈啊……”明洌抬起了头,眼睛里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暗底下却汹涌如潮。
      夕澈一下子有些慌乱,想把手抽走,明洌却握得更紧,
      “澈啊,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过我……”
      明洌这句话说的轻轻浅浅,夕澈的心里却霎时翻起千层浪,直冲到脑子里,那里一直不停告诫自己的理智,就一下子被冲得就七零八落。
      明洌把他的手又拉近了些,眼看就要贴到了他的脸的时候,夕澈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明洌的动作随着这句话停在了那里,
      “不会回来了……再想还有用吗……”夕澈苦笑一下,终于拼凑起了自己的理智,吸了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端去厨房。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打在碗上,很快就溢了出来,夕澈却盯着水池发呆,胸口的闷一点点加重,闷地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种熟悉而沉重的沉闷让他心里泛起了另一种慌乱,他手微微发抖,发狠地拧紧了龙头。现在连水声都让他觉得受不了了。
      记忆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好像是忘记了,可是竟然可以通过看似完全没有关联的东西又连接上,甚至比忘记之前更清晰。
      夕澈转身,看到明洌仍然呆呆地坐在桌子边,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在地板上,在夕澈的眼里,竟然是种孤独落寞的表情,胸口的恐慌瞬即被揪心取代了。
      他为什么一回来行李也不放,住得地方也没找,就过来找他?他为什么要在他的地方傻傻地等一天一夜?
      很多夕澈还来不及想的问题,这时候都涌了上来。
      问。以夕澈了解的明洌一定不会说。
      可是,明洌……又何必呢?
      走过去,他拍拍他的肩,明洌抬起头,眼里很复杂地盛着许多东西,夕澈没仔细看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明天和我一起去找在俊他们吧,顺便去看看‘亦心’,在俊可比你打理得好,已经盖了新的院舍了。”
      “是吗,呵呵,我怎么会看错人。”他淡淡地笑了,似乎并不惊讶。
      “沙沙回来了,程天也回来了……晚上一起去喝酒,总提到你,他们都想你了呢。”
      “嗯……”他笑着垂下眼。
      夕澈看了他一眼,接着撇开眼神,
      “我也想你了。”
      轻轻的一句,对面的人似乎愣了愣,随即猛地抬头看着他,他眼睛亮亮的,正看向窗外。
      “夕澈……”
      “不早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叫我。”
      夕澈没再看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他感到心一下一下地像要跳出胸口,背贴着冰凉的门板。他明白,关上了门,却关不上另一个人在外面的事实,关不上他不断涌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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