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陈佳杏

30、第叁拾章

　　柳月娘不肯要银子，也不肯走。

　　她就这样，抱着赵阔的手臂，就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最后的一块浮木。

　　“孩子爹，我求你，不要赶我走可好？”柳月娘抱着赵阔的手臂，哀哀地哭求着，“你不知道，这一路我为了寻你和孩子，吃了多少苦？”

　　年纪尚幼的赵轻舟，还不识痛苦滋味，可是他看见自己的娘亲如此哀求爹爹，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是搂着赵阔的脖子，不停地哭着。

　　褚晓晓做好了饭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大的抱着手臂哭，小的搂着脖子哭，赵阔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不知所措。

　　赵阔抬头，看见褚晓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又羞愧地低下头。

　　当日想要和她在一起时，信誓旦旦的承诺，若是柳月娘回来，自己绝对不会与她复合。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这个想法，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也因为顾念着逝去的柳师爷，赵阔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就这样将柳月娘赶出去。

　　此事无关情意。

　　赵阔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侧的柳月娘，她正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泪眼朦胧的与他对视。

　　他思索一番后，说：“月娘，孩子在这里，若你真的顾及他，便不会像现在这般。”

　　“我希望你明白，我没有挣脱你，并不表明我对你还有情意，我是不想孩子看见父母起争执。”他顿了顿又说：“若你真的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你要是喜欢这里，便留下来吧。”

　　柳月娘听见这番话大喜，就知道赵阔是个善良的，嘴上说着重话，心里还是念着她的。

　　她还在暗自高兴，便听见赵阔又说：“这房子，还有这二十两银子，都留给你，我带着他们走。”

　　说完，赵阔便把银子放在小石桌上，然后抱着轻舟直接走到褚晓晓面前，拉着她就往大门口走。

　　赵阔的这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待柳月娘反应过来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

　　柳月娘追到门外，只看见他们的背影。

　　赵阔一手抱着赵轻舟，一手牵着她，在这炊烟袅袅的暮色中，越行越远。

　　“赵阔，”柳月娘使出浑身的力气，嘶喊着，“你这个狠心的！”

　　喊完之后，她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力气，慢慢地坐到地上，喃喃道：“孩子爹，你回来啊……”

　　褚晓晓听见了柳月娘的那声喊叫，她想回头看看，被赵阔制止了。

　　他不让她回头。

　　“都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头。我能给她的，全部都给了，是时候做个彻底了断。”

　　赵阔看见褚晓晓一直低着头没吭声，不用想也知道，她定是不开心了。

　　“抱歉，这么匆忙就把你拉出来了，今晚你和轻舟先去李婶子那里凑合一晚，明日我请李婶子帮个忙，将你的东西取出来，我再去寻个合适的地方。”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多想无益。

　　褚晓晓抬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说：“好。”

　　“如此折腾，你们都饿了吧？我现在就送你们过去。”

　　“那你呢？你今晚去哪儿？”

　　“我一会儿还要去村长那里。”

　　“晚上还要去找村长？”

　　赵阔心里一直记挂着今日捕鱼时看见倭寇的事，他便与她提了提，“今日出海时，看见有倭寇船只在这附近海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这里，我打算去知会村长一声。”

　　倭寇？

　　褚晓晓瞬间瞪大了眼睛。

　　只要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倭国是岛国古时候的别称，难道此时的南朝，相当于她那个世界的大明朝？

　　不过不管是哪个时期的哪个朝代，褚晓晓自小到大都接受过爱国主义教育，也受过不少抗战片的洗礼，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却多多少少也知道它的残酷性。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要打仗了吗？”

　　赵阔安慰她道：”应该不会，这渔村的位置较为偏僻，不过既然发现了倭寇船只，还是多注意些的好。”

　　“嗯，你去了村长家，可得好好跟他说说。”

　　“知道了。”

　　到了李婶子家，赵阔将柳月娘回来，他将房子和银子都留与她的事情，简单的跟李婶子说了一下。

　　李婶子听了之后，简直都要气炸了。

　　“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抛夫弃子，跟别的男人跑了五年，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说在一起过日子，就在一起过日子？她当她是谁呢？仙女儿还是王母娘娘？是个男人就都想要她？”

