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陈佳杏

7、第柒章

　　出手之人，正是刚刚出海归来的赵阔，他高大的身躯往村长面前一站，后者的气势顿时萎了七分。

　　赵阔抓住他的手肘，把他带离褚晓晓和赵轻舟之后，就放手了。

　　赵轻舟看见他回来，立刻扑进他怀里，赵阔弯腰将他抱起来，语气非常不满，“村长，原来我出海捕鱼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待我家人的。”

　　“咳咳……大阔回来了啊，今天也还顺利吧？”村长虽然是一村之长，可赵阔是村子里的捕鱼能手，加上他家人口少，消耗不多，所以他每次往村上交的海产品是最多的，村里的人无不敬重他三分。

　　赵阔冷着脸，没理他。

　　村长见他没接自己的话茬，有些尴尬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大阔，我只是想替你管管轻舟，你看你成天都在外面辛苦，孩子没人管怎么行呢？这孩子我很喜欢，我是怕他学坏了。”

　　赵阔皱着眉头看了村长一眼，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他今天算是知道了。

　　其实在褚晓晓给赵轻舟擦药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他听说儿子打了人，立刻将渔船的鱼交给别人来卸，自己火急火燎地赶到村长家。

　　他站在门口正要进去时，看见褚晓晓单膝蹲在轻舟面前，把他小小的身躯搂在怀里安抚，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他看见儿子小小的手，怯生生地想要搂着褚晓晓，赵阔这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忽然心里一酸，他突然不想那么早进去，他想，儿子也应该希望能多被褚晓晓搂一会儿吧！

　　所以他在外面将整件事情的经过都了解地清清楚楚，“村长，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心中有数，我的儿子，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他微微侧身，对褚晓晓说：“我们回去吧。”

　　“哦，好。”褚晓晓刚刚看见村长要过来拉自己，还真是有些害怕，要知道在村子里，村长就是土皇帝，刚才情急之下砸了他一拳，生怕他会报复回来，还好赵阔赶来了。

　　褚晓晓跟在赵阔的身后，踏出村长的堂屋时，被吓了一跳，院子里围了满满一圈看热闹的小孩子，孩子们的后面站着和赵阔一样，打渔回来的村民。

　　他们差点都挤不出去。

　　看来渔村的生活真的是很无聊，这么一件小事，就惹得大家全部出动了。

　　褚晓晓挤出人群时，看见围观的大部分都是和赵轻舟年岁相当的小朋友，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

　　感谢上帝，褚晓晓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两人走出村长的院子，赵阔的步子慢了下来，他抱着赵轻舟，看了看他耳朵上的伤，处理得很及时，已经不再出血了。

　　赵阔又看看身边的褚晓晓，她低着头跟着自己，一言不发，他有些担心，不知是不是被村长给吓到了，“褚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褚晓晓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赵阔，“赵大哥，村子里跟轻舟差不多大的孩子，大概有多少？”

　　赵阔想了想，“我不是很确定，应该有十多个吧。”

　　“那你们这边孩子上学，给老师的学费是怎么算的？”

　　“学费？”赵阔开始没懂她的话，略想了想才问：“你是说给先生的束脩吗？”

　　“嗯，”褚晓晓拼命点头，“没错，就是那个。”

　　“这要看你是拜在哪位先生门下，具体的束脩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秀才先生是一百文钱一个月，举人老爷的话，可能要到一百五十文到两百文了。”

　　褚晓晓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边一家人四口生活一年大约是四两半银子，像赵阔家只有父子二人的，一年最多只要二两半银子，不知道赵阔一年能赚多少？不管多少，原先应该是能存上一些的，可现在加了自己白吃白喝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

　　她原来是学教育的，后来又在培训机构工作过一段时间，虽然不像他们这里的先生，又是秀才又是举人的，可是自己好歹也是个大学本科毕业生，教教四五岁的小孩子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这边的先生，只收七岁以上的学龄儿童，那这些还没有到年纪的小孩子怎么办呢？父母要忙于生计没有空管他们，就让他们在田间地头海滩上跑来跑去，容易遇到危险不说，还总和其他小朋友打架。

　　如果自己办个早教班，专门给这些四五岁的孩子们做启蒙教育，一来可以替他们父母看着他们，让他们可以安心的做事，免了后顾之忧；二来，还可以提早让他们接触知识，到了要进学堂的时候，对于先生的入学测验，心中也有底了。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

　　褚晓晓数着指头算：现在才刚刚起步，完全没有名气，那就比秀才收的少一些，一个学生，就收五十文钱一个月，十个学生，就有半两银子。

　　哈哈……褚晓晓越想越开心，半两银子呐，只要一个月，就差不多把自己的口粮赚回来了。那十个月就是五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六两整啊！

　　六两啊六两！

　　六两银子的年薪，褚晓晓顿时觉得自己晋升白富美，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赵阔见褚晓晓问完自己先生的束脩之后，就闷不啃声地低着头走路，他暗思，不知她是不是也想去学堂上学呢？听自己说了束脩的费用，觉得太贵了？

　　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自己春季替人做活，夏秋两季打渔，冬季上山打猎，满打满算一年下来，收入差不多是七两银子，原来可以一年可以存上五两，那是轻舟将来拜先生的束脩，现在多了口人要吃饭穿衣，一年可能只能存个二、三两，若是她也找先生……

　　赵阔转头看看走在自己身侧的褚晓晓，她今天将过肩的长发团成高高的发髻，低着头走路的时候，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

　　褚晓晓闷不吭声的样子，显得特别乖巧，他看在眼里，竟微微有些心疼，她这么娇俏可爱，在家里想必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现在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只能靠着他，可他却这样没用，让她连想认字都变成奢望。

　　赵阔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罢罢罢，大不了，自己再多做几份工，把他们两人的束脩一并赚来。

　　两人各自思忖时，已经到家了。

　　褚晓晓回到厨房，准备继续烧晚饭，赵阔带着赵轻舟回屋，拿布巾给他擦擦小脸，准备换身衣裳。

　　“嘶~~”布巾擦到赵轻舟脸颊时，赵阔一没留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弄疼你了？”赵阔把他的小脸扳过来，将布巾蘸水，轻轻擦拭着伤口旁边的血痂，“我不在家时，是不是老有人欺负你？”

　　赵轻舟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不答反问：“爹，他们都说我娘是跟别人跑的，这是不是真的？”

　　赵阔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为什么跟别人走呢？她连我都不要了吗？”

　　这个问题，他三岁的时候问过一次，当时赵阔给搪塞过去了，现在他长大了……

　　赵阔想了想，决定不再瞒着他，“她……因为我不识字，你娘她喜欢会作诗的人。”赵阔又拿布巾给他擦了擦手，“以后拜先生了，你要好好识字读书，争取考个功名，不要像我一样，知道吗？”

　　赵轻舟张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就在赵阔以为他可能没听明白时，他蹭到赵阔身边，扭捏了一下，才伸手揽住赵阔的脖子，贴上他的脸颊，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爹，你也很棒！”

　　若是以往，赵轻舟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刚刚在村长家，他孤立无援的时候，褚晓晓的拥抱，还有她安抚的话语，都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觉得，娘跟别人跑了，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他现在也需要这样的鼓励。

　　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这样亲昵，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心中温暖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