　　“大阔你也真是太好说话了，你自己每日出海，日晒雨淋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说给那女人，就全部都给她了，你也不替轻舟打算一下，他过完年就要找先生了，我看你拿什么做束脩！”

　　李婶子说完恨不过，还捶了赵阔几拳，方才觉得解了点气。

　　“婶子您可别气了，若是气坏了身体，那我罪过可就大了，”赵阔身体健壮，根本不怕李婶子的拳头，他还往前凑了凑，说：“您要是不解气，就再多揍我几拳，我受的住！”

　　“你皮糙肉厚的，我还怕打疼了我的手！”说完，她一把推开赵阔，拉了轻舟过来，将他抱起来，说：“别理你那个娘，不是什么好东西！”

　　“婶子，”赵阔赶紧将轻舟接过来，“您别在当着孩子面说啊！”

　　李婶子懒得理赵阔，她嘴上凶着赵阔，可是脚下不停地进厨房给他们张罗吃的，还不停地念叨，“我这是给小轻舟提个醒，她这种人，还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你们都是好人，这个恶人，只有我来当了！”

　　赵阔匆匆吃了晚饭就走了。

　　李婶子和褚晓晓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在说她，“你也不拦着大阔，房子，银子全都给了她，你们今后这日子怎么过？住哪儿去？大人怎么着都好办，孩子还这么小，也跟着你们受苦。”

　　李婶子是真的替他们着想。

　　褚晓晓也不忍心让她因为他们的事情，一直不高兴，便安慰道：“婶子，您放宽心，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而且这事，我觉得再没有比赵阔现在这样做，更好的办法了。您看，柳月娘是轻舟的娘，柳师爷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赵阔自然不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直接拒绝。”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柳月娘有房子住，有银子傍身，还能时不时的和儿子见面，如果今后她真的有什么困难，想来赵阔也不会袖手旁观。”

　　听见她这样说，李婶子停下了手里的活，拉着褚晓晓的手，轻轻拍了拍，“晓晓，你真是个明白事理的，我们大阔能够找到你，是他的福气！”

　　“婶子您别这样说，是赵阔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你呀，也别太天真，”李婶子将褚晓晓拉近一些，在她耳边小声道：“男人得看的紧一些，月娘那边若是没有什么事，你别让大阔往跟前凑。”

　　“我知道了，谢谢婶子。”

　　褚晓晓借机抱了抱李婶子。她如此真心实意地替自己打算，让她倍感温暖。

　　“奥哟你这个孩子，”李婶子在她身上拍了几下，却没有推开她，“这番举动，都弄的老婶子我都不好意思了！”

　　晚饭过后，褚晓晓和李婶子一起，将碗筷都收拾好。然后又陪着轻舟玩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恹恹的，情绪不高，便带他洗漱干净，再给他讲了两个小故事，便将他哄睡了。

　　赵阔去了村长家里，将今日出海发现倭寇的事情都告诉他，然后便与他商量，村里是否组建一支自卫队，万一倭国军队来袭，大家毫无防备。

　　村长在桌上敲了敲手中的旱烟，又吸了两口，才道：“大阔啊，你是不是有点想的太多了？”

　　“只是在海上看见倭国军队而已，倭国人又没上岸，而且说不定人家只是路过呢？”

　　“村长，渔村地处的位置如此偏僻，再往东就直接入外海，不管倭国人如何路过，都不会路过到咱们这儿来。”赵阔想起前几日入城，听到的消息，又说：“咱们这儿消息闭塞，据说北边战事再起……”

　　村长不等赵阔说完，便又打断他道：“大阔，你刚刚也说了咱们这儿位置偏僻，便是打仗，那也打不到咱们这儿来，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村长，不若让我和村里其他几个青年，轮流放哨，万一有个情况，也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赵阔是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他对战争的感觉格外敏锐，可是村长自幼在这渔村长大，他从未经历过战乱，是以赵阔的话，他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村长不愿意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起身，拍了拍赵阔的手臂，“抵御外敌是军队的事，咱们都只是普通的渔民，哪里有能力与军队对抗？大阔啊，你要是有这个闲心，不如多关心关心家务事吧，啊？我可都听说了，你原来那婆娘回来了，而你现在屋子里，可还有一个呢！”